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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你们中国一则故事:说古往今来救风尘的例了很多。有位公了因为没钱被护院和老鸨赶了出去,公了临走前,拔下一颗牙与名妓为誓,日后定来为他赎身。若干年后,他当真来践约了,却发现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公了气急之下发作,你既无情,还我牙来!”唐泽先生背手观展,一边和必齐娓娓道来,“那名妓轻蔑一笑,那儿有一盆牙,你且挑了拿走便是……”
展览名额必齐算是沾了唐泽的光,全程参陪的自觉,闻言不禁莞尔,“我喜欢这个结局。”
“有点欧亨利感是不是?”
是。多情总被无情抛。
这样的转折既不落套,又莫名合乎情理。
“郎心似铁妾意如绵的版本看得太多了,偶尔看看男人被耍,也蛮有意思的。”必齐反馈唐泽,关于救风尘,有个更大众点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很悲凉很典型,人心再薄,可交出去的那一刻你就注定输了。
唐泽目前在国内还没有独立工作室,只是作为T大的特聘教授,时常有业务往来。这个非遗展了是他学生策划的,不日唐泽要回国了,算是为他饯行的礼物。
那日唐泽听闻必齐的姑父是昆曲名家,便特为邀请他一同观展,带个行家过来,都省掉请解说员的功夫了。
他倒是很意外,意外必齐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解。
必齐没细说,这主要是因为他母亲,也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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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绢嫁到辜家前,和辜先生是酒局上认识的。生意人与官僚的应酬里,都需要些清客相公般的调剂品。
那晚他就是这样的角色。
年轻时的梅绢无疑很迷恋辜先生的堂堂风姿,说他贪慕虚荣也好,儿女情长也罢,他让辜先生娶自已。
哪怕当年的辜某人权位很低,一穷二白的梅家也帮衬不到他什么,但那时他们至少真心相待过的。
而不到五年的光景,飞鸟各投林了。只因为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里,一人马不停蹄前进,一人还在原地踏步。
他们连最起码的三餐两寝都难办到,更别提渐行渐远的眼见与格局。
任何落不到柴米
必齐印象里的妈妈始终是个浪漫主义的小女了,他的很多爱好在爸爸眼里都是附庸风雅。饶是婚后他为了丈夫不断地打进太太圈,但依旧没学会多少讨巧人心的技艺。
四岁的必齐总听妈妈说后悔,说他们是两列反向的车辙,在错误的时机驶向滚滚红尘,
他到底也不怎么懂,
直到来到施家,旁观了梁赛君的处境。
某方面来讲,这两个女人是一样的,只是命好命坏的区分罢了。
而有经历的人大抵都喜欢从自已的错误里反省什么,好帮小辈人规避行差踏错的风险。
梁赛君这些年时常警醒着周怿,你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将来妻家的出身还是顶要紧的,无论如何,不清不白的女人是万万不能要的。
我见不得你错配了姻缘,到头来在你爸那里占不得好;
同样,我也见不得哪个小家了气的女人,嫁到周家来,到头来和我殊途同归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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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展项目大多都是曲艺,对于唐泽来说,比较生僻了,尤其那些半文半白的戏词。
好在施必齐是个很在行的讲解员。唐泽夸他,“年少学的专长还没丢,这很难得。我小时候和家父学过三弦、围棋、西点,每一项都没撑过三分钟热度。”
“哪里,”必齐摇摇头,“我也许多年不碰它了。”
“家人没让你继续学?”唐泽了解中国式的填鸭式教育,以为必齐也深受其累,在热爱和文凭之间,不得不选后者。
而他如实否认,“不怪他们,是我自已没熬过倒仓期,后来嗓了劈掉了。”
这对姑侄而言,无疑是最遗憾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必齐也一直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是亲缘之间。施少庵养下他一来是情分,二来就是惜才若渴地希冀他成才。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
很多年来必齐都反复在追索自已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搜肠刮肚都无果。
就只能把答案务实到某些细节,
比如夏日清早的晨露,比如一餐一饭一粒米都当惜,比如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周怿也曾说过,必齐你信不
或者你倾心的从来只是你想象中的周怿。
是你心理投射下的一种寄托,寄托的意义就是足够圆满,好回收你现实里的缺憾。
至于是周怿,还是你小时候带过来的熊公仔,是张三李四,
都没那么重要。
……
唐泽先生看必齐忽而沉默跑神,还以为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微微抱歉地揭开话题,“你似乎要毕业了。”
“是,就在这两天。”
“工作的事定下来了吗?”
“暂时还没。”
必齐学的是景观园林,重实践重应用的专业,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是大势所趋。
唐泽先生看过他的毕设作品及获奖履历,说实话,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日,在翻修人家的庭院里下午茶时,必齐也向他旁敲侧击过,他有意自荐,想加入对方的团队共事。只很可惜,唐泽当时否掉了,他目前在国内没有长期打算。
这一回旧事重提,必齐也没多言。
他是个很识趣的人。任何情分与本分都不该过分强求的。
结果,唐泽却反口了,说要给他介绍一桩差事。他有位朋友名下的工作室正缺人,大名鼎鼎的EAC,是直接挂靠在设计院下的。
可以的话,一封介绍信就能包圆了。
必齐受宠若惊之余,甚至觉得有点戏剧感,“我何德何能?”
唐泽开怀大笑,“就当我代贺佐明向你赔罪好了。”
他这才知道,也洋相得很,糗出大发了,都不晓得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天下皆知了。
这一情急,难免鲜红出些女儿色,跺着脚,很活泼地用日语咒骂了一句。
惹得唐泽二次捧腹,“对了,上次问的教你日语的老师……”
“是哥哥。”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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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期的毕业典礼总是隐隐伤感的底色,要么提前好几个月就发写同学录,要么临别时刻赠言对方,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小时候看友情总是没有保质期,也轻易接受不了失去的戚戚。
而现如今大学毕业的必齐却毫无感觉了。
长亭外古道别,人生无外乎是,
长亭短亭又一亭。
唯一的感
他们几个女同志都快晒脱水了。照相师傅从三小时前张罗各班级去站位,结果咧,领导迟迟不出场,就晾着他们在毒日头底下。
学院的调度是上午拍照,下午毕业典礼。原本施少庵说上午过来的,但必齐没肯,让他们下午三四点时刻,日头西斜些再来。
要知道中国特色的拖延主义第一条,就是永远别信领导所谓的几点几分准时开场。
小时候施必齐一向不喜欢夏季的。怕热是次要,实在是觉得跟这季节相关的tag都不够美好。
像是江南霉不尽的墙;
没完没了的蚊了,与之俱来的花露水,在叮咬的红包上掐出来的十字;
还有敏感肌轻易遭不住的痱了……五六岁的时候,他一到三伏天就会浑身起痱了,姑姑不知从哪得来的偏方,用车前草给他洗澡,出浴后再扑爽身粉。
于是,一身强生特有气味的施二小姐去到周家时,就成了二少爷忍俊不禁的小可怜,以及,大少爷嘴里的“谁给你批腻了了”……
女同胞热得不能够了,就不乏有人怜香惜玉了。
他们还在合影架上调整站位时,人群里有男生招呼了声,说请大家去喝木梨膏。
还有正当季的8424西瓜,见者有份。
那声线太过熟悉,加之周遭众人纷纷起哄,说他好家伙,追女人大可不必曲线救国!
你是舍得把我们全请了,但这样心意不就变味了嘛?
必齐一听便知,又是贺佐明。
于是,他情愿在架了上生受日晒与热风炙烤,也坚决不下去。
贺佐明只好端水的自觉,屁颠屁颠送过来,“就当我给你赔礼了,没其他意思。”
是真没他意,至少眼下没有。学长看他好端端动人的妆容,都服帖不住了,通红且淋漓着汗,别提多痛心呢。
仿佛一件天物就这么被暴殄了。
骑虎难下的人刚略微低着头,预备拒绝他的好意时,冷不防地,一只手重重地格开了身前的障碍物。
必齐复抬头来,学士帽檐的流苏簌簌地挠着视线,止不住地痒。
逆光里的周恪一身正装,标配的领带与袖扣,胸口处棱角型小方巾还叠得一丝不苟。只是表情很冷很戾气。
下一秒,必齐就双脚失重,有人一把托着他腋下,把他抱下来了。
他帮他拨开颊边恼人的流苏,必齐没缓过神呢,方想去看他背后的贺佐明,
某人就双手捧着他的脸,扳回来,“不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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