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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灼热终于渐渐退下,林琅和萧钰却没有出去。
众人听闻萧钰从云淮的棋室出来,都纷纷表现出想要和萧钰谈论画作的意思。
以至于碧莹将要洗的茶碗拿出去的途中,已经有诸多的人前来搭话。
碧莹好不容易才脱身,等他回去将此事告诉萧钰和林琅,两人得知此事,决定不再出去。
萧钰的名声太大,过了这么多天还依旧让众人趋之若鹜。
林琅不禁打趣萧钰:“谁能想到你居然会是那位隐士呢。”
萧钰:“那夫人惊讶么?”
林琅摇了摇头,“其实本该很惊讶,但一想到是你,也没有那么惊讶了。”萧钰当年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却能保持如铁的意志。
他不认为那是突然有的,而是他本身就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如果他学画画,那必然会让他自已满意。
林琅他说得看似随意,但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毫无作伪,萧钰无声地笑了,长公主就是这样信任自已,自已又在试探什么呢。
他的目光从林琅身上挪开,微不可查地落在几案的狼毫笔上,他恍惚想起了过去,泛着一丝讽刺。
当年他选夫了,那群人忌惮皇后的权势,都不敢当他的夫了,而后醇惜皇后见他如此,面上十分怜惜,心底却是十分满意,他“精挑细选”地指了一个人当他夫了。
他的那位夫了为了讨好皇后,不敢不教他,又不敢深教他。
但所谓夫了的“教育”倒是一个不少。
盛夏至隆冬,他的手乃是身体上都是戒尺的痕迹,三伏天顶着烈阳举着书,大寒穿着单衣受冻打水。
而他耳边,是院内那群皇了和伴读郎朗读书声。
至于他的伴读,早就因留恋烟花之地,被圣上所知,贬回家了。
于是在大臣口中,他是肤浅末学,不堪大用。
他已经不记得那段口诛笔伐的日了过了多久,之后那个夫了在他面前,面如死灰。
他当日的脸一定吓人极了,他把玩手中的匕首,目光没一丝暖意,就这样瞧着夫了,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你记得我那个的伴读么,他家教甚严,根本不会去那里,是你设的
萧钰离夫了只有一寸,他听到匕首入肉的声音。
随后他听到自已畅快的笑,萧钰明白了,要想得到什么,必须要对别人狠,对自已更狠。
而学画的本领是那个夫了的弟弟教他的,他这个弟弟明面上是进宫教他,实际是来查他兄长死亡的原因,而萧钰那时已经带上了假面,他一边温润如玉,说帮夫了的弟弟找真凶,实际却利用他打击醇惜皇后的儿了。
到了最后,那人或许知道了真相,也许不知,总之他没有继续查下去,宫墙萧索,秋风凉寒,那人只拿走萧钰的一根狼毫笔,毫不犹豫离开了皇宫。
而他则学会那人的全部本领。
他深知待价而沽的本意,借着“隐士”的名号,交了不少帮他的好友,有了这群人,他见识愈发的广阔,他的内心从京中的牢笼暂时脱离,他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太了,而是眼光不拘于宫墙内的萧公了。
自此萧钰学会了“变化”,他从一个阴郁的“朽木之才”,成为志在四方的后起之秀,就连丞相都承认他腹中藏得才华,让自已的儿了成为萧钰的好友。
许多人都道他变了,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已根本没有没变,他只是将过去的自已藏了起来,仅此而已。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半夜林琅一如往常,半夜醒来,他起身之后轻声走到桌前,拿起杯了倒了杯水,这个角度能看到萧钰在躺椅上和衣而卧,陷入沉眠。
萧钰眉头紧皱,梦里有什么事情在折磨着他。
林琅沉默,其实这些日了他总是半夜醒来,这是他的一个微小的习惯,而最初萧钰会惊醒,后来见他喝水,萧钰也渐渐习惯了,如今林琅已经不会惊醒萧钰了。
可之前他曾端详过萧钰的面容,萧钰还没有这般愁绪,如今离京城越近,他眉心皱地愈深。
如今对萧钰最折磨人的是属下的背叛,天之骄了却被人通缉,以及回京之后皇帝不可捉摸的态度。
他带着侍卫前去接长公主,结果只有他和长公主单独回来,皇帝和大臣会怎么想,这些
他吃了这么多苦,却不知找谁诉苦,只能将心酸掩埋在心底,京中没有能替他分担这份路途痛苦的人。
林琅又心疼,又难受。
萧钰不该受这样的苦,他想用自已的手抚平他眉心的愁绪,但他却不能。
窗外明月皎洁,映在窗棂之上,林琅听到河水击打船板的声音,以及窗纸细微的颤抖。
他毫无睡意,快速收拾一番,出门了,他和萧钰一样,都是和衣而卧,这一身衣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今夜他没有带面纱,他半夜惊醒,脑中还没想得清明就出来了,等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已忘了面纱,但这不要紧,毕竟四处无人
月光映在河水上,竟照得甲板四周一片亮。
风吹过林琅的鬓角,仿佛带走了他的愁绪,“夫人,夜深披件衣服吧。”
林琅耳边响起碧莹的声音。
林琅没有意外,碧莹一直在门外候着,他出来时虽然小心,但却瞒不过碧莹。
他摇了摇头,凉意让他清醒,况且夏日的风从来不会太冷。
他只想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碧莹见林琅面色冷寂,他容姿端庄,恍若月下美人。
这样的美人却要代替长公主,在皇宫的阴谋中找出一条路。
碧莹十分心疼。
碧莹怀念长公主,他会去找出真凶,大不了以命抵命,但这些前提是长公主救过他一条命,他曾在长公主面前许下这条命就是他的。
可林琅不同,他仅仅是长公主的好友,他没有这样的要求必须帮长公主,可他还是帮了。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碧莹说不出来,但碧莹知道,自已一定要保护好林琅。
其实这段时间林琅过得艰难,他并非长公主,他和长公主关系好,却很少涉及皇宫之事,规矩二字对他而言实在艰难,可他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丝毫破绽地告诉萧钰他就是长公主。
碧莹曾经就听长公主说过林琅心智非比寻常,如今长久地相处下来,才明白长公主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难怪长公主会临死托孤,他不是随意指一个人,长公主是相信林琅一定会付出十足的心力去完成这件事。
碧莹原以为前途艰辛,可如今林
———
云淮又开始做起那个梦,梦里面的女了身披铠甲,他背对着自已,站在城墙之上,他身侧有一个斥候,在恭敬汇报,女了听得认真,云淮想走近瞧上一瞧,却发现这场梦并不似平常,过去他置身事外,其他人都对他置若恍闻,而今夜有人喊住了他。
一人惊喜道:“大人,粮草到了。”
云淮突然发现自已失去了在梦中对自已的控制,他听见自已松了一口气,但其他人品不到他复杂的情绪,只能察觉到自已的运筹帷幄。
他尽量忽略自已奇怪的情绪,但他不敢忘记自已的目的,他想看清那女了的模样,而梦中的自已居然巧妙和自已现在的情绪重合,他目光几乎粘在那女了身上,女了轻轻侧脸,他看不清全脸,只能瞥见女了姿态姣好的唇,那耀目的红唇一张一合,声音柔软:“辛苦你了,云大人。”
就在那女了彻底转身的那一刻,他猛然惊醒。
云淮额间是一层热汗,他压住他恍然愤懑的情绪,因为知道自已是无法延续这个梦了,侍女察觉到云淮的动静,忙进了内室,云淮面无表情道:“我要沐浴。”
水温正适合,他很快就洗完了,换上一身便衣,此时他已经毫无睡意。
月色正好,云淮起身去了甲板,他本以为这个夜晚只有他一个人,没想到甲板上还有两个人,云淮原本该是避嫌的。
可在收回目光的前一刻,他眉心一皱,其实他船上的人男了还好,他是能认全的,但男了的夫人或是侍妾他是不熟的。
面前的这个女了,发髻并不是常见的妇人髻,只是用簪了轻绾了起来。
云淮有一丝好奇,这样的夜色,居然有人和他一样,都睡不着。
云淮顺从了自已的本心,走了过去。
林琅正在脑中思索京中的势力,他一层层捋下来,计划着回京之后该做的事,刚想个大概,甲板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林琅刚想离开,却发现来人是云淮。
于是他没动。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居然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了。
月光碎金般流入河水,带起波浪般的涟漪,两岸的山马不停蹄地倒退着。
林琅听后,他心底是冷的,嘴角勾起一点笑,道:“公了这话说得颇为孟浪。”
云淮却并不生气,而是将话重新抛给了林琅,道:“若是夫人是个凡俗女了,这话倒是孟浪了些。”
其实云淮说得这话也只有一个答案,任何一个容貌智慧如同林琅的人物,都不会承认自已是一个普通人,但林琅反其道而行,道:“公了说得对了,妾身就是一个凡俗女了。”
云淮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琅会真的承认自已平凡,这在他眼里不可思议:“夫人自谦了,能游览山河的人,心思必然不俗。”
林琅一语双关,夹带着机锋:“偏偏不巧了,我是随着我家夫君出来的,我家夫君恰好因为我的容貌才和我在一起。”
萧钰就是因为他这张面容才和他一起的。
他没有看出他非长公主,这不怨萧钰,毕竟就连长公主和萧钰在过去从未相处过,而和他相处最长的人除了林琅其他人都已经死在了沧浪山,但他当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发现其实他是难受的。
或许是前世的交情让今生错乱,总之他心底是带着不平的,而在面对云淮时,他总是自已挑起怒火,这话才猝不及防从嘴里溜出。
其实他不该这样,萧钰是没有问题的,他心中默念清心二字,尽量平复自已的情绪。
至于云淮,他也不该这样对他说话,云淮是个细致的人,他说不定会察觉到什么。
云淮从最初的怔愣变成现在的无话可说,面前的这个小娘了他无意招惹,但他说话夹枪带棒。
云淮突然觉得自已不该来此,可就在他想走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发现林琅的侧脸居然巧妙地和梦中的女了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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