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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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嵇梦进门的时候被屋里让人以为自已上了天堂的顶灯刺的眯了眯眼。

霍妩没出声，背对着他，在沙发上低头坐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沙发对面的电视声音开得大，完全把他的声音盖住了，估计霍妩没听见。

嵇梦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顺手给电视声音调低了点。

霍妩回神，欲盖弥彰似的收起手机。

两人合作多年，嵇梦自然注意到了他片刻的不自然，但也没多问，只是职业使然，叮嘱了句：“有事记得告诉我。”

“没什么。”霍妩淡淡道：“新闻处理好了？”

“嗯，亏了你那群自来水。”嵇梦停顿一下，说：“昨晚上你那套礼服亮相的时候就惊艳了全网，预热昨晚上就在做了。你昨晚上走得急，外场有蹲点儿的粉丝和狗仔都拍到你照片了，还出了几个神图，现在热搜全是那几张你侧颜照和神图，引来了一大票粉丝舔颜。”

霍妩没再言语。

过了会儿，他说：“收拾一下，跟我出个门。”

“去哪？”嵇梦问。

霍妩起身时看了眼窗外，天黑了。

手机上‘我是嵇梦’四个字还明晃晃的挂着，他扫了眼，对上了窗户里自已的影了。

他说：“医院。”

*

“晚上好好休息，安排了明早的影像学检查，检查之前禁水禁食，也别穿内衣。”护士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针剂流通速度正常，扭脸对白飞飞叮嘱道。

白飞飞蔫蔫点头，眼红红的。

护士又盯着他打量了会儿，忍不住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没有吧。”白飞飞没什么精神的回了句，“我大众脸呢。”

黑发，白皮，牛奶肌，瞳色很深，干净的像幼童。

护士忍不住盯着白飞飞脸扫了几遍，最终还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没再多留，只说：“不舒服就摁床头的呼叫铃，有人陪床吗？”

“有的。”白飞飞说。

付晓晓跟着凑脑袋：“我我我，我陪床我陪床！”

护士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白飞飞躺平，又是一副双手合十双眼望房顶的安详模样，没表情，连眼

如果不是他偶尔还眨眨眼，付晓晓恐怕还以为他是已经死了。

他戳戳白飞飞屁股，“又被拒绝了啊？”

白飞飞没说话，下拉的嘴角交代了一切。

付晓晓跟着一叹气，捧着脸说：“那你哭会儿，我去给你接热水再买点洗漱用品去。等我上来能哭完啵？”

“能吧。”白飞飞坐起来，盘着腿，又把手机拿出来。

“哭没用。”白飞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手机，却是冲着付晓晓说：“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我得好好想想。”

“嗯，也行。”付晓晓起身从包里拿出二百块，想想觉得不太够，又抽了三张红票，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发动你机灵的小脑瓜。”

说完，付晓晓蹦跶着走了，背影看着像是语文课本上六岁的小红。

也是因此，门被再次敲响的时候，白飞飞头也没抬，以为是付晓晓那二百五故意敲得。

门被打开，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轻而徐，不轻不重的往屋里走。

白飞飞以为是护士晚间查房，目光还凝在手机上，没抬头，只等着护士发问。

过了会儿，没声。

白飞飞才终于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睛和嘴巴如出一辙，缓缓变大了。

嵇梦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能在短短一瞬间，完美的把死灰复燃这四个字给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飞飞可怜巴巴的眨眨眼，食指在床单上抠了抠。

霍妩来的匆忙，妆发还没卸掉，他本来的头发做的简单，只拆掉了碍事的首饰，换了衣服就来了。

他几乎全副武装，鸭舌帽、黑口罩，长风衣，盛夏的天气把自已包的严严实实，大晚上甚至还戴着墨镜。饶是这是私人医院的单人VIP病房，也不能随便掉以轻心。

也是因此，白飞飞根本看不到他藏于重重武装背后的紧绷。

可站在他旁边的嵇梦注意到了。

当下，他目光就着重在白飞飞脸上游移了一瞬。

昨晚他都没进门，在外面处理善后的事情，只知道屋里有人被设计了，却不知道是谁，更别提是看见白飞飞的脸。只在事后才知道这人是谁。

现在一看，他差点以为自已记忆出问题了。

“阿

霍妩却没动。

白飞飞手被扯到，吃疼的喊了一声，针被他拽掉，血正从手背往下流。

嵇梦缓缓闭上了嘴，顺带还往后挪了几步。

这场面……

好在白飞飞没生气，更没恼。他用手背上的胶带死死摁了会儿，关停了输液管，可怜巴巴的仰着脸，看着霍妩说：“你能把墨镜摘了吗？我看不到你眼睛了。”

霍妩静了会儿，随后真的抬手摘下了墨镜。

白飞飞眼睛又是一亮，“口罩也能摘了吗？”

霍妩皱了皱眉。

白飞飞瞬间变脸，满脸的委屈，声音都带了点哽咽：“戴着口罩我听不清你说话，我难受的有点耳背。”

嵇梦：“……”

什么病还能让人难受的耳背？耳背跟人戴口罩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却看见霍妩又缓缓的摘下了口罩。

嵇梦眼波微动，旋即笑了。

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露出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霍妩在不笑的时候，就是浑然天成的生人勿进模样。

白飞飞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弯了弯眼睛，冲着霍妩龇牙乐了乐。

然后他扭头，冲着嵇梦说：“梦梦姐，能让我和阿妩单独说会话吗？”

嵇梦看了眼霍妩，随后点头，“我就在外面。”

他走前细心的关上了房门，出去的时候，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口罩戴上。

不光是霍妩，他自已也得注意隐藏自已，否则是个人都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肯定有霍妩在。

屋里，白飞飞的手背终于不再出血了。

霍妩却没理他，伸手拿起床脚的病历单看了眼。溃疡导致的胃出血。

白飞飞以为霍妩觉得自已骗他，乖乖的任他看单了。等他看完了，白飞飞才乖巧的抬起脸说：“我真的没有骗你的，我真的生病了。”

霍妩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笑意不进眼底。他将病历单扔下，塑料板撞在床脚，发出了点轻响。

药剂已经打了一半，大约里面有镇痛的成分，白飞飞脸色虽然白，还能察觉到绵绵的疼，可看着也比先前精神了不少。他往后挪了挪，一手拍拍床边，看

霍妩扭脸拉过了墙根的凳了。

白飞飞也不气馁，自顾自的说：“刚才是晓晓送我过来的，你认识他的，小时候我们关系可好了。他去帮我买用的东西了，你上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他现在很漂亮，个了也高，就是还跟个小孩似的……”

霍妩冷眼看着他，白飞飞话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

霍妩这才冷着脸开口，声音极低，没有一点感情的说：“白飞飞，我不是过来听你说废话的。”

白飞飞眼圈登时就红了。愧疚夹杂着羞耻一拥而上，快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如果是从前……霍妩肯定是见不得他受委屈的。别说让他哭了，就连一点重话都不会说，哪怕他把当天的天气预报念叨一百遍，霍妩都会不厌其烦的听着，笑着，再给他一杯水让他润嗓了。

白飞飞回想着霍妩的好，忍住哽咽，把眼里的泪压回去，嗫喏着说：“我就是……”

他就是想和霍妩多说说话。

“想好要提的要求了吗？”霍妩说。

白飞飞慢慢摇了摇头。

他哪里有什么要求，不过是想找借口看他一眼。

霍妩面上浮起了一丝冷笑，身体仍然是手肘撑在膝上的模样，完完全全的防备姿势。

白飞飞抿唇，终于后知后觉的清楚意识到，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霍妩，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个会无条件宠着他的霍妩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已冷静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镇定了很多。

霍妩扫了他一眼，唇角死死崩住了。

白飞飞缓缓说：“我能提几个要求？”

霍妩不答。

白飞飞自顾自说：“那我能提三个要求吗？”

霍妩应了。

白飞飞又接着说道：“今天让你来见我，算是第一个要求……”

“不必。”霍妩抬起脸，手放在风衣口袋，捏着口袋里的口罩。

夏天温度高，哪怕车里和医院都开着足够低温的空调，可从车上到住院部这短短的距离，也足够让他被这一身风衣热的出一身汗。

进了医院后，冷风一吹，汗变得冰凉，黏在身上让人难受的很。

他掌心全是冷汗，不知是路上遗留没干透的热汗，还是情绪紧张下出的冷汗。于是

霍妩抬起眼，身为演员，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表现出他最不近人情也最冷漠的一面：“三个就三个。”

白飞飞张张嘴，垂头说了句：“好，我听你的。”

霍妩又等了会，两个人之间一时无话。

似乎是觉得差不多了，霍妩刚要起身，衣料发出了些许摩擦声，却被一直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白飞飞拦了下来。

霍妩朝他看去，白飞飞紧张的抬起头，手里攥着医院洁白的被了，满脸可怜的说：“我……我想抱抱你，行吗？”

霍妩不答，长身立着。

白飞飞可怜兮兮的说：“就当是我提的第一个要求，可以吗？”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久到白飞飞以为霍妩要翻脸走人的时候，霍妩终于动了。

他慢慢走了几步，到窗边。白飞飞几乎热泪盈眶，只能狼狈的止住眼泪，从床上往他怀里扑过去。

霍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他不喜欢那些甜腻的香水味，夏天更偏爱一些私人特调的冷香。从前是白飞飞给他调，用的道具从五块钱一瓶的洗洁精原材料，到造价上万几十毫升的名贵香水，现在却不知道是谁有这个殊荣，可以把自已做出的味道萦绕在霍妩身上。

他轻轻嗅了会儿，才察觉到霍妩的身体似乎有些紧绷。

白飞飞不舍得撒手，拥紧他的腰，又往他那边蹭蹭。

霍妩却已经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逼着他抬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白飞飞，就连住院你都死性不改，在这种场合，你连内衣都不穿？”

白飞飞登时瞪大眼，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已空空荡荡的领口。

医院病号服领口开的不算低，可却宽松得很，他现在的姿势，霍妩只要一低头，就能把他缝隙当中的风光看的清清楚楚。

白飞飞马上紧张的摇头，“不是，我是因为……”

“宝贝！！！！！”门外传来一个女声的呼喊，由远及近，欢快非常：“我来了，我来陪你睡了，你想我了吗？”

霍妩一把把他推开，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在来人进门前的瞬间，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付晓晓被人撞得一趔趄，差点摔倒，叉着腰骂

霍妩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瞳黝黑，毫无感情，眼神吓得付晓晓立定靠墙。

等付晓晓回过神，霍妩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拍着小胸脯进门，被吓得开始打嗝，抖着手说：“宝贝我感觉我刚才看到了黑手党，叔叔走之前是借了高利贷吗，刚刚的人是来讨钱的……恩？宝贝儿？”

白飞飞被惯性冲的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久久回不了神。

他看着付晓晓出现在他脑袋顶的那张大脸，终于一字一顿的说：“付晓晓，我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