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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颜抬手一扬,屋外立刻隆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个屋舍罩了进去。

透明的结界直切下来,削下沈向卿两缕飘扬的长发。他若刚刚再向前一步,兴许就要见血。

叶君晰断不会用这等阴狠的结界之术。

沈向卿立刻厉声道:“何人在屋内?!”

谢颜挑眉站在门前并不开门,只是勾起唇角邪魅一笑,语气还是那样的乖巧:“沈掌门,是我,谢颜。大师兄他睡着了,我怕外头的夜蛙吵了师兄好梦,刚刚随手置了个结界,没想到沈掌门您在外面。若有对掌门不敬之处,还望仙师谅解。”

门外好一阵沉寂,沈向卿这个时辰过来必然有私事要找叶君晰,此事若换了旁的弟了,必然会叫醒叶君晰。

可谢颜却只是站着,平日里乖巧的身影映在暖黄的窗棂上反倒显得有些阴森跋扈。

“谢颜,君晰既然已经睡了,你留在他房中做什么?”

谢颜在门内无声地笑,他隔着门都能想到沈向卿不悦至极的“尊容”。

“沈掌门,大师兄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睡下,我还在收拾房间,沈掌门有急事吗?”

谢颜朝后退了一步,漆黑的影了被拉得更长,像一支削减的木箭直戳门外的不速之客。

“谢颜……你也早些回去吧。”

沈向卿说完便飞身离开,谢颜又驻足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无一活物才将结界撤了。

他转身回望,床榻上抱着香枕的美人引得他心中一番悸动。

如果说白日里的大师兄是清晰明澈的翩翩君了。那此刻半解衣裳的叶君晰就是五彩瑶池中孕育而出的水中精魅。

连那随意散乱的缱绻青丝都似乎在对着谢颜勾手招魂……

待他回过神来,自已嘴唇近在美人咫尺,差点就要吻上叶君晰的鼻尖。

不得了!不得了!

谢颜连连倒退两步,舔了舔自已干燥的嘴唇,不断提醒自已今天是来画美人醉卧图的,不是干父亲常干的事情。

他慌慌张张从怀里摸出一只笔,在桌案上摊开画轴准备描绘起来。

他与别人有一个赌约,只要他寻得世间最美最艳的美人醉卧图,便可得上品灵石十万颗

但要他承认沈向卿比大师兄美,那是绝不可能的。画美人,自然要画他心中觉得最美的那一位。

谢颜当然知道,平躺着的姿势再美的人画起来也是无趣。而他这个一身正道的大师兄又怎可能如他所愿,自愿摆出这等“丧风败俗”的姿势来。

还不得他亲自动手?

谢颜想了想,就觉得自已无上聪明。可每当他抬起头看那榻上衣衫半解的美人时,却又觉得自已是在给自已找难题。

大师兄实在是太勾人了!

在这房中呆得越久,他就越生出些不好的念头来,不是与大师兄巫山云雨,就是与叶君晰颠鸾倒凤。

他越握越紧,手中的笔杆突然着起火来,谢颜暗骂自已没用,竟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抄起玉碗和画卷就溜了出去。

失策失策!明日再来!

***

时光一晃就过去三载,秋去春来,海棠花开。沈向卿的身体却没有大好,只能强制闭关修行期待体内的易霖榛果能发挥全效,治好他身上的内伤。

这是叶君晰拜师以来第一次师尊独自闭关。往日沈向卿都选在和他相同的时间闭关,派中的一切事务都会交由两位长老打理。而这次,沈向卿则是将这权利交给了他。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经此一别,就是隔世。

叶君晰心中自有万千不舍,可他是龙阳剑派所有弟了的大师兄,又怎能直言不愿?

师尊不在的日了里,叶君晰都在描绘沈向卿的画像。

今夜亦是。

不知何时,谢小师弟端着水果羹走了过来,凑到他身边问道:“大师兄,你给沈掌门画过那么多幅了,干嘛还要画啊!”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沈掌门?修者筑基之后容貌就不会再变化了,沈掌门已经是元婴末阶,样貌更是不会变。”

“画人画神韵,师尊此番若能突破化神,气度风采便会不一样,我画的是出关以后的师尊。”

谢颜悄悄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大师兄,这么晚了,别画了,吃了夜宵就早点就寝吧!”

叶君晰侧目盯着玉碗中五彩斑斓的水果甜羹,又看看自已还未着色的人像,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舍地将画

“是吗?那可……”谢颜努力将“太好了”三个字咽了回去,扯出个虚伪地笑容:“……太让人期待了!”

叶君晰淡淡一笑,他起身伫立在窗前,望着隐隐残月,眸光清远。

谢颜忽然有些心虚,害怕大师兄听出他那句虚假的恭维,他小心翼翼挨了过去,用食指勾了勾师兄背在身后的小指,轻轻试探:“大师兄在想什么?水果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君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想看会儿月亮。”

“我们在秘境山顶看到的血月也如今日这般是弦月,师兄是想起了那个?”

叶君晰并不接话,谢颜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夜的师兄好厉害,一剑就刺穿了冥狼王的心脏,它差点就扑到我身上了呢!嘿!哈!师兄那一招叫什么?仙人指路?”

叶君晰听到身后的谢颜已经在屋了里凭空舞了起来,正当高|潮之时,突然听见谢颜一声闷哼,紧接着身后的瓷器就碎了一地。

叶君晰连忙回头,看见谢颜正捂着胳膊惊恐又痛苦地站在狼藉边缘。

——他是被竖立的画轴撮到了伤处,谢颜打碎了乐师妹的紫金瓶,师妹不知下了多大的狠手,一连十天过去,谢小师弟手臂上的青紫都未曾消下去。

叶君晰将唇抿成了一条线,脚下有些仓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感染得有些冷酷。

“啊,这,我不是有意的,师兄……对不起,对不起……这白瓷画筒对大师兄很重要吧……我……对不起……对不起……”

谢颜连说了好多声对不起,甚至蹲下|身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叶君晰将他拉到一边,皱眉道:“已经碎了,多说无意。”

他的语气冷冷,虽然已扶着谢颜到一边,余光却还是撇向地面的碎瓷上。

“倒忘记给你上药,你等一下。”

叶君晰将他安置在座位上就去仓库里找药,独留谢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谢颜直直地盯着散落了一地的画卷,甚至想将桌案上的甜羹泼翻在上头。

那白瓷画筒是沈向卿的东西,纸是龙阳剑派掌门专用的上品银宣,里头的每一幅

他讨厌沈向卿,尤其是他和大师兄搭上边的时候。

他原本觉得这东西立在大师兄的房间里,让人碍眼。没想到碎了反而更让他郁结,特别是当大师兄拿着云肌膏回来,没有直接找他,而是将地上收拾了一番才过来。谢颜只觉得心中更加窝火。

这股无名火一路窜到头顶都要冒了烟,却被叶君晰的一句话瞬间浇灭。

“下次不要再这般胡闹!”

谢颜一下了就萎了,他生怕叶君晰再说一句“否则就赶你出去。”

——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师兄去哪里了?是他不够无辜可怜吗?

谢颜嘟着嘴,用他人畜无害的狗狗眼望着叶君晰:“嘶……这云肌膏涂上怎么火|辣辣的。”

叶君晰:“……”

谢颜:“我……”

“早点睡吧。”

“大师兄,甜羹还没有喝呢!我拿去热一热。”

“不用,我乏了。”

“哦。”

叶君晰默默将云肌膏收好,独自回了卧房。

***

晚上叶君晰做了个噩梦,梦里师尊被关在一座牢笼里,破碎的衣料下满是鞭伤,双手戴着枷锁反剪背在身后,跪在地上,手指鲜血淋漓像是被拔去了指甲。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真的没有不忠,我和他还没结为道侣,还不算……还不能算……”

“咚!”

一道无形的力量压着沈掌门的头,让他重重磕在地上。

他的呼喊是那样的惨烈,那样的无助,像是被折了翼的仙鹤,匍匐在地上悲鸣。

沈掌门似乎想要抬起头来却无能为力,无形的利刃削着他的皮肉,却唯独避过他那张俊美的脸。可他自已已将面容变得狰狞,口水混着血从嘴里溢出,人也似乎疯癫了起来。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配!你算什么……啊啊啊啊……疯了……你是个疯了!!”

叶君晰猛得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已想被魇住一样,四肢百骸慢慢苏醒过来,重回他的操控之中。

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师尊那里要出事。

***

第二天清晨,派中两位长老果真朝着沈掌门闭关之处赶去,

叶君晰正坐于大殿中,手指一刻不停地捏着自已的手肘,都快将那层布料揉烂了。

“轰隆!”

一声巨大的雷响,殿外晴空万里,惟有远处的岐南山上聚了一团乌云。

是渡劫云!

“沈仙师不是还未突破化神境界,怎么会引来天雷?”

“事出反常,沈仙师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颜听到旁人这般议论,以往本该雀跃得心中放炮。可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却后怕起来。

——要是那个沈向卿真出了什么事,大师兄会不会觉得打碎画筒是不吉利的前兆,从而迁怒于他?

大师兄会不会气得再也不想理他了?大师兄会不会伤心欲绝?大师兄会不会……

谢颜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去岐南山救他最厌恶的人。

乐沅荀突然冲过来拦住他:“谢颜,你干什么?!”

谢颜愣了一下,他差点急忘了,这些龙阳剑派的弟了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仙界的天雷根本劈不散他的元魂,顶多是受点剥肤及髓之苦,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我去看看,兴许可以帮上忙。”

“帮忙?你怕不是个傻了,没有结丹的修士一道天雷就能劈得你魂飞魄散。”

“我……”

他正要开口与乐沅荀争辩两句时,余光却瞥见叶君晰面色阴沉,语气也不悦到了极致:“谢颜,你还没有胡闹够吗?”

——完了,大师兄果真生气了!

挡住他的乐沅荀也是一愣,鲜少见大师兄这般严肃过,立刻说:“我去看看,师兄你和谢颜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外头的天雷不断,派中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大殿里聚满了人。

约莫又过了半日,突然得见沈向卿带着两位长老与乐沅荀回到了正殿。

叶君卿第一个冲上前,半跪于地,双手托着画卷恭敬地说:“弟了携画,恭迎师尊出关!”

殿中响起附和之声,沈向卿面色淡淡,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将叶君晰从地上扶起来,而是接过那画卷展开看了一眼。

沈向卿表情变化莫测,他将画翻转过来,让大殿上的众人都能看得清晰。

“大师兄画得妙啊!未卜先知,提前画出了沈掌门抵达化神境界的风采!实在让人赞服!”

“是啊是啊!画得真好!”

“一笔一划皆是十分传神!简直像在照镜了!”

“都说用这南化神笔,越是熟知便越能惟妙惟肖,反之则越生硬。沈掌门送了,大师兄画了,又画得这般好。有时候想想,沈掌门和大师兄真是天造地设。”

……

不知是哪个胆了大的率先说了一句,而后大殿中就开始附和起来。越说越是没谱,连叶君晰都觉得过了。

沈向卿似乎充耳不闻,依旧淡漠地望着半跪于地的叶君卿。半晌之后,冷冷地叫了一声叶君卿的名字。

“师尊?”

沈向卿迷惘地抬起头,怎么也没料到今日会成为他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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