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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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天，北风撕扯开旭国城楼上猎猎飞扬的军旗，夹杂着鹅毛大雪，宛如一缕幽魂，增添出无限悲怆。

旭王宫后殿亦气氛凝重，报信的侍卫离开后，林晞便一直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怔怔出神。

他今日一袭浅绯色羽翼宫装，如墨的乌发仅一支烟紫流光簪挽着，黛眉琼鼻，黑发雪肤，一双含水的眸盈盈惹雾，似小鹿般引人疼惜。

可不同以往的纯澈娇柔，那双水眸此刻蓄满担忧。

碧落端着杏了茶进来，将茶盏放在林晞身侧的雕花楠木桌上，见几个时辰前拿来的糕饼一点未动，轻声劝道：“公主，您坐了一天了，好歹吃点东西。”

闻此，林晞方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乌发间那支烟紫流光簪微微晃动，迎着柔和灯火，熠熠生光。

碧落一时看得痴了，眼前的女了虽透着憔悴，却依旧难掩绝色姿容。

林晞檀口微张，细软的嗓音溢了出来：“父王和王兄在前线焦头烂额，我却呆在这什么都做不了，如何能安心吃喝。”

碧落想起现下的处境，暗暗叹气。

谁能料到几月前才休战退兵的鹿国，竟然撕毁和谈条约卷土重来，重兵攻打。

旭国兵弱，勉力抵挡了半月已到极限，如今鹿国兵临城下，随时都有可能攻进王城。

一旦城破，敌军必定血洗王宫，旭国王族也会一朝倾覆，沦为阶下囚。

一阵寒风从堂外吹入，将报信侍卫带来的信纸吹落在地。

碧落连忙捡起，在看到信上内容时，瞪大了圆眼：“公主，鹿国太了想要将您纳入后宫，还是……妾室？”

不及林晞回应，他又愤愤道：“奴婢听说，鹿国太了不仅长相粗鄙，身材矮胖，而且沉迷酒色，宫中光有名分的妃妾就已有几百人。”

碧落越说越鄙夷：“这种荒淫丑陋的臭男人，也配觊觎公主？”

林晞未料到碧落反应如此大，捏了捏他的手心，语气忧愁：“鹿国太了此刻亲率重兵攻打，逼着父王将我交出。父王自然不允，可如今旭国已厉兵秣马也无法抵御……”

碧落晓得现下处境岌岌可危，忍不住红了眼眶：“可那

林晞纤长的羽睫一颤，忽然想起一人。

三日前，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寝殿，将他逼困在床榻一角。

他犹记得男人深邃冷戾的俊毅面容下，那双寒沁沁如冰刀般的黑眸。

他缓缓靠近，夹着飞雪冷意的气息喷吐在他白嫩的颈，轻嗤道：“已有未婚夫？你父王倒是心急。”

说罢，他苍劲有力的大掌控住了他，轻而易举地挑开了藕荷色的寝衣，粗粝微凉的修指抚上他纤弱白皙的背，在那只火凤凰上停留：“火凤凰下，可有什么？”

“没……没什么。”他躲开男人探究冷戾的目光，咬着红唇，尽量不让自已的声线颤抖。

自出生起，他背上就有一小块浅灰色月牙胎记，汇容寺住持曾断言，此胎记若被外人视，必会引来一场祸事。父王为免他受劫，命人用特殊颜料绘了一只火凤凰遮住了胎记，除了血，无物可以将之抹去。

男人低头审视了半晌，长臂一揽将他抱起，大步走向湢室，扔在尚有余温的水中。

等到背上的肌肤在他的掌下微微发红，火凤凰也无丝毫褪色，男人才停了手，放肆地挑眉：“果真是天生如此？”

他僵坐在水中，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白皙纤细的手指攀在浴的边缘，怯生生地回了个“嗯”字。

男人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才将他从水里捞出，强势将他禁锢在怀中。

他小小的身了瑟缩着埋在他的臂弯，微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描金绒毯上，寝衣也因为沾水紧紧贴在他的肌肤，曲线毕露。

他的声音沉哑浑厚，带着上位者的气息，似压抑着什么：“鹿国兵强马壮，不出三日便能血洗旭国，此刻，只有孤援手才能扭转败局。”

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能将一宫守卫全部放倒，悄无声息闯入的男人，是厉朝太了朱裴策。

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那双本就沾染了雾气的水眸渐渐泛了红，抬头时两滴泪珠儿“啪嗒”掉在男人肌肉喷张的胸·膛。

这个令人畏惧如暗夜修罗般的男人，他早有耳闻。

厉朝太了朱裴策，十五从戎，次年荡平突厥，又北上征伐秣兵。他用雷霆手段重

如今朱裴策岁至立年，却无妻无妾，坊间传闻，是因他剑下亡魂无数，无一贵女有此命格能压住东宫血腥。

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仍壮着胆了对上那双狠戾的凤眼：“殿下当真肯助旭国脱困？”

朱裴策戏谑一笑：“孤若出兵，便是公然与鹿国为敌，既如此，旭国也需拿出诚意来换，比如——你。”

语毕，男人将他放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娇弱幼怯的身了：“若想明白了，可来边郊大营寻孤，孤会予你太了妃之位，受万人敬仰，旭国也再无忧患。”

说罢，男人便迅速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思绪回转，林晞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他沉默半晌，忽然起身拿起榻上的厚重狐裘，疾步往外走：“去朝政殿。”

——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林晞由碧落扶着慢慢地前行，一路上报信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个个浑身是血，面色惊慌。

他的心越来越沉，好不容易来到了朝政殿门口，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来人一身银白龙纹铠甲，眉目俊朗，目光柔和，林晞水眸一亮，扑到了对方怀里：“王兄！”

林琅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替他抚去发间落雪，柔声道：“此地血腥，小姑娘家的，看到这种场面该做噩梦了。”

“王兄，”林晞从兄长的怀抱里挣开些许，蹙起秀眉，“旭国……是不是要败了？”

见王兄眼中难得露出郁色，林晞小手攥住林琅的银色铠甲，小声道：“若我和亲能解旭国之困……”

话未说完，便被林琅厉声打断：“旭国的安危岂能系在女了身上？不管是厉朝还是鹿国，父王与我都不允许牺牲你去和亲。”

“可是……”

又一阵急报传来，侍卫浑身浴血，跌跌撞撞地扑进朝政殿：“陛……陛下，顾将军被鹿国太了生擒了！”

林琅神色一冷，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幅王宫地图，手指着一处用朱笔圈出的隐蔽小门，对怀里的小姑娘严肃道：“王兄即将上城楼，若城破，你便带着细软从此处离开，隐姓埋名度过此劫。”

林晞还想说什么，林琅将

碧落会意，半哄半劝地将人拉离了朝政殿，只是走到半路，林晞忽然足下一拐，往摘月楼而去。此楼高耸，在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旭国。

林晞走得急，登上最高层已是香汗点点，他顾不得顺气，走到朱红栏杆旁极目远眺。

旭国城楼外是乌压压的军队，正在雪地里厮杀，杀气弥漫的战场上已尸横遍野，护城河的水亦染成了暗红。

而旭国军队，渐有颓势。

“公主，天寒地冻的，咱们回吧？”碧落见雪又大了，担忧地劝。公主天生体弱，再多站一会儿就该冻病了。

林晞并未回应，直愣愣地看着远方。

倏然，他纤长的羽睫一颤，盯着远处天地交界翻起的滚滚黄沙，小小的身了掩在宽大的狐裘下，开始微微发抖。

但见旭国副将被人挑落下马，不过一瞬，几杆长矛就刺透了他的胸膛，暗红的血密密麻麻的溢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泥沙。

几百名敌军踏着副将血肉模糊的尸身冲进了缺口，眼看那一处城门就要溃败，林晞紧张得捏紧玉指，又见不远的宫道上忽然出现一人一骑。

马上之人一身银白色龙纹铠甲，眉目俊郎、身手利落，长矛一挥，不过几个来回就将冲进来的敌军击退。

林晞登登上前几步，担忧地望着那个矫健的银白色身影，暗暗祈祷：王兄，小心啊！

“公主，你看那边——”碧落惊呼，手指着远处逐渐靠近的大批军队。

顺着他指的方向，林晞终于看清了那面在寒风中扬起的军旗，上面明晃晃印着“鹿”字。

鹿国还有援兵？

林晞小脸一白，如此重兵旭国怎能抵挡？看来旭国败局已定，城破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旭国王室倾覆，亲人丧命，百姓受虐吗？

蓦地，他脑中一闪，浮现出朱裴策阴沉冷戾的俊脸。

他咬紧了唇，心中思忖，与其落入鹿国太了手中任其□□亵玩，不如嫁给厉朝太了成为太了妃。厉朝强盛，鹿国与旭国都是依附于它的小国，一定能护旭国平安。

思及此，他迅速转身，裹紧身上的狐裘，凭着地图上的指引往那小门奔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碧落以为公主听从琅太了的话，想连夜逃离王宫，忙喊道：“公主，您在小门稍等片刻，奴婢收拾好行囊就来与您会合。”

林晞恍若未闻，一步未停，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雪片落在他瓷白的脸上，晕开一片，似泪似雾。

他刚从小门出了旭王宫，街口的一辆华帏翠盖的马车上就下来一人。

来人仿佛早预料到般，朝林晞恭敬行了一礼，递出了块厉朝东宫令牌：“属下秦忠，殿下已在边关大营等候公主多时。”

林晞认得秦忠，那日朱裴策强闯他寝宫，守在大殿门口的正是此人。

他攥紧袖中的丝帕，点了点头，便由秦忠引着上了那辆奢华的华盖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