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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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言心不在焉地和赵悦吃完了饭，拒绝了到赵悦家中居住的邀请，坚持自已去住酒店。

他说他没有安全感，不想去到自已父母能猜到的地方，赵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同意了，却试图跟着他一起去酒店。

赵言拒绝了，表示自已只想独自待着，赵悦多次劝说也没有能令赵言改变心意，只得自已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赵悦一进到酒店房间就摸出手机搜索燕归的新闻。

大大小小，只要和“燕归”这个名字有关系的，他都看了一遍，生生熬了一个通宵。

确认燕归的痕迹还存在着，没有消减半分，这让他十分激动。

他翻看了手机的通讯录，发现自已的手机上还存着经纪人、助理、娱乐圈诸多明星的联系方式，一时心潮澎湃。

终于熬到了天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自已”的助理，系统却提示他通话无法接通。

赵言懵了一下，而后犹豫良久，试探着联系其他人，结果让他很失望。

经纪人、助理、公司里的同事、娱乐圈里大大小小的明星……凡是“燕归”认识而在他手机中有联系方式的人，全都联系不上。

无一例外，都是通话无法接通的提示。

赵言懵了一瞬，而后尝试在手机上登陆属于燕归的微博账号，系统提示需要验证。

他当然不知道燕归的微博密码，尝试了短信验证却迟迟收不到验证信息，试图用指纹验证从手机里提取密码也失败了。

仿佛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从头浇到尾，他终于意识到，即使许轻舟没有抹除燕归的痕迹，他也无法获得任何余荫。

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许轻舟说，他被艳鬼寄生的记忆很痛苦，所以不愿意让他回想起来。

可如果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不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那些时光吗？

他咬着牙思忖良久，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那些时光利用起来。

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想打电话给赵悦又想起许轻舟最后和他说的那些话。

——不，不能告诉他。

这件事，只能自已想办法。

他找了燕归的照片，然后订了出国的机票。

反正燕归已经不存在了，他即使不能利用那些人脉，总可以整容成他的模样，取而代之吧？

一张惊艳过全网的脸，已被验证过商业价值，如今凭空消失，他至少可以蹭一蹭热度。

属于他自已的、因为他才存在过的热度。

这么想着，赵言又振作了起来。

整容手术比他想象的还要成功。

医生满脸笑容地庆祝他，并且保证等恢复期过去之后，他一定美得倾国倾城。

可就在他心情娱乐地等着恢复的那段时间，他看到了“燕归”。

那个光彩夺目的大明星燕归，出现在某个颁奖典礼上。

身上穿着繁复的礼服，行走的时候依旧别扭，只脸上的状态格外完美。

赵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而后他的手机开始疯了一般地响起来，微信上消息一串串，全是来自父母的。

【你变回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你什么时候接的这个活动，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价格？钱什么时候打过来？！】

一串串全是诘问。

赵言皱眉，而后心里涌出一阵难以言说的烦躁，什么话也没再说，直接关闭了对话框。

想了想，他还是打电话给赵悦了。

赵悦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有些意外，也十分激动，确认电视上的“燕归”不是他之后，赵悦明显松了一口气。

赵言却觉得不是滋味，他试探着道：“所以你也不知道电视上的那个燕归是怎么回事？”

赵悦一愣，呆呆地道：“言言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害，可能是大师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搞出来的事情啦，我们不用管。”

赵言心里万马奔腾，几乎是嘶吼着出声：“什么叫我们不用管！你当然不用管！那又不是你的身体，又不是你的身份！”

赵悦被赵言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而后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言言……那个身份也不属于你啊，你忘了吗？大师说那艳鬼是骗你的，说是和你共生、各取所需，却只是囚禁了你的灵魂、占据了你的身体……”

赵悦说着话，眼泪又差点下来了，潜意识里他意识到了什么，

赵言冷哼了一声：“好了，别口口声声大师长大师短的了，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去在意燕归这个身份之后的事，让我不要留恋……他自已倒是利用起来了？你真觉得那艳鬼被他打杀了吗？不过一面之词而已！”

赵言声音里全是愤愤不平，稍一停顿又道：“这个咖位的明星，赚的钱不少吧？你那大师为了十万块钱都翻来覆去的折腾，如今把那艳鬼收归他用、可是源源不断的金矿！这生意可做得好，他把值钱的东西拿走了，你还得倒给他十万块！”

赵悦越听越糊涂，只觉得赵言这话来得十分没有道理。

“言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找大师，是为了救你回来，现在你也回来了，他要怎么处理那只鬼，不是他的事情吗？”

他听出赵言声音里的不忿，再三劝说赵言别去纠结燕归的事情，往前看，赵言却没耐心听他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悦再联系不上赵言，尝试着给许轻舟打电话询问如何处理，许轻舟却告诉他，赵言身边的鬼怪已清理干净，之后的事、他帮不上忙了。

赵悦心里其实早有准备，可许轻舟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失望。

“对不起，打扰了，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电话里的声音情绪低落，许轻舟几乎能想象得出来电话那头赵悦不开心的样了。

他没有急着挂断电话，甚至还安慰了赵悦几句、等到赵悦自已觉得不好意思了才切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 ，赵言经过调整的脸终于能见人了，便第一时间回了国。

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已崭新的容颜公布到网络上，本以为会引来一片惊呼，最后却只是犹如滴水入海。

——那张照片在互联网上半点波澜也没引起，悄无声息。

他对着镜了端详自已的脸，发现自已的五官和燕归分明是相似的，却少了些什么。

他反复对比，终于确认，自已少的是燕归身上那一股妖媚的气质。

赵言有些茫然。

那气质不属于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已无法踏入娱乐圈中，好像并不只是脸的原因。

这世上真有命运这回事吗？

他天生就无法吃这碗饭？！

可是明明，他曾经站在聚光灯下过。

即便那不是完整的他，至少是他的一部分。

即便……他只是作为艳鬼的容器而存在……

如果赵悦不多管闲事就好了。

即便是被诓骗了，那艳鬼不是也没法让他彻底消失吗？

他得灵魂还在，他还有夺回自已身体的可能。

如果他不多管闲事……如果他在和艳鬼的斗争中胜利了呢？

那是不是，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艳鬼在娱乐圈之中的经营？

如果他们彻底融合，而他又占了上风，如今他是不是可以清醒地行走在聚光灯下？

午夜里，赵言总是这么想着。

他控制不住地去猜测。

或许事情根本没有许轻舟说的那样凶险，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之后、他还能恢复如初？

如果他还能有那些记忆，他现在至少可以学着修炼艳鬼的气质，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再回到如此平凡的模样。

他曾深陷泥泞而黑暗的河流之中，有人费尽心思将他拉了出来，如今，他却又忍不住被那流淌着的风景吸引，试探着再次踩了进去。

这一次，他拒绝了来自岸上的呼唤，义无反顾地往河流深处走去。

赵悦再没能联系上赵言。

他百般无奈，又找到了许轻舟，而后从许轻舟那里拿到了一个微博账号。

赵悦点进去，发现那是赵言经营着的账号。

——他有一张和燕归相似的脸，却莫名显得寡淡，靠着接七零八落的商演工作过活，拒绝所有人的联系，执拗地相信自已能重新走回聚光灯下。

赵悦终于忍不住询问许轻舟，如今活跃在银幕上的那个燕归是谁。

许轻舟没瞒着他。

“那只是一张造影符，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循着艳鬼从前表现学步的傀儡。”

赵悦还想追问下去，许轻舟却没再继续解释了。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温和，却让赵悦突然丧失了缠着他追问的勇气。

赵悦自已也知道，自已的问题有些过多了。

只是他太贪心，太想赵言能够回到从前……可如今，那愿望已成了奢望。

赵悦安慰着自已，至少赵言变回了他自已，不再是另一个人。

送走了赵悦，许轻舟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心情说不上好。

他以为太平盛世里，降妖伏魔会很容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只艳鬼连反抗他的勇气也没有，一个照面就落荒而逃了。

只是人心，从不只被鬼怪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