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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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亚一去数十天不见。

外部世界继续崩溃中。

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凋零、破败、毁灭。

从一个零变成一百再变成零。

百姓四散逃离，科勒带着他的爷爷从市政厅逃出来以后，他的爷爷在路上就因年老力衰而死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奔走于城市的边缘。

像个孤单的木偶一样。

但是现在他连木偶都快比不上了,木偶好歹还有完整漂亮的衣衫，而他身上穿的只有烂麻布。没有钱安葬爷爷，只好把恩桑爷爷用草席卷在了乱葬堆里。

这年头入土为安都成了奢侈服务。

有一个声音在高喊着,有的人已经死了，却还活着；而有的人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大概就是寄生于市政厅的伊莫尔集团吧。

同样是为了孩子争吵，不同的是伊莫尔的孩子已经足月了,他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辛涅。而孩子的姓氏则是跟随自己,叫威尔逊。

全名是辛涅·威尔逊。

滋斯显然没有抚养这个孩子的欲望和态度。

他甚至认为他和伊莫尔的结合是个错误。

没有人知道伊莫尔为什么会这样做，除了他自己。

他坐在市政厅里落地玻璃办公室里，眼前是前所未有的大萧条场景,这个办公室原本可以将整个市区的风景浏览于眼帘，依稀秀丽的山川,锦绣河山，现如今已经变成了断壁颓垣。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而现在，大好河山就如同迟暮的美人，而昔日争权夺利的王侯已变成了末路的英雄。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似的,唯一能看出生机的就是他手中的婴孩。

伊莫尔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缓缓开口，问身旁的霍尔摩斯：“你说，这个日子会好起来吗？”

他的形容枯槁，声音萎靡，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他还是不忘自己现在是这座帝国最高统治者，他为这个来之不易的身份而欣喜。他发誓将抓紧手中的权柄，与来犯者斗个至死方休。

霍尔摩斯轻叹：“那看您采取什么措施了。”

伊莫尔缓缓站起身，看着自己红木办公桌上的那瓶解药：“把这个拿去吧，叫宪卫军空投于城市上空。”

霍尔摩斯点头：“是。”

“你下去吧……等等！”

霍尔摩斯又低下头询问。

“把那个人找来。”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黄泉中讲话。

霍尔摩斯关于‘那个人’的代称早已聊熟于心，他没有多问，径直点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半晌之后，‘那个人’果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以滋斯武功之高，走路没有半点声音，所以他站在门口打量了半天，伊莫尔才发现他已经到了。

“你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说话，完全没有一丝敬畏之意。好像不是在跟基地最高领导人说话，而是……男朋友。

良久，伊莫尔低沉的声音从办公桌后面传了出来：“没什么特别的，叫你来是因为……你今天得死在这里！”他本来正襟危坐，却后来话锋一转，想吓唬吓唬他。

本来伊莫尔谈不上多讨厌滋斯，但自从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他见他是越来越不顺眼。他平生素来讨厌桀骜不驯的人，可偏巧让这个桀骜不驯的人撞见了自己在卧房里自读。

威尔逊家族的族规就是以禁欲为首义，尤其是未出阁的omega私自做出这等丑事，被外人知道后肯定要狠狠处罚他的。他不仅名誉扫地，而且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于是他便央求滋斯不要告诉别人。

滋斯这个人性格古怪的很，平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倒独独只听伊莫尔的话。再加上伊莫尔求他不要告诉别人，他当真就没有告诉别人。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伊莫尔始终害怕滋斯泄露秘密，遂起了杀他的心思。

没想到他武功不济，杀他不成，反倒激怒了他。

原来滋斯一直帮他保守秘密，却不想险些惨遭毒手。本来他挺喜欢伊莫尔少爷的，现在他只有生气没有了爱慕之意。

伊莫尔见杀不了他，又央求他给自己办事，索性就将计就计同他在一起了。

不过伊莫尔素来生性高傲，又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有些畸形的自负心里，他断然容不得谁在他上面。由此缘故，他一直对滋斯的态度十分古怪。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忽亲忽疏。

现在到此地步，他已经为他生了一个私生子，常常打着念头要除掉这碍事的爷俩。

于是说完，他就丢下一把金柄银刃的匕首，谓之：“你自裁吧。”

他这话说得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完全看不出是有过情人关系的人说出来的话。

滋斯愣了一会，又冷笑道：“现在，我凭什么这么听你的话？你都生了我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人了么。既然是我的人，那就该听我的话。”

伊莫尔猛地一拍桌子，把小婴儿吵得哇哇大哭。

“你说什么狗屁废话，我叫你自裁啊！不想动手，是等着我叫宪卫军来动手么？”他狠狠地盯住眼前的人，眼里跟有钩子似的。

“宪卫军？”滋斯接着冷笑：“你把我们兄弟俩从宪卫军里提拔出来，不就是因为我们的武艺高超么，现在想凭宪卫军来威胁我？恐怕办不到。”

伊莫尔怒极反笑：“是啊，你别忘了，你哥哥还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不自裁的话，我就折磨死他。”

滋斯摊了摊手：“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没有骨肉亲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伊莫尔被堵得接不上来话，脸色都气成了猪肝色。

滋斯走向前，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我的好omega，你就这么想我死么。我死了，你的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

伊莫尔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他摇头晃开他的手，“呸，对我放尊重点。我好歹是基地最高执政官，你只是区区一个走狗罢了。”

滋斯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的眼睛里开始涌上怒意，牙关也紧闭着，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形容你的alpha么。”

伊莫尔似疯癫一般狂笑道：“alpha又怎么样，我妹妹还不是alpha，但我也能从她手里抢到王座。我的父亲也是alpha，一样死在我的手里。我根本就不把alpha放在眼里。”

他又接着道：“alpha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工具，一把好使的刀，一条会咬人的狗，你不要以为自己上了我就成了什么尊贵的东西……”

伊莫尔越说越过分，说到最后竟然刹不住车。

滋斯目眦尽裂，双眼血红。握拳不语，半晌之后一拳砸在了墙壁上，这才止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脏话。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听你这些侮辱人的废话么？！”

“我说了，命令你自裁。”伊莫尔也说累了，喘息着道。

滋斯似乎被他屡次三番命令自裁的话给激怒了，又或者刚才侮辱他的话起了作用，他冷哼道：“休想，没有人会干这种蠢事。就算老子死，死之前也要上你一万遍。”

说着，他冲上去把伊莫尔压在桌子上，脸贴着脸就快要黏在一起。

“轻点……手要断了，你把我放我开！！”

他的手被滋斯绞得生疼，像是被拧麻花似的挽到了头顶。

“放开？”滋斯冷笑：“那天是谁求着我上你的？转个身就不认识人了？”

伊莫尔咬着牙齿冷声道：“我不想跟你废话，放开我！”

滋斯用力把他的下颚扳过来对着自己，压下脑袋就是一个吻，吻得他直接张不开嘴，连骂人的声音都囫囵吞进了肚。他那可怜的反抗力气在练武多年的滋斯这里根本不值一提，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他摁在了那里。

“你还骂我是条狗么，嗯？你现在是在亲谁呢？一条狗？”他怒极反笑，“还叫我自裁？我自裁了谁来满足你这个……”

正在说着，伊莫尔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别来胡说八道。”

滋斯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脸蛋，戏谑得笑道：“我胡说八道？孩子都整出来了，谁信你不是个……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重新被伊莫尔的手捂住了嘴。

“你小点声音！外面还有人！”伊莫尔看着他那痞气的脸，咬牙切齿道。

滋斯道：“哈？现在叫我小声点了？做的时候你可比谁都大声。”

伊莫尔从桌上支起身子，索性拿靠枕捂住了他的脸：“嘘！算我求你了，别说了，外面有人！！！”

滋斯缓缓从脸上拿下那‘杀人靠枕’，眯着眼神冷声道：“还叫我自裁不叫？”

伊莫尔狠狠地从桌上收回匕首，一把插入刀鞘。斜了他一眼，细声细气道：“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玩？我看你这平常白皮嫩肉的脸蛋都气红了，指不定哪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把我给解决了呢，我还是离你远点好。”滋斯冷笑。

伊莫尔抽了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又被他那句‘白皮嫩肉’给生出气来，心脏扑通扑通连跳好几下。本来他的脸色就比常人更加苍白，稍有点红晕就特别显眼，现在脸色简直跟番茄似的了。

“现在丧尸的解药我已在手，天下只有一人对我构成威胁，那便是如今羽翼已丰的肖恩·朗曼。你替我杀了他以后，我就真的放你远走高飞，还把你双胞胎手足也给放了。”

滋斯面无表情道：“你这是叫我送死。谁不知道现在他身边守着的人是你妹妹，虽然她在普罗大众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不过私底下可是能量十足，我可没有把握能干掉她。”

“把你的双胞胎放出来跟你做个帮手，可好？”伊莫尔道。

滋斯冷笑：“他只怕会跟我添乱。那家伙心慈手软，以阿弥陀佛为座右铭，你能指望他帮你什么？”

“我去是可以，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滋斯接着道。

伊莫尔警惕地看着他，缓缓才说：“你且说来听听，我看情况答应你。”

滋斯忽然戏谑一笑，在他耳边道：“晚上去卧房里等我……”

伊莫尔听了怒从中来，又不好发作，只得将那可怜的抱枕狠狠地丢在了滋斯的脸上。

话说另一头，伊莉亚的城堡内。

肖恩一连几天不见伊莉亚，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天跟她话不对头之后，伊莉亚就走了，他总觉得是自己惹她不高兴了，所以在心中暗暗自责。

外面的一草一木都似乎知道肖恩的孤单，白天夜里不停地窸窸窣窣地摇曳着，像是在跟他招手。

omega在适龄期本来就很敏感，现在alpha不在身边，他内心就更加敏感。

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起床看看，不然放不下心。

他问城堡里另外两个还在工作的ai，伊莉亚去哪里了？

结果他们也不知道。

216只告诉肖恩，那天看见伊莉亚出了城堡，往市区方向去了。

至于具体出去做什么，她表示：这些内容不是一个ai的智力可以理解的。

肖恩闻言很是惊讶，又问216：为什么伊莉亚制造的927号可以达到如此高的智力水平呢？

216茫然地想了一会，期期艾艾地回答道：也许是伊莉亚把自己的脑干细胞注入进去了吧~~

肖恩扶额，这是什么鬼答案嘛~

在城堡里坐了几天的肖恩终于坐不住了，他想去外面找伊莉亚。

正在准备出门的时候，216拦住了他。并通知他：主人的命令是不许你离开城堡。请你原路返回！

肖恩无奈地又坐了两天牢，实在忍不住了。

准备再次出门的时候，竟然被216告知：伊莉亚回来了。

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孩。

肖恩凑过去一看，竟然发现是伊莫尔的孩子。

“你……你你……上哪弄来的？”肖恩讶异得无以复加。

另一旁正在喝水的伊莉亚则轻描淡写地道：“从我哥那抱来的。”

肖恩咽了口唾沫，结巴道：“经过他同意了吗？”

他料想……

“当然没有！”伊莉亚一口斩钉截铁的否认。

肖恩又扶额道：“我就知道……你抱着娃娃来不会是想做什么奇怪的实验吧……”

伊莉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我看上去有这么变态么……”

肖恩抿唇不语，眼观鼻，鼻观心。

“好吧。这次……这次也是实验……但我只是想试试跟小孩子相处的感觉。反正伊莫尔也不想要他，不如替他养几天。”伊莉亚微微一笑。

和小婴儿相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饿了只会哭，想上厕所也只会哭，总而言之什么事都是哭哭哭。

换做以前的伊莉亚肯定极其讨厌这样‘难缠又无用’的家伙，但是现在她改变注意了。或许愿意为了肖恩而改变一下以往的处事作风。

而肖恩把这个改变煽情地称为“爱情的力量”，着实让伊莉亚恶心了一把。

伊莉亚说她过去‘探望’他哥哥的时候，他哥哥正在和滋斯做着羞羞的事情，所以她趁人不备就带走了这小孩。

肖恩无语道：“看不出你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伊莉亚冷咳两声：“碰巧。”

在结束了新一轮政变之后，当上了执政官的自然就是伊莫尔了。

他和他的党羽现在是基地内的一把手，凡事都要听从他们的调遣。

残存的宪卫军也依旧为威尔逊家族服务，而肖恩手下的地下党人数与武器均不如宪卫军先进，这下政变成了难题。

伊莉亚这次倒是出奇的悠闲，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一改往日冷漠女魔头的面貌，在沙发上逗着小婴儿玩。

“唔唔唔，你妈妈不要你了~”她那常年不变的冰山脸做起鬼表情来格外逗趣。

肖恩坐在床头见到这一百年不遇的一幕也感到非常惊奇。

他觉得伊莉亚这次只认真想要一个孩子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过了两天，伊莉亚又吩咐216开仓放粮救济落难中的百姓。

伊莉亚说她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缓解基地粮仓不足的问题，替基地减轻救援负担；而来可以为肖恩积攒民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这个道理。

因为城堡内人手不足，所以伊莉亚把能够排上用场的ai们全部集合起来，统一调遣。

这不开仓不要紧，一打开仓库，方圆百里以内的百姓纷纷从堡垒、地窖、避难所、下水道中齐齐疯涌而来。

他们从前额蓬乱的头发中投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直勾勾的望向城堡内的米粥饭盆上。那些后脑勺上还挂着棉絮和稻草的百姓们连形容都来不及顾忌，努力地往人群前排钻营。

还有浑身黑漆漆地‘物体’从井盖内探出脑袋，疯也似的跑向人堆。

在此之前，肖恩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家子弟，就算日前在集中营内受了不少磨难，可也没到睡下水道的地步。

所以他根本很难想象这些人从地底钻出来那蓬头垢面的模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这还没算完，还有那衣服虽然老旧但却也干净的普通百姓，他们也都许多天没有饭吃了，瘦得满脸的皱纹像胡桃核似的，眼睛也深陷下去宛若枯井，嘴唇冻得像紫茄子，脸皮像黄蜡，双手宛若细棍一般，皲裂的肌肤如同开了花的松果，索性衣服头发等处还算干净。

他们一个个蹒跚着步伐向城堡走来，远处看上去就似丧尸一般。

上游水流湍急，仍有争相跃鲤；下游平坦似镜，却见多处死鱼。

但是上流的鱼儿永远无法体会下游鱼儿的处境，看似平静处有暗流涌动。

下游的鱼儿也无法看到上游鱼儿的光景，危机四伏、刃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