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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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萌要先回家收拾几样东西,再去奶奶家，她不想耽误李见微太多时间,没告诉他等下还要带着更多东西离开,出租车一停稳，便说：“谢谢啦,我下车了,你回家吧。”

“我送你进电梯。”李见微拎起了她的大包小包，一起下了车。

雨还没停，李见微两手都是东西,撑不了伞,叶知萌绕到他那边,踮起脚尖替他撑。李见微抬头看了眼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伞，往一旁站了站,拒绝道：“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就行。”

“淋湿了会感冒的。”叶知萌以为李见微在和自己客套，又凑了过去。

伞小,两人挨在一起,清甜的气息直往李见微的鼻子里钻。李见微偏了偏头,有心提醒明显比同龄女生懵懂的叶知萌，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她无意识的举动，很容易让某些满脑子龌龊的男生想歪。

斟酌了片刻措辞，对上叶知萌清澈的眼睛,李见微又心虚了——还是回去后和肖黎说，让肖黎提醒吧。

他一直很羡慕明显比同龄男生幼稚的肖黎，以前是，现在更是。

李见微把叶知萌的大包小包放到电梯门外，说：“走了，你等电梯吧。”

看到他的头发在滴水，叶知萌翻出一包纸巾，和伞一起递了过去：“今天谢谢啦，伞给你用。”

“我不用。”李见微只拿了纸巾，没要冰蓝色的花边伞，“多大点事儿，你谢个不停。”

叶知萌笑着“切”了一声。要没有李见微送，她拿着东西不好撑伞，下了车走到这儿，自己和东西都会被雨水淋透。

李见微离开电梯间，走到单元门边，翻出口袋里的烟盒，点了根烟，抽烟的工夫，他拿起叶知萌给的那包纸巾看了看，粉色的可妮兔，隐约看得到纸巾上有兔子印花，联想起她用的卡通创可贴，李见微轻轻一笑，马上就十八岁了，还喜欢这种小朋友东西。

他吐掉口中的烟，把纸巾放到裤子口袋里，怕待会被雨水打湿，又挪到装烟的那个口袋里，藏到烟盒下头。

原本准备抽完这根烟就走，目光落到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奔驰s600时，李见微怔住了。他眯起眼睛又看了一遍车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立刻掉头往电梯间跑。

这栋楼33层，一梯四户，只有两部电梯，电梯来得慢，李见微冲回去的时候，门还没有完全合上。

“叶知萌！”

听到李见微叫自己，叶知萌及时按下电梯门的开关，问：“怎么了？”

李见微脸色不太好，顿了顿才说，“我送你上楼。”

“嗯？”

电梯里只有他们俩，气氛有些古怪，叶知萌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说话，只好盯着电梯里那块生锈的铁皮看。

这小区快二十年了，是叶知萌爸妈结婚时的婚房，跟近几年新建的小区比，有些老旧，物业管理也混乱，小区大门和单元门随随便便就能进。叶磊家境殷实，重点中学待遇也不错，换个更大更新的房子完全没负担，一直住在这儿，是因为这里有叶知萌妈妈的痕迹，这六七年来，家中的陈设，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叶知萌家住二十二楼，电梯不断上升的空隙，叶知萌不断偷偷看向李见微，见他一脸戾气地蹙着眉，她几次欲言又止。

电梯门一开，李见微拎起叶知萌的三个包，先于她下了电梯。

“我家住2202，往左边走。”叶知萌小声说。

李见微走了没几步，就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叶知萌比他矮太多，视线被他的背挡的结结实实，探出半个脑袋，才瞥见了立在楼层窗边抽烟打电话的中年男人。

电梯间灯光昏暗，看不真切，那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发福得厉害，气质有些油腻，看到她和李见微，挂断电话，看了过来。

李见微没搭理他，低头对叶知萌说：“你先回家，谁敲门都别开。”

“嗯？”

在这儿看到李见微，意外之余，高卫军“呵呵”了一声：“真成一家人了？”

李见微瞪向他，冷声说：“你闭上嘴！”

“李见微，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没家教。”高卫军在外头也算有点面子，李见微的态度，让他很是窝火。

“你这种人也有脸提家教？”碍着叶知萌在，李见微忍着没骂脏话。

李见微不想被叶知萌听到看到，把懵掉了的她拽到2202的门边，压住火气，声音温和地说：“开门。”

叶知萌之前看过李见微被刘栋的混混朋友打，也看过他揍刘栋，但那两次的他远没有现在生气，她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在书包里翻了半晌，才记起来钥匙在口袋里。

高卫军跟了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叶知萌说：“小姑娘，你是叶磊的女儿吧？”

“你闭上嘴！不要跟她说话。”李见微侧身挡住叶知萌，连高卫军看她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恶心。

李见微接过叶知萌手中的钥匙，替她打开了家门，把她和她的东西推进去，交待了一句“别开门”，就从外头关上了叶家的门。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向高卫军：“你来这儿干什么？”

李见微一阵后怕，幸好，幸好是他送叶知萌回来的，叶磊出差了，肖黎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叶知萌孤身一人遇上高卫军，还不知道这个人会说什么做什么。

高卫军完全没把李见微放在眼里，弹了下烟灰，斜了他一眼：“我是来找叶磊的，和你没关系。”

“你来骚扰我妈，怎么和我没关系？”

听到门后的响动，猜到叶知萌在听，李见微指了下电梯：“你跟我走，去别处说。”

高卫军笑了：“小屁孩还管起我来了，这么护着你那个老师？当初怎么没见你把我当成亲爹。”

“你不配。”见高卫军不肯跟自己走，李见微干脆扯住他的衣领，强行往电梯间拖。

“李见微，你想干什么！”高卫军比李见微矮太多，比力气，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慌里慌张地给等在楼下的司机打电话。

李见微抢下他的手机，挂断了。他按下电梯，估摸着还要等一会儿，便把高卫军推到了隔壁的楼梯间。

不用再担心被叶知萌看到听到，他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把手机还给了高卫军：“你说呢？我想揍你很久了。要叫人就叫，反正动我一下，你明天就得完蛋。”

李见微的背后有李航、有林叔，今时今日的李航，高卫军根本惹不起，只得忍气吞声地低声咒骂。

看出高卫军怂了，李见微更加鄙夷，他小的时候，他爸的公司还没做到现在的规模，这位继父更财大气粗，嫌他妈总往娘家送钱，背地里没少叫他小za种，后来他爸越来越顺，这人再也不敢放肆，对比起来，他爸做事的底线再低，也比有钱却无耻的高卫军有格调。

“高卫军，你跟我妈已经离婚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我管不着。但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来找叶老师麻烦，更别骚扰我妈的生活。”

高卫军冷笑了一声：“你这么想认叶磊当爹，是看他女儿长得漂亮吧？不然怎么没见你把政政当弟弟？”

李见微拎起高卫军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高卫军被他拎得双脚离地，挣扎道：“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李见微冷着脸松开手：“无论你这次找过来是想干什么，下次再来，只要跟叶老师和他女儿多说一句话，我一定让你后悔。”

高卫军险些跌倒，后退了几步，扶住楼梯扶手，低声骂了一句，又说：“没别的，就想问问叶磊，跟刘雨薇一起花我的钱爽不爽。我也是好心，想提醒他一句，就他那点工资，根本养不起刘雨薇，她就是看我出轨了气不过，也找个男人玩玩。

“对了，李见微，你最好对我客气点，我正准备打官司收回给你妈的钱和房子，她前天找我服软了来着，很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又成你爹了。要不是为了政政，怕他像你这样有爹妈生、没爹妈管，我才不稀罕跟这种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复婚。”

李见微被这话激得再次拎起了高卫军的衣领，恨不得直接掐死他，楼梯间的门突然开了，叶知萌跑过来抱住李见微的胳膊，语气急切地劝说道：“李见微，你别跟这种人动手。他要是受伤了，肯定会缠上你的！要高考了！”

李见微冷静了下来，松开手，轻声道：“不会的。”

沉默了一下，他看着高卫军说：“我不会再跟你有关系。不管她是为了你们的儿子，还是钱，只要跟你复婚，我立刻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高卫军原本只把李见微当小孩，从没想过，这个小时候安静沉默的孩子发起火来这么有压迫感，放下一句“我跟你这种小屁孩说不着”，就想离开。

跟过来的叶知萌听到了两人全程的对话，出声叫住高卫军：“喂，这位老大爷，什么叫做我爸跟刘阿姨一起花你的钱？”

高卫军轻蔑地一笑：“你爸不就是图她有钱，不然，找个年轻的姑娘不好？哦，你爸的那点工资，也没小姑娘愿意跟他。”

不同于李见微，叶知萌完全不会被这种人刺激到，她垂下眼睛，不卑不亢地说：“你真的好可怜，年纪一大把，又胖又丑又油腻，人品还差，只能用钱吸引到别人，所以就认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眼睛里面全是钱。爷爷奶奶没骗我，人真的要多读书，才能摆脱狭隘，知廉耻。”

见高卫军一脸诧异地盯着她看，似乎没听明白，叶知萌轻轻一笑，问：“你看我干吗？在你的观念里，有钱很了不起，其实，还真就没什么了不起。你的人和你说的话，很肮脏很不体面，我都替你脸红呢。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我爸爸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的前妻。”

李见微满心颓丧，对着高卫军说了句“滚”，拉起叶知萌的袖子，走出了楼梯间。

叶知萌同样烦乱不已，请李见微进了屋，板着脸说：“你坐，喝水吗？”

李见微摇了摇头，没说话。

叶知萌不知道刘雨薇的前夫会不会去找爸爸麻烦，她无比希望他们赶紧复婚，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问：“你妈妈为什么会和那种人结婚？”

听到这句话，李见微抬起头看了叶知萌一眼，在她的眼中看出轻视，崩起嘴角，隔了半晌才说：“大概是，好胜。他们离婚后，我爸越来越有钱，她大概是气不过，想找个比他更有钱的。”

四目相对间，发觉自己因为一时气恼让李见微难堪了，叶知萌立刻后悔了。她爸爸不也挺喜欢刘雨薇？她有什么资格偏见。

瞥见李见微的头发和外套都湿着，叶知萌从洗手间拿了吹风机出来，递给他：“你快吹一下，别着凉了。”

“不用。”

“你自己吹，还是要我帮你？”叶知萌说着，就接好了电源。

李见微不能让她动手，只好接过了吹风机。

叶知萌咬了咬嘴巴，软声软气地向他道歉：“李见微，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有，谢谢你刚刚维护我爸爸。”

李见微温温和和地冲她笑了笑：“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妈为什么和他结婚，我其实也想不明白。”

唯一明白的是，如果她真如高卫军所说，为了政政或者财产，跟那种人重归于好，他一定要和她断绝关系。虽然她一直对他很温柔很宠爱，可也不负责任地把他丢给外婆，再婚生子。

与其这样，当初为什么非要跟爸爸争抚养权？她再婚的时候，爸爸本想带他走，她死活不同意，其实哪怕爸爸没空照顾，他也宁可跟着林叔生活。

外婆没有义务抚养他，所以再偏心，他也只感激、不怨恨，而她不同。高卫军有钱，养着她和外婆一家，哪怕他同样有婚史、有女儿，她也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他小时候被高卫军骂小za种，去找她哭，她只会说要听话，不要惹叔叔生气。

他在泥潭一样的环境里生活了15年，是真的真的够了，不想再当高卫军的继子，不想再当刘栋的表哥。

他喜欢的女孩，面对高卫军，能不卑不亢不动怒，因为不自卑。

而他呢，就算每天住在六千万的豪宅里，吃一千块一小块的牛排，也洗不去十五岁之前的痕迹。

叶知萌轻视他的妈妈并不奇怪，因为他也一样，虽然一直隐藏的很好，从未表露过。他认真学习，从不因为他爸有钱，像肖黎王洋他们那样懈怠，就是怕自己像她一样，永远依附于他人生活。

三月底的z市已经暖和起来了，但下雨的夜晚依旧寒凉，瞥见李见微草草吹了两下，就放下了吹风机。叶知萌热了两杯牛奶，分别加了两块姜汁黑糖。

“要喝光。”叶知萌把马克杯递到李见微手边，迟迟不见他喝，又说，“这杯子是我的，但我没怎么用过，我杯子很多。”

李见微端起来喝了一口：“谢谢。”

叶知萌捧着她的牛奶去房间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喝牛奶的空隙，李见微环顾四周，一百多平的三居室，布置得温馨简约，客厅没放电视机，沙发的对面是书柜，里面摆着很多照片。

李见微起身走过去看，叶知萌的照片最多，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第二多的是她妈妈的，她妈妈的气质跟她很像，清澈纯净，比有些小脾气的叶知萌多了几分温婉和书卷气。叶磊大概不爱拍照，没有单人的，只有跟妻女的合照。

李见微低头喝了口牛奶，其实他也好奇，叶磊喜欢他妈什么，他妈和叶知萌的妈妈完全不是一种类型，比如他喜欢叶知萌，就欣赏不来他妈那种漂亮柔弱、脾气好，但没主见没原则、脑子不清醒的。

叶知萌收拾好东西，翻出刘雨薇上次给的手表，递给李见微：“这个是上次刘阿姨给我的，太贵重了，我用不到，放着浪费，你拿去送人吧。”

她并不多么讨厌刘阿姨，爸爸会喜欢她，她一定是有优点的，而且李见微也很好。不想要这只手表，纯粹是因为这是花那个前夫的赡养费买的。

李见微看了叶知萌片刻，忽然笑了笑，收下了手表：“好。”

叶知萌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解释道：“谢谢你维护我爸爸，我对刘阿姨没意见的，就是，那个八岁的弟弟，因为他的爸爸，我大概不会喜欢他了。”

“我也不喜欢他。”

十五岁时外婆去世，他搬出刘家，再没见过那个孩子。高卫军四十多岁才生了儿子，娇惯得不像样，他喜欢被人逢迎，谁捧着他，他给谁钱就痛快，所以舅舅和刘栋对他和政政很客气。

“那个，李见微，今天的事情，你可以保密吗，我不想我爸知道。”

“嗯。”

“可是那个人，还会来找我爸爸吧？到家里还好，万一他去学校闹怎么办？”

“不会的。”李见微看着叶知萌的眼睛说，“我保证。”

虽然叶知萌觉得，李见微和她一样，都是对大人的事情没有办法的小孩子，但莫名其妙的，听到他语气笃定地说这句话，她立刻就没那么担心了。

“你今天一个人在家？”

叶知萌不想再麻烦李见微送她到奶奶家了，便说：“你放心，我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的。”

李见微不放心，他想让叶知萌跟自己回去住一晚，却明白她不会答应，喝光杯子里的牛奶后，起身说：“你自己注意点，我先走了。”

“我知道的。”叶知萌点了点头，送他到门边。

李见微下楼后，并没离开，他给林叔打了通电话，让他明天尽早去找高卫军，以防高卫军再找叶磊麻烦。挂断电话，他立在单元门处看着不断下落的雨滴想，高卫军那种人没下限，什么都做得出，刚刚打量叶知萌的眼神恶心极了，不是没可能再回来。

……

李见微走后，叶知萌本要打车去奶奶家，奶奶先一步打了电话过来，说太晚了，还下雨，让她等在家里，待会儿姑父从县区回来，会绕道接她过来。

叶知萌的姑父在县医院做了一整天手术，工作结束后又和好友聚餐，回到市区已经十一点钟了，叶知萌打着哈欠下楼，看到姑父撑着伞迎过来，噘着嘴抱怨了好一通。

上了车后，她把头枕在后座车窗上，昏昏欲睡之际，竟看到了李见微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降下车窗，把头探出去看了看，那个走近姑父的车子确认了一下、又很快离开的人，好像真的是李见微……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两个钟头了，怎么会还在她家楼下？

记起他离开前欲言又止地担心和再三叮嘱，叶知萌错愕地想，他是怕刘阿姨的那个前夫去而复返，所以等在附近保护她吗？

如果不是回奶奶家，就算他等一夜，她也不会发现呢。

到奶奶家后，叶知萌第一时间给李见微打了通电话，他没接，发过去的信息，也迟迟没有回复。

她有心到学校后找李见微问一问，可这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和他说上话。或许是气她说了没礼貌的话、退回了手表，他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回复信息，偶尔在学校遇见，总是离得老远，就冷着脸避开她。

而这件事涉及到两家人的隐私，也不好通过肖黎道歉和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也是八点更！也是5000+

我宣布，叶磊和刘雨薇原地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