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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二月下旬,春闱已入尾声。前朝又有了些新动作,钟离莜只听了个大概。说是几个藩国不□□稳,颢帝想拿它们开刀,却无从下手,愁得在御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宿,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爹有点操之过急,把事情堆在一起办,迟早得把自己愁秃了。”钟离莜坐在院子里掐指一算,发觉老爹已至知命之年,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只能放权给太子。不然按着他的性子,早就两手一起抓了。
“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陛下?送点清火的羹汤?”芸雁一边替她揉着肩膀,一边问道。
钟离莜瞅了她一眼,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芸雁语塞,无奈道:“陛下最疼您了……”
“他又不缺吃的。”钟离莜懒得动弹,抱着暖炉看向天空:“把顾临泩喊来,我要听曲。”
“殿下,再缓几日吧。”芸雁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淑贵妃与陛下共用晚膳,席间想献舞给陛下。结果陛下大怒,斥责她败坏宫中风气,罚去佛堂诵经十日,还掀了桌子。眼下宫里人心惶惶,各宫娘娘都安分地缩在宫里。咱也不能让人抓着把柄。”
“这是撞在马蹄子上了。”钟离莜哼笑:“老爹终于舍得对他的美人发脾气了……罢了,你让顾临泩过来吧,我不听曲,让他念书给我听。”
芸雁诧异:“念书?念书有什么好听的。”
“你不知道,他念书好听着呢。”钟离莜的眼神有些飘忽,转而化作一抹苦笑:“去请吧。”
很快,顾临泩受命前来,宫女们见他没抱着琴,顿时松了口气。他腿上的伤没好利索,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但脸上的淤青消退了许多,已然能看出本应清俊的眉眼。
“见过公主殿下。”顾临泩先行了大礼,然后坐在备好的书案后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迟疑道:“殿下,念哪本?”
“你随意。”钟离莜正了正身子,腰间忽然一阵酸痛,便对芸雁道:“去拿提神的清茶,最近我总是害困。”
“是。”芸雁转身回屋,须臾端着茶盘出来,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钟离莜端着茶杯品了一口,见顾临泩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满道:“看我作甚!”
顾临泩蹙眉道:“殿下玉体欠安?不如小人择日再……”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钟离莜并不领情,瞪了他一眼道:“读那本兵法,我看了一半了,从折角的那页继续读。”
“殿下可请太医看过?您脸色很差。”顾临泩又道。
钟离莜正了正身子,揉着酸痛的腰部嘀咕道:“看过,就是身子虚,没什么大毛病……赶紧读,趁着晌午暖和。”
顾临泩面色微沉,毫不避讳地又打量了她一阵后说道:“殿下可常有倦怠气短,夜间惊厥?”
“你怎么知道?”钟离莜愕然。
顾临泩微微摇头,语气不容置否:“殿下,您这是气虚血亏所致,必须好好调理,不然会出大岔子的。”
“也就是说,不算病咯。”钟离莜却是满不在意,伸了个懒腰恒笑道:“你懂得挺多。”
“殿下,这是病。”顾临泩说罢起身绕过书案,跪地叩首道:“您玉体康泰才是最要紧的事。”
“啧……婆婆妈妈的。”钟离莜虽这般说着,却止不住地扬起了嘴角,拉过腿上的毯子盖好,缓声道:“春闱的事,你不好奇结果吗?”
顾临泩没有抬头,眼睛盯着她的脚说道:“殿下,换双厚布料的鞋子吧。”
“大哥他查了,至于查出什么,大哥没跟我说。但我猜,确实有问题。”钟离莜瞥了一眼脚上的鞋,稍微往毯子里缩了缩:“当初你为了这事儿差点把命丢了,如今倒很沉得住气。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去问他。”
“不是小人沉得住气,只是如今小人只能干着急,派不上用场了。”顾临泩收回视线,看着地面闷声道:“殿下不必去问,小人已经知晓结果了。”
“哦?知道了?大哥跟你说了?”钟离莜颇为意外。
顾临泩轻叹:“不,太子殿下并未告知小人。只是小人已然笃定——此事太子殿下不但处置不了,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你凭什么这么说?”钟离莜略显恼怒,一拍椅子扶手呵斥道:“我大哥监国至今,从未出过差错。你这是危言耸听!”
顾临泩慢慢直起身子,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确实是位仁君。然而这个“仁”字,迟早会害了他。殿下他心思纯粹,不曾见过腌臜污秽,一向不以恶意揣测人心。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拿捏的。”
“呵,不曾见过?”钟离莜冷笑,深吸一口气道:“这皇宫里头,哪儿有干净的地方?罢了,你不要再讲话了,凭白惹我生气,退下吧。”
“殿下,小人还有一句话想说。”顾临泩终于抬起头与她对视,表情坚定,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无论什么时候,请您尽可能置身事外。”
“我一个公主,没什么可操心的。”钟离莜总觉他有所指,便坦坦荡荡地跟他对视了一阵,果真从他的眼底看出一丝不同寻常,但绝不是阴谋算计,而是旁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又不懂了,只觉得这男人身上谜团重重,惹人生厌,便一挥手打发他走,转身命人备了软轿去崇德宫。
崇德宫中,太子妃孙月棠正坐在凉亭中缝补着衣衫,见她来了,忙倒了茶水,拿了糕点,不等她开口问,便道:“太子最近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来,眼下应当在陛下那述职呢。”
钟离莜随手拿起块糕点啃了口,余光瞥见一宫女端着药罐,把里头的药渣泼在了树下,不禁疑惑道:“有人病了吗?”
“这是……补身子的药。”孙月棠的眼神有些躲闪,面露红晕:“我这不是……怀不上吗。”
“苦了你了。”钟离莜也不好多问,又抓了块糕点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问道:“瑞瑞呢?”
“跟三殿下一起去听讲学了。”孙月棠无奈道:“我本觉着,这么大点的孩子,听不懂什么。可太子殿下执意要瑞瑞去。”
“瑞瑞早慧,说不定能听懂呢。”钟离莜一向对大哥的决定表示赞成。
谁知孙月棠紧接着又说了句:“这也就罢了,殿下他还请尧顺伯入宫教瑞瑞骑射!瑞瑞还没马肚子高呢,怎么骑马!再说尧顺伯好容易清闲上一阵子,这就被殿下抓了“壮丁”。可怜瑞瑞上午听讲学,下午学骑射,晚上累得迷迷糊糊的,抱着饭碗打瞌睡……”
“尧……尧顺伯……”钟离莜登时精神了,抬头看了眼天:“所以下午尧顺伯要来?”
“是啊,听说尧顺伯早就来了,正等着瑞瑞呢。”孙月棠放下手中衣衫,接过宫女递来的食盒:“这不,我让人备了酒菜,一会儿给他送过去。也算是谢礼……”
“我去送!”钟离莜窜起来抱起食盒就走。孙月棠一惊,忙问道:“殿下,您去不合适吧!”
“合适,很合适。念远哥来了,我……我去叙叙旧。”钟离莜笑得春光灿烂,头也不回地跑了。
孙月棠怔住,须臾忽然眼睛一亮,低头笑了起来。
钟离莜自打重生过来,就没跑这么快过。她气喘吁吁地站在燕铎宫外头张望,果真看见萧怀风牵着世子的手走了过来,听他奶生奶气地讲着诗书里的句子,止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睛瞥到她站在不远处,顿时扬起手挥了挥:“殿下!”
“念……念……念远哥。”钟离莜开口忽然结巴了起来。见他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忙把食盒举起来说道:“这是,太子妃姐姐给你的酒食!”
“这么客气干嘛!”萧怀风接过食盒单手托着,揉了揉世子的后脑勺道:“能教导世子殿下,是我的荣幸。殿下近来可好?上次殿下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叙叙旧。”
“我……挺好的,挺好的。”钟离莜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不禁心头撞鹿,脸瞬间红成了柿子。想学小家碧玉,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结果因为太过紧张,嘴角不停抽跳,似是中了风。
萧怀风被这诡异的笑容吓得浑身一僵:“你这是怎么了?你……你的脸好红啊!”
“我……内个……没……没事啊!”钟离莜的舌头在转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清醒清醒。却又忍不住看向他坚实的胸膛以及腰间的佩刀。那刀柄上挂着一水蓝色的佩坠,花式与他今日的穿着很是相配。衣服上有补丁,针脚做得不错,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靴子是新的,衬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是敢为了她赴死的男人,被她辜负了一条性命的人。她该说些什么吧?起码表达一下谢意。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她提了一口气,将狂跳的心压制了下去,小声说道:“念远哥……我……”
“殿下,出事了!”话音未落,芸雁忽然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焦急不已道:“刚刚彭良军找到我,说太子殿下被关押至思愆厅了!礼部尚书李大人被抄了家,下了大狱!还有数位大臣也被关了起来!”
“什么?!”钟离莜只觉五雷轰顶,扭头往思愆厅跑去。萧怀风大惊失色,忙追了过去。
小世子被扔在原地,无措地来回张望着。这时三皇子湘王走来,望向一路狂奔的钟离莜跟萧怀风,低叹一声,牵起世子的手小声道:“别怕,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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