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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钟离兆言正蜷坐在榻上打瞌睡,忽然被一个小石头砸中了脑袋,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找了一圈才发现有双手从屋中唯一的一个两掌宽的小窗里伸了出来,指间还捏着石子。
“谁?”太子贴着墙角避过那枚石子,然后撑着墙站了起来。
“哥哥。”钟离莜小声唤道,努力伸长胳膊摇了摇:“是我。”
“莜莜?!”太子惊愕,忙踩在榻上努力踮脚去勾她的指尖:“是你吗?你怎来了!多危险!”
“蠢哥哥……”钟离莜摸到了他的手指,鼻子一酸险些落泪:“笨死了!哪儿有你这样的!”
“快回去吧,哥没事。”腰部的剧痛令他站立不稳,只得无奈地缩回手跪坐在榻上大口吸着冷气。
“蠢!蠢死了!”钟离莜隐约听见些许声响,不禁心中抽痛:“你替别人担了罪,保他们一家老小。你可想过你的家人怎么办?瑞瑞怎么办,月棠姐怎么办,我怎么办!”
“莜莜,坚强点,好好的。”太子见她隐约有了哭腔,不禁六神无主地又扒着墙壁去够她的手。可惜这次没能如愿,双腿一软跪了回去。
“我不要坚强。哥,我不想坚强。”钟离莜满腹委屈,不吐不快:“凭什么要我坚强!明明可以有人疼我,我为什么要坚强!你们说得轻巧,让我坚强些,勇敢些,淡然些,可是凭什么啊!我也是人,我也是女孩子,不是吗?”
太子语塞,廷仗下都没落一滴泪的他终于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对不起,莜莜。哥哥很对不起你……”
顾临泩在下头垫着,感觉到钟离莜在颤抖,想必是强忍着不敢哭。他低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踝:“殿下……”
“哥,咬定不知情不要认,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钟离莜收回手,摘下脖子上的一枚小巧的长命锁,透过窗户扔了下去:“拿着,挺不住了想想瑞瑞。”
太子捡起那枚长命锁,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这小锁是孝德皇后在世时请工匠打的,他跟钟离莜一人一个,如今他的那枚给了小世子。
“哥,我走了,你记住我的话。万不能松口,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钟离莜扒着窗户撑了一下,能见他一眼。然而不远处忽然闪起两三束火光,正照在她侧脸上。
“殿下,快走!”顾临泩猛地起身,当空接住掉下来的钟离莜,裹在怀里就跑。钟离莜还没反应过来,冷不丁跟包裹似的被他用斗篷遮住了视线,惶恐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呼啸的风声竟比在马上疾驰还要猛烈,令她识不清身处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泩停了下来,敞开斗篷低头看向她,微喘地说道:“殿下,得罪了。”
钟离莜茫然地打量着他,沿着他的喉结一直看到下巴与双唇,双手缩在身前如同受惊的小兽。顾临泩愣了一下,面颊骤然涨红,把她放下站好,手却在她腰间怎么都舍不得挪开。他凝视着钟离莜湿润的眸子一时失了理智,改为单手环着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手替她擦去泪水。指腹的老茧触碰到她眼角的肌肤,僵直着又收了回去,没着没落得背到了身后,微微痉挛。
钟离莜似是不认识了他似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突然呆愣愣地说道:“我想逼宫。”
顾临泩为之一振,忙捂住她的嘴嘘道:“殿下,冷静!”
钟离莜推开他,顺势抓住他的手,沿着他的小臂一直捏到了肩膀:“你是练家子。”
顾临泩错愕,万没料到公主殿下前后转变如此之快,不得不诚实地点点头:“小人习武七载,师从隐世高人,不便与殿下细说。”
“你是顾临泩吗?”钟离莜忽然皱起了眉头,抬手使劲捏住了他的面颊,跟拉面团似的使劲儿扯着:“你是不是他的胞弟?”
“……小人不曾有兄弟。”顾临泩汗颜,被她扯得嘴角生痛:“小人说过,会派上用场的。”
“很好。”钟离莜漠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屋墙,认出是她卧寝的后院,便扒着窗户艰难地钻了回去。
顾临泩愣在原地,想不通钟离莜现在到底揣着什么心思,直被她那句“想逼宫”扰乱了心神,便也跳上窗户小声说道:“殿下,不是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里头没有回答,只听见淅索的水声。钟离莜洗了下脸,擦了擦蹭脏的手,回到榻上阖眼歇息了。
顾临泩挂在窗台上忐忑不已,又等了一阵,见着实没有动静才满腹心事地离开了。他的公主好像有点奇怪,刚刚还跟寻常小姑娘似的埋怨、啼哭,转身又冷漠到成了另一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亦或者两个都是真正的她,而她有随时“变成另一个人”的本事。
钟离莜侧躺在榻上,支起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进来。”
芸雁立刻推门入内,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无事吧?”
“我想见尧顺伯。”钟离莜转身看向她:“送出信去,就说小世子的功课不能落。”
“是。”芸雁回道,又转身点燃了烛台,打开衣橱拿出一套全新的里衣:“殿下,换上干净衣服吧,把那套沾了灰土的脱下来,奴婢给您洗了。”
……
翌日晌午,一人不请自来,登门华信宫与昭懿公主叙旧,却不是萧怀风,而是嘉安郡主。
“念远哥被调去淄天营了,昨日刚走。”嘉安郡主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消息我收到了,淄天营人多眼杂,我没敢转给他。”
“谢谢姐姐,不必告诉念远哥了。”钟离莜沉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萧怀风被调离了都城,是颢帝故意而为之吗?那她只能依赖忠义侯了,可忠义侯至今没给出个明白的立场,她也不好直言。
嘉安郡主看向她苍白如纸的面颊,忽然道:“前些日子听说了件怪事。我爹早年救济了一位寒门学子,他很是聪慧,早早中了举,又参加了此次春闱,说定能拔得头筹,好好报答我爹。可春闱结束后,他便一声不响地回了老家。我爹疑心他没考好,派人送信去安慰,还拿了些银两。谁知那家伙回信道,并非没考好,而是听人说,这次春闱能高中的,早就被定好了。他无门无路,算是白考了一场,正缩在家里生闷气呢。”
钟离莜讶异,不知她为何突然提了这么一嘴,便反问道:“姐姐从哪儿听的信,这话可不能乱说。”
“唉,好多人这么讲呢。”嘉安郡主佯装漫不经心地倒了杯茶:“也不知这群人怎么了,若是一个两个的怨天尤人也就罢了,结果听我爹说,他去趟茶馆喝个茶,都能听见好几个人这么讲。都是群孝廉了,还这般聒噪,不知害臊。”
钟离莜蹙眉,回忆起先前顾临泩所说的“逆题没有现世”,忽然觉得说不定是真的。试题在送去颢帝手中的路上被掉了包,颢帝拿到的全是早已被答好的试卷。名次都是被定好的,所以……
不,不仅如此。钟离莜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椅子扶手。那卷子上有“逆题”,如果被调换了试卷,岂不能轻而易举地陷害他人!本应前途似锦的忠臣才子落了个谋逆罪;贪官污吏却直步青云。这可不单是陷害太子大哥,还会倾覆整个朝廷!
“姐姐,这种事不好谈论,以后千万别再说了。”钟离莜冲她使了个眼色。
嘉安郡主轻笑,看向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是,我以后会注意些的,毕竟我与殿下交好,总不能叫人抓了把柄,背后数落殿下的不是。哦对了,我爹他新得了批好茶叶,留着舍不得喝,想进献给陛下,又怕陛下嫌弃。是上好的紫莲音。”
“这茶名贵,一般只有秋天才会进贡至宫里,每次也就勉强够分。长广侯在哪里买到的?”钟离莜不解。
“哎,这个只能跟殿下您偷偷讲了。”嘉安郡主压低声音道:“黑市。我爹他淘换玉石的时候发现的,比正常茶市上便宜了近一半。”
“那就别拿出来了。让我爹知道了,可还得了!”钟离莜笑笑,刚端起茶杯想润润嗓子,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忙抬起头看向她,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心中了然。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嘉安郡主起身告辞,临走悄悄往她手心里塞了张银票:“殿下去打点一下,起码少受些苦。”
“不必,那不是能塞银子的地方。姐姐也不富裕,赶紧收好吧。”钟离莜赶紧把钱有推了回去。
嘉安郡主走后,钟离莜静坐了好一阵子,忽然绽出一抹笑容。这姑娘不一般,三言两语把要紧的事全透漏给了她,还明着暗着说出了一个秘密——
长广侯与她是太子一党的。
“芸雁,来,有事要你要做。”钟离莜思定,附身向芸雁耳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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