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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开济回过头瞧她,厢房内只点一盏灯,将她一张白皙的脸映得泛黄。
羽扇般的睫毛在灯火映照下于脸上留下淡淡的剪影,他眉头一蹙,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他居然说她娘?!
江晚从未被人用娘形容过,如今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想要反驳回去,可张了张嘴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开济大抵是站得有些许累了,他又掉过头去坐到了床沿边。
外头的宁有才正等得焦急,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押起来,明日咱家亲自审问。”
宁有才心中正有些奇怪,甚至想在格扇门的窗纸上戳个洞看看,可厂公的秉性他是清楚的,要是让他瞧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他可就完犊子了。
压下心头的好奇,便大步离开了。
听见安开济那话,江晚心头一诧。
心下觉得奇怪,可他已经不走了,就松开了覆在他掌中的手,“大人不是要走么?”
他感觉到她手从他手中抽离,心里有些闷,冷哼了声道:“你拖着咱家,走不了。”
与她相处,好似总觉得哪里不大自在。
就如此时坐在床沿边看她,心就未平静过一秒。
尤其是将她抱回客栈时更为剧烈。
他暗自担忧,自己可能是患上了什么心疾。
他有些不悦,可只当做自己患了心疾,长舒了口气。
一日又即将会是一夜无眠。
安开济睁着眼盯着房梁看,只觉得躺这是无比的煎熬。
有了昨天的教训,他已决定不与她打闹。江晚也是这般想的,平躺在床榻上,等着四肢恢复知觉。
可安静下来了,他脑中又想起她今儿那模样。
他还是没忍住冷冷瞟她一眼。
窗外正是一片树林,夜里时而能听见林中传来的虫鸣与鹧鸪啼叫声。
两人一言不发,安开济亦不确定她是否醒着,还是先打破了沉寂:“你能不能有男子该有的样子?”
“啊?”江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两个人已经安静下了有半个时辰了,突然来一句话弄得人一头雾水。
安开济并未答她,她朝他望去,只是他眼中那一丝不屑被她牢牢捕捉在眼中去了。
这会儿她手脚已经能使上劲儿了,可还是有些发软。
这句话她已不记得安开济同她说了几回了,这一次她只想认认真真的跟他说明白。
于是,她便稍稍往他身边移动了几寸,小声道:“大人,我有一件很严肃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安开济偏过脑袋去瞥她一眼,薄唇轻掀吐出一个字:“讲。”
只见她一脸神秘朝他身边挪,那一瞬间安开济大惊失色。
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驱使着他伸手一把摁住她的肩,“你离咱家远点!”
“……”
江晚着实没想到他反应会这般大,轻轻扯动着唇角,语气中更是带着无奈:“行,行,我往后退,您别激动。”
“有什么就说,别往咱家身边凑。”语毕他就冷冷瞄她一眼,眼中满是警惕。
她差点被他逗笑,但她要说的事情非常严肃,决不能轻易笑场。压下心头那笑意,认认真真地望着他道:“大人,其实我真是女的。”
那一瞬间,安开济险些被她的认真给劝服了。
若不是他上过当,他就信了。
“……哦,对,姑娘嘛。”可安开济嗤笑一声,回答得极为敷衍。
“您相信我呀!”江晚一急,又要往他身边靠。
“哼。”安开济见此冷哼一声,这话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回了。他那一双眼珠子咕噜转了转,随即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轻笑着道:“咱家信你,信你。”
这语气,这模样,分明就是不信。
他当她傻子呢?
“你当我傻子呢?”
“嗯,对。”
江晚觉着,安开济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是两句简短的对话,就已经让她急的不行了。
他倒是直言不讳,反倒是江晚急了。
她如今只想让他相信自己,可还未开口,安开济又道:“你说你是姑娘?你如何证明你自己?脱衣裳给咱家看验明正身?”
“……”
说罢他眸光一转,视线落到她身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你是脱上衣还是下裳?”
完蛋。
江晚脸色一僵,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挡,“你能不能要点脸?”
那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夜里昏黑,是瞧不出他眼中的思绪,只听见他那冰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那你如何证明?”
江晚觉得有些无语。
她亦知道,安开济分明是不相信才会说这话的。
她心里有些无奈,终是长叹了口气,昏暗中她迎上他的眸,“人都是有尊严的,就算我是男的,我也不可能扒衣服给你看啊。”
“哼。”安开济面上笑容不减,这回他是掰回一局,往里头挪了挪。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他轻挑眉梢眉眼带笑,更是放轻了语调:“咱家觉得你那声哥哥叫得不错,再叫一次?”
“……拒绝。”
“咱家剑还放在桌上……”
“哥哥。”
安开济心情愉悦了不少。
毕竟听人唤他安大人或是厂公听得多,这换一种称呼还是有点意思的。
屋中的烛火不知何时被从小窗吹进屋里的风扑灭,江晚只能借着月光瞧清眼前人的脸。
安开济瞧着江晚一脸憋屈的表情,霎时是心情大好。
他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又道:“再喊一次。”
前几次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让人一本正经的喊哥哥真的叫人难为情。
他好似上了瘾般,这分明是得寸进尺。
“不要。”江晚一撇唇角,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料,安开济他长舒了口气,轻声细语言语中尽是轻柔:“好久没捅人了,也不知可还顺手。”
她一脸便秘的表情,却还是喊道:“哥哥。”
话刚出口,就听见他带着笑意的一句:“乖。”
那嗓音是阴柔到骨子里了。
她平躺在床榻之上,稍稍侧头看安开济,只见他脸上那笑容正浓。他心满意足地回过了头,缓缓合上了眼。
可,江晚有点怀疑安开济好男风了。
晨晖的光从外头洒进厢房之内。
此时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好似要将门敲穿来了一般。
江晚缓缓从睡梦中醒来,这一瞬间,让她有一种错觉是又回到了穿来的第一日。若不是听见安开济的一句:“进来。”
这句话就让她瞬间清醒,如同一大盆凉水从头浇到尾的清醒。
她迅速从床榻上弹起,此时安开济不在床边,而是坐在桌前悠闲的喝茶。
宁有才已经推门进屋来了,见到她坐在床榻上时心下不禁一惊,但还是收回了视线去。于安开济跟前驻足拱手作揖,“大人,据章捕头来报,昨儿夜里又有姑娘出事了。”
想起汤弘扬那张脸,江晚心中生疑,一急起来就抢在了安开济前发问:“不对,不是已经捉到汤弘扬了吗?”
“我也正奇怪。”
“回东厂。”
安开济眉头紧锁着,自始至终未多说什么。
他亦一刻也不想耽搁,放下手中的茶杯迅速起身往外头走去。
江晚头一回来到东厂牢狱,这里头关押着不少囚犯。
身上皆穿着白色囚服,蓬头垢面死气沉沉。
明明是白天,牢狱中却昏暗得不成样,她紧跟在安开济身后不敢四处张望。
步入刑房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便扑面而来,此时的汤弘扬被锁在十字架之上,见了安开济就哭喊着:“大人冤枉啊,草民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
“……”
安开济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汤弘扬浑身一颤,整个人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往日他只听闻过东厂可怕,却未亲眼见识更不曾放在眼里。
而如今自己进来了,才晓得可怕之处。虽未对他用刑,可他昨夜听了一夜的哀嚎,现如今见了安开济就怕得要死。
“上刑了?”安开济挪开视线,便问边上的狱卒。
那狱卒亦是浑身一僵,战战兢兢地答:“回厂公,尚未上刑。”
江晚紧跟在安开济身后,于汤弘扬跟前驻足,“汤弘扬?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她这一问,汤弘扬一愣,打量了眼前人一番,心下着实觉得眼熟。盯着江晚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道:“你不就是上回在街上多管闲事的奴才?你是个姑娘?!”
不对,这不对。
昨天夜里,他明明是不认识她一般的。
他发冠歪斜,亦不知昨夜他是做了什么。
此时脸上满是污垢,墨发遮挡住了一半的脸,江晚迅速伸手拂开遮挡住半张脸的发,可却不见那一颗黑痣。
江晚眉头愈发紧皱起来,焦急地问:“你眼尾那颗黑痣呢?”
听了江晚的话汤弘扬一愣,带着以为的“啊”了一声道:“什么黑痣?我脸上从未长过痣啊,昨天夜里我在府里睡得好好的,你们的人就闯进来把我给捉了。”
紧接着,又跟随着安开济带人出宫去。
这回是去见那个受害的姑娘,抵达那姑娘家中时,江晚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姑娘的居所较为偏僻,屋顶是用茅草堆的,外头是菜园子。知道东厂的人来了时,那姑娘哭喊着说谁都不见,她爹娘也是劝着不要打搅,可听闻是安开济亲自来的,那姑娘便又改了口。
江晚和安开济一同进屋去见那姑娘。
步入房中见到那姑娘时,江晚不禁心下一惊。
其一是她没想到,这次受害者竟是上回从汤弘扬手中救下的姑娘。
其二是,姑娘露出的皮肤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
着实触目惊心。
“是汤弘扬!是汤弘扬!”
见了二人,那姑娘就好似疯了一般大喊着。
进屋后,安开济便杵在了一旁,他素来觉得女子聒噪,且他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听她哭诉。江晚心下亦担心安开济吓着人家,唯有独自一人走到床边去。
那姑娘眼中尽是惊恐,捉着江晚的衣袖嚎啕大哭。
江晚才蹙着眉头,轻声道:“不是汤弘扬,昨天晚上汤弘扬被捉了。”
“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兴许嫌江晚磨叽,不等她开口问,安开济先抢先问出口了。
那姑娘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下一刻泪水哗哗夺眶而出,抽噎着说着:“没有,我中了他的迷药就失去了意识,什么都没看清。”
安开济又问:“在何处遇见的?”
姑娘紧咬着下唇瓣,一张小脸苍白得让人心疼,“明月湖附近。”
江晚不禁头皮发麻,她知道那药物的厉害。
昨天浑身无力,若是中了此药,别说是逃跑就连站着都成问题。
没有得到靠谱的消息,安开济那眉头紧紧皱起,心下愈发的烦躁。
他有多烦躁此时脸色就有多阴沉吓人,眼中染上一丝丝狠戾,就如覆上了一层冰霜。他一拂衣摆,便大步走出了屋子。
江晚亦不敢多做停留,安抚了受害的姑娘就抬脚迅速追了上去。
“如今打算如何?”
宁有才皱着眉摩挲着下巴在树下来回踱步,章捕头正发愁,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而那一抹茶褐飞鱼服的人影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章捕头连忙摆摆手冲宁有才道:“宁大人,你就别晃了,晃得我眼睛疼。”
宁有才的语气也是一股子火/药味。
瞪了章捕头一眼,冷声反问道:“那章捕头你又有何高见?”
这一问倒是难道了章捕头,他亦未想到好法子。瞥宁有才一眼,闭上嘴去了。
宁有才稍作思索,打了个响指道:“依我看,要不今儿夜里就继续用昨天的法子吧?”
而这回,章捕头却觉得不太行了,朝他投去一个眼神,没好气地道:“谁家姑娘给你霍霍啊?”
宁有才心里有些捉急,这又不行那又不行。
三日期限很快就会过去,圣上若是怪罪下来,整个东厂都会受到牵连。
他突然灵光一闪,食指指向一旁发愣的江晚,扬声道:“小牛子不就可以了么?他装起姑娘那么像。”
莫名被提及的江晚浑身一僵,朝两人方向瞧去。
她这会儿也是不知要不要打退堂鼓,却听见安开济道:“官府那头多派点人手,切勿声张,今儿夜里必须缉拿真凶。”
*
忐忑的等到夜来。
江晚一颗心早已躁动不安起来了,今儿换了一身装扮,比昨日夜里的更显得人娇艳。
她心里头不仅一遍问自己,这能行吗?
可回答她的却只有风声。
她长舒了口气,宁有才瞧出她的紧张,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小牛子,没事的,就算他逮着你了你是个男子他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
江晚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若她真是男子那一切都会简单许多了。
可她不是啊,她是女扮男装的啊。想到此处,她心里更是暗自骂了句脏话,一把推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笑嘻嘻地道了句:“我谢谢你啊。”
安开济瞟她一眼,扯着皮肉的笑,难看。
不过也比昨天那笑容来得好。
他敛下眼中的思绪,缓缓收拢五指,这如今快到亥时该是时候了。
对于此事他是十拿九稳,可不过,还是略有些担忧起来。
“我要是死了咋整。”
江晚叹了叹气,不过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此时却被安开济听进耳里去了。
他眼中思绪不明,只轻轻地朝她说道:“无事,死不了。”
这回江晚比上回紧张了不少。
这一回再吸引视线的摊子都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她紧攥着手中的丝帕,缓缓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
“姑娘。”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她就知道。
目标人物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喽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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