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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肯定会说,这猫成精了。

活得长些就是这点好,不管啥怪事,就算没见过也听过。这么聪明的猫,吴桂花六十多岁那会儿也养过一只,跟它一样,是只黑猫。要不然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只凭一个照面,她心里咋就有了谱呢?

想起那只在她前头都走了好几年的老伙计,吴桂花决定大方一点,估摸着它的食量,撕了小半块鱼肚子抛给它:“喏,吃吧。”

黑猫跳起来,张嘴准确地咬住鱼肉,两只绿眼睛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扭身蹿上墙头,又不见了。

吴桂花不觉得有什么,她的小二黑也是这样,不爱吃她的剩饭,不爱在她面前吃饭,吃饭非得盛在盘子里,每天洗澡,洗澡还只用那一个牌子的沐浴露,活得比人都讲究。这小黑猫再讲究,能讲究得过她的小二黑?

把厨余带到院子里挖个坑掩埋起来,吴桂花拍拍手站起身,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扭回头,那小黑猫不知何时竟又蹿了回来,正伸出爪子,看姿势是想扒她剩下的那半条鱼。

吴桂花“嗬”地怪喝一声,小黑猫耳朵一抖,头也不回,压着身子就要往草丛里逃!

这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动作……

“小二黑,回来!”上辈子老伙计的名字冲口而出,吴桂花没好气喝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没吃饱吱个声,又不是不给你吃。”

吴桂花不是那什么好东西都攒着舍不得用的小老太太,何况小黑猫昨晚无意中还救过她一次哩。对救命恩猫,当然更不能小气了。

小黑猫一双绿眼眨了眨,仿佛极为羞惭的样子,倒是真停下来不逃了。

她越发觉得好笑,提起那半条鱼,逗它道:“你一块木头换我半条鱼,这生意做得真不赖。”

小黑猫“喵”地一声,扭过身子,两只爪子在那堆木柴里刨了刨,竟把那块木头又扒出来,又仰头冲她“喵喵”叫开了。

吴桂花烤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只知道小黑猫给了她一块木头,却没有细看就把它扫进了柴禾堆。

此时再看过一回,立刻发现了不对,急忙取过拿在手里,借着月光细细看过,那木头上了清漆,被磨得极为光滑,还真不是一块单纯的木头。把它翻过来看,上面横一竖四地刻着几行字,横着的是“尚宫局”这三个字,竖着的四行分别为“重华宫”,“一等宫女刘八珠”,“至丰三年生人”,“面白脸圆,左耳下有红痣”。

“这难道是腰牌?你在哪弄来的?是要给我用吗?”吴桂花惊喜不已,恨不得抓着小黑猫让它马上交代个清清楚楚。

她看过那么多宫斗电视剧,知道腰牌是出入禁宫最要紧的东西,有它在,自己就相当于有了个身份证。但喜过之后,即刻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可这上面出生年月和相貌刻得这么清楚,除非我也是圆脸还长得白,跟你这木牌上的人一个岁数,不然的话,你给了我,我也没用啊。还有这至丰三年是什么意思?今年又是哪一年?”

吴桂花有一大堆问题,小黑猫哪里回答得了?趁她不备,它飞快叼起剩下的那半条鱼,蹿上墙头又消失了。

反而是吴桂花,她抱着那块木牌瞎猜半天,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因为院子里没别人,这一晚她就放心地回到了吴贵妃的房间去住。她才不在乎这屋头天晚上死过人,人又不是她害死的,反正吴桂花睡得特别踏实。

就是半梦半醒间,好像总听见有人在外头呜呜地哭,吴桂花烦得要命,闭着眼吼了声:“大半夜的,都瞎猫子鸡叫什么?”

至于哭声停没停,她还真不知道,因为她在忙着骂梦里的女鬼:“有啥好哭的,谁害你你找谁去,跟我哭有什么用?你离我远点,你身上这么臭你自己不知道?”

有事就说事,哭哭啼啼的想干啥呢?吴桂花烦得一脚踹出去,那女鬼纸片似地,手脚划拉着,转眼只剩下一个白点。

第二天就着剩鱼汤,吴桂花把昨天一天掐的槐花吃了,那种胃里有食的幸福感,她美得连昨晚做的啥梦都忘了。

去蹲大槐树时,吴桂花才想起来昨天半夜听见的声音,想半天也不敢肯定,那到底是哭声还是风声。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隔壁院子的味道比昨天更臭了。

昨天她只是隔着门板隐约闻到一点味道,今天她站在刘太监住的门房那,隔着那么厚的一堵围墙,臭味都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

隔壁院子绝对有事发生,而且是大事。

再不管它,这臭味会引来巡逻侍卫的。

吴桂花把刘太监劈柴的斧子别在腰上,揣着那把从吴贵妃屋里找到的小刀,爬上大槐树,决定先去看看情况。

爬墙这种事,总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吴桂花荡着草绳溜下墙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进入这座神秘的邻院,第一眼看到的,会是——

“你,你你,你你悄没声地躲这干嘛?!”

刚下地没走两步,旱地拔葱似的,吴桂花面前“长”出了一个人。

吴桂花根本没心思看这人打哪冒出来的,因为看清这人的模样,即使是自诩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不怕的吴老太太,刀都险些吓掉下来:这个人跟她身量相差仿佛,但那张脸……鱼鳞似的,长满了黑褐色的,虎皮似的斑纹。乍眼看上去,让人心里直往外冒鸡皮疙瘩。

而且这人头发蓬乱而油腻,要不是身上穿的衣服没打补丁,吴桂花险些以为他,不对,吴桂花往下扫了眼,不是“他”,是“她”,吴桂花险些以为她是打哪蹿出来要饭的。

她蹲在大槐树上观察了昨天一天跟今天上午这么半天,一直以为隔壁院没人的!

或者,只有死人……

吴桂花年轻时有个外号“吴大胆”,既然这是个人,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皱起鼻子,嗅了嗅这人身上的味道,断定那臭味不是她发出来的。

于是她握紧刀柄,不退反进:“你到底是谁?躲在那干嘛!”

她张开嘴像是想叫,满脸的虎皮纹又皱成个哭脸,猛地闭了嘴,最后,突然埋下头往前院狂奔!

吴桂花犹豫了一下,决定追上去看看。

这人看着高高壮壮的,但跑起来歪歪扭扭的。不是喝醉酒的那种歪法,倒像是不知道怎么用手用脚那样,有种滑稽的不协调感。

吴桂花很轻易地追上了她,看她哐当撞开一个房间的门,咚咚跑进去,留下大敞的门洞,以及漫天爆炸的臭气。

吴桂花忍不住停下来呕了一声,门里扑出来的臭味差点熏她一个跟头。

臭味绝对是从这个房间发出来的!

吴桂花握紧斧子,把刀横在面前,屏住呼吸,最后,侧身走进去。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厢房,但中间用一架屏风隔开。外面那部分只有一副桌椅,藏没藏人一眼看得清楚,而里面……那屏风绣着鲜红粉白的大朵牡丹,镶屏风的木头一看就是好木料,是绢布发黄,是有年头的老物件。

不用再往里走,吴桂花已经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了,屏风的正当中破了个大洞。

大洞里头,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露出了半边侧脸。

那半张脸上长着大片绿斑,头脸涨成铁灰色,双眼圆睁,朝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死了不知道有多久。

她的旁边还躺着一个,那人全身缩在被子里,抖得整个床都跟着在抖,嘴里断断续续地哼:“咕……咕……咕……”

吴桂花早有心理准备,过去年景不好过,死人一点都不稀奇。她不是没看过死人,这时候倒也不很怵。麻烦的是,她这个理论上已经死了的人,该怎么处置这个真的死了的人?这几天有点热,放在这不管,长出病毒怎么办?

指望虎皮纹怪人是不成了的,她要是没看出来这个虎皮纹怪人脑子有毛病,那她才是个真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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