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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虽没和商人打过交道,可这些人话里有话,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当即不客气的说:“这门哪里破了,就掉了一块皮,重新刨光粉新不是能用么,朽木?哪里朽了,窗户横木朽了一小端,锯掉就是。要重新换?这都是魏晋时期的老房子,林逋大诗人住的地方,陆游,陆游知道吧,他都在这待过呢。这门窗床有檀香木,楠木,梨花木的,都是好木料,换了!当我真的不识货,好糊弄是吧?”

那说话的工人脸色很不好看。杨寒衣当着几个小工的面,把大门敲了敲,一块漆皮掉了下来,木头没事,杨寒衣说:“看到没,这大门的木料结实着呢,漆皮松了,螺丝锈断在里面了,看着有些大缝,加点钉子钉严实就行,不然你们把我家窗户大门拆了,背去劈柴烧了吗?这都是古董,还有那些大梁,柱子,椽子板都不用整。上心点吧,工钱不少你们的,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成,别到时整坏了,你们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几个小工厚着脸皮,笑着说:“小公子的要求太多了,我们真的做不了,这不成,小公子还是找别人吧,这活啊,我们接不了。”

杨寒衣知道这四人是樊默言从吴江镇请回来的小工,镇上的人见识广,懂的多,贼滑贼滑,总想着多挣几个子。

以前太湖险滩有大蟒在下面,还有鬼怪传说,有人想上来,奈何怕那些鬼魅东西,现在太湖的大蟒被樊默言打死,‘死域’这边的鬼怪传说也没了,谁还怕上不了碧波山庄。

杨寒衣就不信离了他们几个,这庄子还修不成了,就道:“你们说你们做不了,就算了吧。我让我当家的再去请几个人回来,镇上总有些等钱用的小工长工,我这碧波山庄上还有几个喘气的,慢慢弄,也能把庄子修好,但这钱你们不赚,不要怪我杨寒衣做人不厚道,各位,请吧!”

杨寒衣又说:“默言,还是劳烦你去山下走一趟,请几个需要活的小工来,给他们说吃住包了,有酒有肉。”

“成,我这就去。”樊默言看几个小工一眼,阔步出来,就往大门走。

几个工人一听这话当即慌了,怎么看也不是走的架势,而是冲杨寒衣说:“小公子这话还真的有些不厚道了,来之前你家当家的也没说这么大个庄子,你看着三进三出,四十多间厢房,要全部修下来,我们几个力气哪里够?再说也不全部是敲敲打打的营生,我们四个钉东西,刨光,粉新,锯木头都行,可有的木头料子结实着呢,我们几个也扛不动啊,就这门,得有五十多斤,我们卸下来,也抱不动……”

杨寒衣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怕累,说:“你们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块五十斤的木料,四个人抬,一个人只用抬十多斤,十多斤还把你们难为了。就个门还搬不动,还汉子呢?默言!”

樊默言从大门处折回来,双手握拳,袖子挽起,手上都是伤,手腕处缠着白布,杨寒衣心疼樊默言手筋废掉,也知他不能搬重东西,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我当家的虽然看着瘦了点,每天吃的少,但力气嘛……默言,你把那口水缸搬起来给他们看看。”

樊默言一声不吭,走到水井边,躬身,伸手,将洗澡用的水缸单手提了起来。

一时间四个小工目瞪口呆,俱不说话,只顾着看樊默言,水缸有十几斤,单手提起来,对功夫力气都是一项考验。关键樊默言手腕上还有伤,还把水缸提到大门外又提回来,这都是在打那几个小工的脸。

杨寒衣:“行了,放下吧,快休息休息。”

樊默言回到水井边,手一松,将水缸放下,一声不响。又去里屋拿了牛角长弓,拉弓,扣弦,发射,一箭射出十多里。

四个小工愣在当场。

“这……这……这……”还是那个带头说话的小工开口,说:“小公子,不是我说,这和卖力气没什么关系,实在是你这院子太大,我们几个忙不过来,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杨寒衣简直气乐了,他家樊默言手上有伤,还给他们展示力气活,当着玩是吧,他们要心疼自己多捞点,就把他家樊默言卖的力气不当回事,真是好笑!

杨寒衣说:“行了行了,我杨寒衣丑话早就说在前面,包吃包住,有酒有肉,还有银子拿,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多少?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又不是缺了你们我家庄子修不好了,省的在这浪费时间,磋磨我家默言。你们不是干这事的料子,别在这添堵,请吧!”

“你胡扯!”一个年级小点的泥瓦匠像是被气着了,说:“是你不厚道!是你小气抠门!做着周扒皮的营生,让我们干着杨白劳的活,凭什么?!钱给的不多就算了,还四个人干着十五个人的活,你会算计啊,扯着一头毛驴当马使!你自己说,是谁不厚道,现在还撕破脸皮撵我们走,有你这么做人的么?!”

带头的泥瓦匠斜睨了年纪小的工匠一眼,示意他闭嘴,杨寒衣冷笑道:“是啊,我就是周扒皮,周扒皮给你们包吃包住,给你们银子,管你们每顿有酒有肉,周扒皮!不,是杨扒皮,我就是那扒皮地主家的大爷,专门剥削你们,怎么的?”

“你们四个干十五个人的活,工钱,酒肉又不少你们的,不正好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多找几个人,来和你们抢饭碗,既然这样,我何不成全你们,默言!”

“小公子别气,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带头的工匠边说边思考,杨寒衣说:“要搬什么东西扛什么的,给我家当家的说,我家默言知道怎么安排。

“山上还有五户人家,除了读书的秦公子,养伤的李大叔,剩下三家都是汉子,要使唤直接支会一声,什么重东西都给你扛了,这差事还不好吗?那你们要做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自己是那天王老子?”

四个工人沉默,思考犹豫起来。杨寒衣看樊默言,又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带你们看看,你们跟着我,我给你们说好,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怎么做了。跟我走罢。”

四人面面相看,杨寒衣对樊默言说:“你去给古四,黄德全,朱大义他们家支会一声,就说来帮忙有银子拿。秦怀玉那里让他好好读书……等我们这边修的差不多了,去给他家整一整,李叔那边先帮扶着,要银钱治伤什么的先给,人活着为大。”

樊默言点头,给杨寒衣拢衣领子,说:“你说的,我都记下了。这边你自己小心,这些人都是人精。”

杨寒衣笑道:“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他们欺负。你去吧。”

樊默言点头,阔步离开了梅客居。

杨寒衣转身去了里屋,四个泥瓦匠跟着杨寒衣在院中转悠,杨寒衣带着人往复进出来回,说:“先从里面修。这些有草有花有梅林池塘周边的窗户,都重新钉钉子,窗户上面要装窗纱,什么颜色,什么质地,不懂的来问我。还有门,里头的长霉板子都拆出去扔了。不过拆是能拆,拆之前要给我说一声,只要喊一声,我都在。我说不能动的死活不能动,不利于风水。”

来来回回给他们讲了一个半钟头,杨寒衣简直嗓子冒烟,渴的厉害,身子疲累之至,心想身边能有个人递杯水,却又不能劳烦樊默言伺候他。

此时杨寒衣只想把王二小子搞回来,让他伺候帮扶着,奈何上次在延庆城被绑匪绑了后,王二小子,金山都没了影子,连人毛都没有,现在再想,只能祈祷人还活着,上苍稍稍眷顾。等以后有钱发家了,一定买几个小厮回来照看庄子,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没点人影,怪荒凉的。

堂屋、东、西、南、北四厢、客房、书房、闺房、耳房、仓库、大门、二门、三门、圆拱门。杨寒衣把能看的地方都看了,说:“修房子的钱我会就算给你们,等你们全部做完统一算账,一人一吊钱。多的没有,也不要讨价还价。外头的行情我都知道,你们在外面做小工比这还辛苦,挣的最多也就十五个铜板,我这给你们小半月的钱。所以,也别叫唤累。”

那年纪小的泥瓦匠扯着为首泥瓦匠的袖子,杨寒衣自己农家出来的,怎会不知道物价水平,雇人的支出。市面价来算,让他们干活二十天才三百文,这么算起来,的确十五个人的工钱,杨寒衣就不信用钱砸他们还不来,有钱的地方就有人心,不愁他们不点头,只是这磨嘴皮的真是让人心烦!

为首的泥瓦匠说:“大东家,你说的包吃包住是真的么?每顿饭真有酒有肉?”

哈哈哈,成了。这一声东家叫的不容易啊。杨寒衣就知道用钱砸还能有搞不定的事,简直笑话,当即豪爽道:“有有有,我怎么过,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喝什么。不过这时间可能久些,你们要不嫌麻烦,可把被褥脸盆什么的搬来,屋子厢房够住。只是留心里面的东西,坏了照价赔,别的就没什么事。”

“俺们四兄弟可能吃了。怕小公子养不起。”小年纪的泥瓦匠说。

“哈哈哈哈。放心吃。”杨寒衣说:“四人每天三斤米,中午二锅头三两,晚上烧刀子四两,肉中午管够,怎么样?要是还不行,我可不想再磨嘴皮子。”

“成成成。”为首的泥瓦匠权衡后,忙忙道:“小公子厚道,做的都是好事,兄弟们能吃饱就够,小公子还给银子,这么好的差事,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四人接了。小公子是通透人,我们保证在小半月内完工。”

“没那么急慌。”杨寒衣漫不经心,说:“你们把要修的地方给标出来,我到时给你们一张羊皮草图,你们在上面画记号,给我商量后再动手,实在做不完,慢慢做就成,有的地方实在修不好的,尽力修补就成。不怪你们,毕竟这庄子有些岁月了。”

为首的泥瓦匠笑道:“还是要早些给您做完,春天马上就来了,到时要农忙,家里还有几亩地等着回去种,家里的婆娘整不动,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给家里的婆娘挣些脂粉钱。”

杨寒衣嘿嘿笑。说实话,为樊默言为自己,为他和樊默言的住处,他们未来的家花钱,他是不在乎的,上天了工钱加吃喝一两银子砸里面,多不了哪里去。这些钱放在帝都连一杯下等茶都买不了,还不至于紧巴巴到连工人的银子都算计,当初在漯河村一个铜板一条命,杨寒衣见不得那些凄苦情况,会忍不住想到过去,心里难受,只能尽着力气让他们过好点。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人少好盯着,不会被人偷了珍贵的木料,不会有人偷奸耍滑,混着差事不干活,也不会有人为了干活多少内讧,四个人,慢点就慢点,有钱管够!

不过这些汉子倒是会心疼人的,给自己家的婆娘挣脂粉钱,不错不错。杨寒衣想到了娇娇,娇娇是他和樊默言唯一的姑娘,虽说不是他生,但有个孩子,还是个女儿也是不错的。要是他有那个财物能力,再来个女儿也不错,姐妹多有爱,男孩子太皮,杨寒衣也担忧生个男孩会不会像他小时候那么皮,到时候他不得打死那熊孩子。

怀中还有许斐然送来的一封信,杨寒衣想到许斐然送来的消息,不由的摸向怀中,就着台阶坐下,与风和日丽,光影蒙蒙中,拆开了许斐然的信。

信封的还挺严实,上面是许斐然的字迹,墨笔雄浑,笔锋浑厚,起承转合,力道得体。那字很不平凡。

杨寒衣很是吃惊,只以为那信封面是许斐然找人代笔,等抽出信纸,更是惊艳,许斐然写中原的字,怎么能那么好看?!

信上写:

寒衣恩人,见字如面,延庆城一别,已近三月。

杨寒衣笑了,这许斐然木头似的性子,还会中垣官话,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难为他了。

“恩人,近来可好?经年一别,不知恩人何处?吾已达犬蛮,重回曾经,身康体健,策马扬鞭。然,犬蛮内乱,吾难得空暇,未得及时提笔研墨,千里送信,念君心安,望恩人原谅则个。幼女娇娇,彼时心魔,幽闭不语,症结难解,心扉难开,吾日夜伴护,幼女心扉渐解,笑颜如梅,含苞未绽,若待寒梅香飘十里,须得经年累月,待女完好,心扉全开,一袭红纱,策马塞北,英豪飒飒,吾当送回,圆君父女亲情,共享天伦。恩人,安心则矣。”

这个许斐然啊,竟能把中垣文绉绉的话学个七八,天赋不得了。杨寒衣一边高兴许斐然给他写信,告诉他娇娇一切都好,就是当年经历的事太残忍,心结难解,需要时间,等时间成熟,自会被许斐然送回来。

另一边又怀疑,这许斐然到底是谁?能把汉字写的这么利索,言语尽得中垣真传,这看着和犬蛮文化完全不符合,许斐然一定是犬蛮某个贵族!

杨寒衣笃定!

想到娇娇,杨寒衣心里更多的是愧疚,这孩子跟着他还真没好好享受过一天父爱,不是颠沛流离,就是那群泼皮亲戚,个个极品,差点把孩子祸害完了。也是上苍眷顾,许斐然愿意带着孩子去塞北,等到时回中原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杨寒衣的姑娘会怎么样对他呢?

姑娘怎么待他那还待时间考证,杨寒衣作为爹爹当然要先暖孩子的心,让孩子有个家,真正的归属。

那娇娇的闺房就朝阳,单独一个院子,里面种满桃树,把太湖水引上来,走内院,在娇娇院子里挖条小溪,小溪边中几株桃花,屋门口摆上盆栽。再在墙角种些杏花,搭个秋千。黑妞要是争气,生了崽,找个驯兽师傅,把小狗训训,给娇娇留着当宠物,好有个伴。

至于闺房里面,都必须是上好的檀香木家具,绞纱帐,梨花木的床,贵妃样式的榻,还得给他种些胭脂花,丹蔻花,女孩子总是爱红妆修容的,这些不能少了。

棉花也要种一块田,到时找些女工采摘,拿去加工,做成月事专用品,这个时代医疗有限,不能让他的姑娘遭那些罪,什么痛经,千金隐疾都远离他姑娘。甘蔗还得种点,收出来,熬成红糖,给女儿调身体。

至于穿戴,只要他杨寒衣有钱,想怎么买怎么买,女儿家的富养,得让他杨寒衣的姑娘成为那最幸福的女孩。

杨寒衣在心中大致规划了一道,去屋中拿了两杯茶,坐在廊前品着,四名工匠在屋子里合计怎么修缮,杨寒衣懒得管他们。樊默言回来,说:“都安排好了。”

杨寒衣嗯一声,便带上樊默言,准备好包裹,出门去划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啊,没暖气的南方下大雪,打字手冻的像鸡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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