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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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种种还犹如昨日，抱着复仇两个字过的人生并不轻松，也忽视了很多。曾经漠不关心的，今世，必得重新认识，只为能保住这些年嘉玉脸上的笑容和淡定。

十三公主的宴请自然是要去的。嘉玉也没有违背大夫人的意思，把那身行头穿上，在映菱面前抖了两下，说道：“还好这回你可以跟去。”映菱再次确认了嘉玉的衣服、头饰、妆容，这才笑道：“是奴才的福气，听说十三公主倒是个好说话的。”

好不好说话的不好说，光是说每年有这么些京都贵族大小姐陪她一个人放纸鸳就已经不是个体谅人的主。何况，这次还止不定有什么目的，虽说她是大将军之女，可她与京都那些个贵族小姐可没什么来往。公孙良说燕国局势不明，老皇帝这会儿正大力的想把四大将军拽在手心儿，若不是他那个不懂事的九王爷不懂事儿，非得这个时候提亲，牵扯着三皇子也上了心，他早把嘉玉赐给太子做妾氏，局势早稳了。

嘉玉心里呵呵一笑，有点自嘲，感情她还是个香饽饽了，不过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灵冠山大概已成了十三公主的私地，山虽不大，可山下早就密密麻麻布了防。嘉玉一眼望去，眼神颇为平静，这些个兵士，也就站在这儿的份儿了，真有个匪徒什么的，一个能撂倒他们三。

灵冠山在嘉玉看来不过是高一点儿的丘陵，顶端是整平的，山下原先应该是田地，只不过如今已成了整片整片的草地。上得山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赵府的小姐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太迟，到的时候除了丞相家的女儿，就只有十三公主和那些小郡主没到了。但山上的布置却是到位的，休息的地方，喝茶的地方，聊天儿的地方，都撑起了棚子，有些是可封闭的，有些则是敞开的。

迎荷早已熟练的与几个小姐交谈起来，嘉玉也不想像迎熹几个呆呆的站在那儿，找人聊天或者是被找聊天。出于一个人常年累月下来的习惯，她先是四周走得一圈儿，看了看地型状况，这才回了迎荷所在的休息处。

各家的小姐们都跟了丫头的，端茶送水总得有人，再就是放纸鸳不还得有人配合，这些都是丫头们的事儿。大小姐们只需要在丫头们把纸鸳放上去后，拿着线轴意思意思就好。

十三公主却是自个儿爬上山的，轿子跟在后边儿，可谁也不敢扰了公主的雅性。作陪的，听说是九王爷家的小女儿，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她将手中的帕子丢给身边侍候的人，又接过一张干净的帕子往脸上抹，嘉玉猜想着她心情大概不是很好。

十三公主却是满脸喜悦的样子。众人还没听见传话声儿，已经都向她走过去，福了身子请安，这才一一上前与她说话。众星捧月般将两人迎上了休息的帐子内。这位公主看模样应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倒一直是笑呵呵的。带着刚爬过山那种气血上涌的红润，说道：“众姐妹可有自个儿走上来的？”

底下仍听得到笑声儿，一个声音稍带点骄俏的语音，回道：“公主便饶了我们吧，走上三步路都得喘粗气儿，还走上山？到时恐怕就不是我们放纸鸳了，还得求着纸鸳放了我们。”

嘉玉站在一个不起眼儿的位置，迎荷也不巴巴的凑上去，这时候便是没有她们身份不差，但终究还有几个一品大员家中的女子，哪就是她们能比的。可不料，越是想躲越是躲不过，十三公主眼神儿还挺好，扫了一遍便看向了迎荷身后的嘉玉，问道：“这位妹妹可是赵府的？”

迎荷牵了嘉玉的手，也没得地方可挪步，向十三公主福了福身，道：“公主吉祥，这是我表妹萧嘉玉。”嘉玉勉强挂了微笑，说道：“公主吉祥。”她总感觉那些人看向她的眼光会撕了她一样，脖子上一阵冷意。

出乎意料，十三公主并没有继续抓着她不放，抬头看了看外边儿的天气，道：“还好是个不错的天儿，我带了些宫里新制的纸鸳，大家一块儿玩。”

如今没在宫里，感觉大家也没那么拘束，听得公主这句，便是谢恩这样的话也没说，便听人群里有人道：“那敢情好，我可要与公主的纸鸳比比，看看谁的放得更高。”大家也都三言两语的配合着。

山上都是些女孩子，那些护送的男子如今正在山下有着自己的乐趣。承焕此时就与一众公子哥儿们玩得正起兴。他的任务就是高高兴兴送几位姐妹来玩，再平平安安把几位带回府。

嘉玉看大家都去放纸鸳了，静下来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她是想融入她们来着，可她又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她是想扮大家闺秀来着，也信口便拈来某些大家的诗句，可她还是更喜欢兵书。她坐着萧将军家大小姐的位置，一心想要做好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却时时表现出了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式。嘉玉不得不想，公孙良是看上她哪点了？别说大家闺秀，她有时还不及一个小家碧玉。难不成是看上她会打战？得了，这种事儿，在萧家军那儿根本没得她表现的机会。

想不通，想不通。她在这儿一边喝茶一边发呆，难为映菱拿了纸鸳劝说她半日都没个结果。这个时候，迎熹进来了，那个在赵府总是不怎么能见着人，却又不像迎香两个一样懦懦样子的赵府二小姐，看到嘉玉便笑道：“大姐让我来看看，你可是不舒服？”说着便往嘉玉脸上探去，似要看个究竟。

嘉玉红了脸，只道：“就是有点怕冷，外头风一吹，像是钻进衣服里边儿似的。”其实也还不至于，清明都过了好几日了，想想那日赵老夫人带着赵府的女眷在祠堂边儿的斋房里，敞开门儿的感受着微雨气息，念了那么久的经，如今这天气哪就那么冷了。

迎熹上得前来，拉了嘉玉的手，放低了声儿道：“公主等着呢。”公主等她干嘛，一个小小将军的女儿，她可不认为她这么重要。迎熹见她不动神色，又道：“今儿与公主一道来的九王爷家的小郡主，往年都没来。”这话一出，嘉玉想不明白也不成了。起了身，让映菱拿上自个儿的纸鸳，这才携了迎熹的手，往外边儿走去。

一出门儿，就看见那些个大家闺秀们拿了线轴放纸鸳，然后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还不断发出‘哇，你们看，公主的纸鸳飞得好高哦~’嘉玉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忍住转身的冲动，与迎熹一起走到了迎荷身边儿。迎荷不是不来事儿，只是这种场合，她还是知道自家的斤两，不会刻意往前凑。

迎荷努了嘴儿，看向不远处一个人。嘉玉顺势看过去，只见那个跟着十三公主来的小女孩儿正一脸愁容，纸鸳怎么都放不上去。这里除了十三公主她最大，没人敢在这个当口去触霉头，都似没注意到一般。毕竟，就算看到了，她们也不能保证自己过去了就能放上去。

迎荷的意思却是让嘉玉过去。嘉玉眉一挑，心想，她可没什么孩子缘，上辈子她也不见得多受小孩子待见。而且，这不是上赶着表明她很想嫁给那个世子吗？她才不要。

她犹豫着，迎荷也不急着催促，几人心不在焉的玩着。突然就听到一声惊叫。回过头看时，刚才还在放纸鸳的人此时也不知为何不见了，只看见有个丫头跪在崖边儿，又是哭又是吼的：“郡主，快来救命啊，郡主掉下去了。”

出于一个习武人的本能，嘉玉三两步便跑了上去，探身一看，这才发现，那小郡主已经掉下了崖，正抓着一颗并不算粗壮的树木的根部。嘉玉来时便看过此处，虽是一处小山，但树木极少，中间倒多夹杂着石头，山顶看起来平整，崖边儿却很容易打滑。

目测郡主所在的位置，要伸手去拉肯定是不行的，便是山下有闻声而来的，也不能快到这小丫头能撑得住。那双柔弱无力的小手，如今已是用上了最大的力气。可奇怪的是，郡主竟是没吭半声儿，尽管眼里已经包满了泪水。

嘉玉不及想那么多，在人还没完全涌上来之前，就已经开始沿着山体间的石头，寻了稍微能下脚的地方，往郡主走去。这样的山路嘉玉上辈子不要走得太多，如今虽然很久没练习了，但却没有一点生疏。

嘉玉靠近郡主，在她身后边选了一块儿看似很牢固的地儿停下，将自己的脚抵在一颗小树根儿上，又看了看郡主脚下，说道：“郡主，别慌，你脚处正好有块小石头，你轻轻踩上去。”郡主明显没有力气了，山坡上有很难有可靠的支撑点，她的力气也不知能不能把郡主托上来，她们身后可就是悬崖了。

说着，嘉玉看了看郡主的表现，见她很是配合自己，又看向她，道：“别急，脚不要别乱蹬，试着在脚上放一点儿力，稳住身子。”她原先已经把自己整个的力气都用在抓住那树干上，再这么下去，手会没力。

郡主朝嘉玉咬唇点了点头。嘉玉看她很坚强，倒不像一般所见的王公子弟，可一想到她哥哥也是也武有力，瞬间觉得九王爷不是看起来那么逍遥。得快点儿想办法，要不然这丫头没了力气就糟了。

嘉玉伸出右手，对郡主道：“郡主，把你的左手给我，右手别放。”郡主闻言听话的交出了左手。

两人是怎么上来的，郡主肯定记忆相当深刻。每一块石头和每一粒沙石的落下，都可以在她心里荡起厚厚的浪，惊得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小妹。”一声焦急的声音，跟着又是另一声儿：“表妹。”

嘉玉不太确信这声儿是不是叫她，但听着很像。嘉玉脚受了伤，在托郡主上去时，被脚下的石头一磕，失了平衡，扭到了。嘉玉和郡主两人一人坐了一边儿，十三公主自然也在身前儿关照着，早就让人传了太医上来。休息棚里，两人都因山石的摩擦受了伤。郡主的右手已经磨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可她仍是咬紧了牙，在她哥来之前一声儿也没吭。

但听得这一声儿‘小妹’，眼里的泪花不住的往外流。世子爷拨开人堆儿，直往郡主身边儿去。

四周都是大家小姐，对世子爷的风貌早已有所耳闻，如今这人就从身边儿过去，有哪个不在心里赞上几声儿，眼神儿都往世子爷身上去了。

世子爷一把抱住郡主，不住宽慰：“没事儿，没事儿。太医来了。”说着便吼道：“还不进来给郡主看看。”身后立马就出现了一个太医模样的人，拎了医箱进来。

嘉玉身边儿有迎荷几人，承焕自然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讲什么礼节了，上了前便左右看了看，面露急相，道：“伤哪了？”

嘉玉倒不想他能急成这样，只扯了笑道：“没事儿，就是扭了脚。”

承焕说话就看向嘉玉的脚。这叫只扭了脚？明明都流血了！他可不敢直接就去抓表妹的脚，颤抖着手指了嘉玉的脚道：“这叫没事，都流血了。”他很想让太医快给嘉玉看看，可转头便看到唯一的一个太医正给郡主清理伤口，很是无奈的看了嘉玉一眼。

嘉玉了解他的心情，只笑看着他，摇了摇头。

十三公主守在郡主身边，看太医给她清理伤口，又道：“这可如何是好？可会留疤？傻妹妹，你怎么会去追那破东西的，飞了再做一个就成了。”

世子爷没什么好脸色，听公主说得这些话也不搭理一句，在场的小姐们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都先去别的棚里休息着，在这儿怕是会影响了太医。”这时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去，便看到一个身躯凛凛，双眼炯炯，两弯浑眉，骨健筋强的男子站在棚外。

“三王子。”众人都福了身。

嘉玉这才抬起头来，想要下得榻来，却不想，那人两步上前，伸手阻止道：“好好坐着，俗礼可免。”

这是三王子，那个最得宠的妃子所生的王子，有着这世上最厚实的背景，有着其他王子所没有的文智与武略。如今瞧上一面，嘉玉突然觉得，若是燕王选了这位做太子，恐怕会更得人心。

嘉玉也不推辞，只微笑着点了头。

众人都散了去，只留下迎荷和承焕在此陪着嘉玉。那边儿太医已在为郡主进行包扎，那个世子哥哥仍是一眼不措的看着，就怕太医一个不注意弄疼了自家妹妹。

嘉玉的脚其实真的很疼。来到这个世上，她还没受过伤，早就忘了受伤是什么滋味。她真不该逞能的。

太医的手法很是老道，嘉玉的脚很快就被处理完毕。太医又交待些注意事项，得了三王子的允许，这才出了棚子。

那个世子爷与郡主聊得几句，知道是嘉玉救了她，看向嘉玉的眼神儿都温柔了许多。嘉玉实难抵得住这么一个男子如此柔情的看着自己，虽然这种柔情与男女之情无关，但也是够摄人心的。

勉强装了羞容低了头，却被迎荷暗中轻轻捏了一把。嘉玉抬头看向迎荷，只见她眼中说不清的笑意。嘉玉捉摸不透，这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承焕看两人眉来眼去的，趁着大家不注意，睨得嘉玉一眼，整个脸上都是一个大写的‘醋’字。嘉玉却有些闹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一天之内见得这许多的俊俏男子，也不知是今日这些女子的福气还是什么。反正嘉玉现在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尤其是当三王子的眼神就那样大喇喇的看着她时。

可是，嘉玉这会儿想的却是：如果公孙良知道她今日遇到这些人，还被人这样盯着看了许久，不知他会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