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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的晚宴,来人并没有她想象的多,娄太后年事已高未能赴宴,派人来禀告了一声,她的“父亲”高澄逝世后,高家便由她的“母亲”元仲华管理。
正好她的母亲每四个月都有去静安寺吃斋一星期的习惯,这会还未回来,主位上便由她哥哥们的母妃坐着,她带着子七与高孝琬一起,大哥高孝瑜与二哥高孝珩则坐在他们对面。
“阿月呢?这可是为了庆祝小五回府而设的晚宴,他怎可不参加!?”见宴会中没有那人的身影,孝瑜蹙起眉头,表情不悦,妄为小五对他如此上心。
“祁公子他……”
“抱歉,在下来晚了。”下人正要解释些什么,被正巧赶来的人打断,那人脸戴半截面具,身着白色长衣,灰色锦边衣襟绣着木兰花花纹,身外随意地披着红边的黑衣公子袍,手提一壶白玉瓶酒,缓缓走到花容面前,微微欠身,“祁月见过五小姐,多年不见,花儿竟出落得如此美貌。”
“那是自然,花容可是我们高家的人。”花容未答,被高孝琬抢了个先,话语中满是得意。
花容听他自报家门时,抬头望着眼前的人,眼里的惊讶表露无遗,虽然半遮着脸,但花容对他的脸再熟悉不过了,很快便认出了他,况且会叫她花儿的,天下也只有狐狸一人而已。
她眼里的诧异被他尽收眼底,瞥眼看到宋子七时,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淡漠,转身坐在高孝珩身旁的位置。
无碍。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祁月看,孝琬立马凑上去,“小五一直盯着小美人看,你是记起他了吗?”
花容显然有些被吓到,随后很快恢复淡定,“他就是三哥哥说的小美人?”
高孝琬:“是啊,你可有记起他来?”
花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面熟罢了。”
花容语气平淡,随后不再看他,见此,孝琬对着对面的他唤了一声,挥了挥手,“小美人,过来。”
早已习惯他的称呼的祁月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缓缓向他走来,问道:“何事?”
“本王要与珩二哥坐一起,你与花容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
孝琬说着起身将位置让给他,自己则跑到他之前的位置大咧咧的坐下,祁月也不在意,大大方方的往她身旁一坐,花容瞥了他一眼,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隐约觉得这人与“高花容”似乎有什么关系。
花容抿了口酒,转头看着他问道:“可否将你的面具取下?”
祁月挑了下眉,定然看着她,当看到他眼下的泪痣时,更确定了他就是当初在宋府的那只狐狸江时月。
祁月淡淡道:“这不大妥。”
“晚宴期间戴着面具,是否有些失礼了?”花容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场上的人都听了个清,而她这话一出,明显感觉到旁人对她传来的异样眼光,随处环视了一下后问道:“花容说错什么了吗?”
静谧的空气让她发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半晌过后,那人却突然取下面具,“花儿说的没错,是我太失礼了。”
烧伤的右脸全然裸露出来,花容倒吸了一口气,与丑陋的容貌不同,悦耳的声音带着诱人的声线,嘴角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你……”在她眼里那一向惊世绝伦的脸,此时却容颜半毁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花容惊讶得说不出话。
“真是失礼!快将你的面具带上,别丢了我们高家的脸面!”向来完美主义的宋太妃一瞧见祁月那烧伤的右脸,一脸不满地正色道。
孝瑜上前替她夹了她爱吃的小天酥,道:“母妃,这是我们的家宴,可没什么外人,怎会丢我们高家的脸面呢?”
接过他为她夹的小天酥,宋太妃脸色缓和了一些,“宴会就要开始了,都快些坐好罢。”
高孝瑜的母妃对她这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嫡女没什么好脸色,但她的身份在这,她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是为她而设的家宴,即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她也不想失了这个礼,勉强等到了宴会结束,这才起身离开。
宴会结束时,高孝琬与祁月仍在饮酒,不大会饮酒的孝瑜留下来照顾他们,老二高孝珩背起熟睡的宋子七,起身送她回房。
走过绿瓦红廊,鞋踩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花容向前走了两步,道:“珩二哥哥,三哥哥口中的美人,便是高祁月?”
“阿月原先确实称得上是美人,但阿月可不姓高,他是父亲带回来的养子,姓名不详,父亲唤他为祁月。”高孝珩温和解释道:“以其说他是父亲的养子,倒不如说是父亲养在高家的门客。”
花容早料到他当初给的是假名,倒也不意外,“祁月不过是一个毁了容的男子,怎么能称为美人呢?”
孝珩轻笑道:“阿月初来高府时,长得异常小巧可爱,小小年纪面容却精致得很,孝琬以为他是女子,便称他为美人,还时时缠着人家,可惜当时阿月性情淡薄,对他爱理不理的。孝琬幼时,对他有过一段心动的过往,后来知道他的男子,这段感情就被扼杀了。”
花容闻言也跟着嬉笑,随后道:“阿月是何时毁的容?”
“来我们高家不到半年的时间,那时的你七岁不到,当年倾月园着火,你肩后只是轻微烧伤,而阿月为了救你,毁掉了半张脸。”
花容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望着他,“他自小便毁的容吗?”
高孝珩没发觉她的异样,继续道:“是的,你那时出于愧疚,便让父亲替你跟他定了亲,说他毁了容,定是没有女子会要他,想着到了及笄之年便与他成亲,谁知没过多久,你却突然无故失踪了。”
高孝珩的话让她有些茫然。
寒风突起,吹散了她脑子里混乱,花容加快了步子,踩着石子路回到了自己的房,“花容能回来,还得多亏了长恭,可惜他在外无法赶回来,多谢珩二哥哥送花容回房,时候不早了,二哥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将熟睡的宋子七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孝珩在门外停住脚步,“二哥就先回去了,累了一天,花容也早些休息。”
“好的,夜深露重,哥哥慢走。”
花容回房洗去一身污秽,拿起兔子玩偶给宋子七抱着睡。待夜色渐浓,掐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便起身往沁雪园走去。
沁雪园的格局与她的别无二致,园内都种满了桃花,听闻是高花容仰慕祁月,便命人将园子设计成跟他一样。
庭园内无人把守,轻易就让她进了他的房,花容刚将门关紧,便听见他回来的声音。
隐约看见门外有两个身影,来人并没有立马开门而入,其中一人疑惑道了一声:“公子?”
“你先下去吧。”祁月摆了摆手,进来后关好了门,拿起折子点燃蜡烛,逐渐明亮的房间照出了花容的身影。
“这么晚了,花儿突然跑到男子房内,怕是有失名节。”祁月看着坐在他床沿的花容,缓缓走去。
原先还担忧他身娇体弱会横尸街头,没想到一转眼这人身份竟是高王府的养子,日子过得比她想象中的还滋润。
花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道:“狐狸,我可找到你了。”
有些讶然,高花容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眼神里也没有半点怒气,而是找到他了,如此平淡的一句话。
花容抬头看着已经站在她前面的祁月,身上带着酒味,却看不出有半点醉意,“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月道:“花儿这话阿月倒是不解了。”
花容起身站在他面前,直截了当,“你为何会在这里?宋府灭门之事是否与你有关?你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月自小便在高家,自然在这,宋家与我无冤无仇,他们被灭门了,与我有何关系?”祁月顿了顿,抚上自己戴着面具的脸,“我这脸可是拜花儿所赐。”
“我?”花容伸手将他的面具取下,想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也一起撕下来,但这脸上烧伤的疤痕就像是他脸上的一部分,任她怎么弄也找不着可以撕下来的痕迹。
祁月也不阻止,静静地看着她,见此,花容也停下手中的动作,记得在宋府之时,他曾说过天生就那副绝色,如今又为何要扮丑?
见她再无动作,祁月解开自己的外衣挂好,问道:“倒是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当真是高花容?”
花容道:“我与高家失踪的五小姐正好同名,身上也同样有小时候烧伤的疤痕,你说,我是不是真正的高花容?”
“不仅从宋府的婢女,成为高王府的五小姐,还从宋府的灭门事件中独活,真不愧是花儿,据说连宋二公子宋子初都没能逃过那场火灾。”
祁月突然提起宋子初,花容扭头掐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在床上,眼里满是怒气,压抑着嗓音,“宋二公子在岐山的宅邸只有你我知道,但翠屏姑姑却在宋家被灭门之时,也惨遭了毒手,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花容力气之大,坐在他身上用腿压制了他的动作,祁月背部砸到床上发出了大响声,眉头轻蹙了下后便没有过多的表情,而他们的这一动作却引来门外的人的注意。
来人轻敲了下门,道:“公子,方才听你房间传来大动静,您没事吧?”
花容稍稍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将门外的人支走。
祁月看了她一会,随后扭头对门外说道:“无碍,玄影,你先下去吧。”
沉默许久,门外才传来他的回应,“是。”
见门外已经没有人影了,花容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狐狸,你竟敢背叛我,将宋家灭门,断我财路,还想将我也一起灭口?”
“花儿误会了,宋家之事,确实与我无关,”祁月抚上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眼神淡漠,“我不过是亲眼看着宋府着火罢了。”
花容想动怒,但倘若真的不是祁月干的,她又凭什么要求他去救宋家?况且,他区区一只狐狸,又能做什么?
虽然没有证据,但花容笃定,即使祁月当真什么都没做,但宋府会被灭门,定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挥开他的手,花容从他身上起来,“宋府的事就到此为止,现在的我,是高家五小姐高花容,老狐狸,我可不许你背叛我第二次。”
“……”祁月只笑不语。
从认识他起,这狐狸就是只笑面虎,让人难以捉摸,花容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给他留下一脸不悦的表情,转身拂袖而去。
……
武成二年正月,宋府被灭门,大冢宰认为明帝已经开始有反叛心理。三月,命人在明帝食物中下毒,明帝病危驾崩,护立宇文邕为北周武帝。
同月,北齐高孝瓘胜战归来,被皇帝高殷召集入宫,受封兰陵王。
一同入宫的还有高家五小姐高花容,花容被赐予公主头衔,封号永安,赐公主府,并且将她许配给青梅竹马的祁月。
闻此事,花容叩谢圣上隆恩,随后以难得回府,想多陪在母妃身边为由,继续住在倾月园,将公主府暂由祁月打理,并且推迟了与他婚事。
全府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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