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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花容推迟婚事这件事,高家人既是高兴,又是忧心。
高兴的是,小时候那个总是追着祁月跑的丫头,终于乐意转过身来,看看她那貌美如花的兄长们。
而担忧的则是,她已到适婚年龄,比她还小的妹妹已嫁作他人,也是时候定下来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了。
三月阴雨不断,她的母妃从静安寺回来后,听闻高花容还活着,拉着全家人又为她办了一次晚宴。
花容觉得甚是疲惫,太受宠了她心好累。
元仲华对她的这种宠爱没有持续太久,在见到她身旁带着的宋子七,目光全被他吸引了去。宋子七也不失她所望,一口一个大娘讨得她很是开心,还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安排他入了国子寺,此后便没过多理会过她这个女儿。
晚宴并非她想象中的有趣,唯一的好处,便是让她了解目前这个朝代的现状,以便她更好地为接下来做打算。也能从他们的言论中得知,原来的高花容,是个刁蛮任性又娇纵的小公主。
对此花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自她来到这里后,高家上下简直把她宠上了天,打个喷嚏全家都慌得要召太医熬深山雪莲给她补身子的阵势,吓得她退避三舍。
高花容会是那种娇纵的性子,估计也是高家人宠出来的,其中高孝琬与高长恭最为明显。
高孝琬最爱摆兄长架子,仗着自己是她嫡兄的身份,今天领着她去这里逛逛,明天领着她去那里逛逛,逛得她眼花缭乱,回来后又免不了被靖德皇后教训一顿。
花容本身性子偏冷,比起陪着孝琬到处游玩耍闹,更爱与喜静易羞的高长恭相处,而且这可是兰陵王!那个大名鼎鼎、又美又能打的北齐战神兰陵王!自然要与他打好关系。
高长恭自小便与大将军斛律光习武,平时喜静,不大爱讲话,唯独与她聊起武术,脸上才会露出各种表情,花容深觉有趣,便让他教她习武。
长恭闻言,面露为难,道:“这从古至今,从未有女子习武,但如果花容想学,倒也未尝不可。”
花容不禁反问:“长恭不介意吗?男女有别,我一个女子人家,不想着相夫教子,却想要学男子这般舞刀弄枪。”
“男女虽有别,但不应有尊卑之分,朝廷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女子必须相夫教子,不得舞刀弄枪,况且,四哥哥也没自信能护你一生周全,你若能习得一些防身之术保护自己,这是好事。”
花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好久,长恭这话真是让她惊叹不已。虽说魏晋风气开放,但毕竟还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能说出男女虽有别,但不应有尊卑之分的男子,乃世间瑰宝。
花容:“那长恭亲自教我,可好?”
高长恭:“如果花容不嫌弃四哥才疏技拙的话。”
花容:“谁人不知兰陵高长恭乃北齐战神,四哥哥若能收花容为徒,花容还得向您敬上三杯。”
长恭生性易羞,听她一言不由骚红了脸,转身从自己的兵器库里拿出长剑,弓箭与匕首放置桌上,问道:“花容想学哪种?”
抬眼看她,见她面色稍疑,随后拿起小巧玲珑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后突然反手抵上他的脖颈。
花容身子前倾,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只要她稍一划动,便会立马皮开肉绽,而花容身后,也有一支正抵着她后背的弓箭。
早在她拿起匕首抵上他的脖子之时,长恭便条件反射地拿起弓箭,反手抵上她的后背,动作流利,花容抬起双眸,褐色眼眸带着些笑意,弯成一道月牙形状,道:“这匕首近可防身,远可杀敌,又携带方便,学这个便可。”
将抵在她后背的弓箭放下,高长恭看着正拿着匕首甩的花容,暗自赞道,花容反应迅速,倒也是个不错的人才。想着便应了下来。
花容让高长恭教她习武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高家,高孝琬第一个出来反对。
花容看着一边撒着娇一边跟她闹喊着“哥哥不允许你这样”的高孝琬,不禁反问道:“三哥为何不同意花容习武?难不成是因为花容是个女子?”
“那当然!”孝琬噘着嘴理直气壮,之后便听他接着说道:“这习武征战沙场乃我们男子所为,就算受伤了也不打紧,花容身为女子,堂堂永安公主,要是受伤了可如何是好?况且,母妃不是已经让那个薛丞当你的贴身护卫了么?你又何必受这个苦?”
听闻他一言,花容顿时低眉浅笑,道:“三哥哥多虑了,花容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跟长恭习武的,可不是要征战沙场。”
高孝琬似懂非懂,而两个哥哥也不阻止,最后只能委屈巴巴道:“你想学的话三哥哥也可以教你啊......”
花容拒绝了。
压根就不敢指望他能教她什么。
*
高长恭平日里温柔好脾气,但在教花容习武之事上可谓相当严厉,光是如何手握匕首的动作上就足足教了她两天,最后才做了个草人,教她如何投掷匕首攻击敌方。
这一练,便是半个月。
今日长恭去了将军府商量军事,她正好无事可做。
梓玉服侍她起身,替她换上服饰,正要为坐在梳妆台前的花容梳理妆容,她突然抬手制止了她,道:“梓玉,你让祁月过来,我要他为本公主梳妆打扮。”
梓玉一听,立马后退低头认错,“公主是责怪梓玉办事不力,没资格替公主梳理妆容吗?”
花容轻抚着自己的发梢,慢条斯理,道:“你有所误会,本公主许久没回高家,听哥哥们说,我这未来的夫君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本公主倒想看看他有多了不得,这调脂弄粉本是女子所为,不知,祁公子是否也能得心应手。”
梓玉不解:“公主所言有理,只是,祁公子虽不是高王府的人,但好歹也是文襄皇帝收的养子,让他屈身做我们这些下人该做的事,着实不妥。”
“看来真的是本公主太久没回来了,虽受封永安公主,但在这高家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养子。”
永安公主话中有话,梓玉听着不由发慌,立马压低了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公主若是不满意,奴婢这就去沁雪园请示祁公子。”
梓玉略带慌忙地走出她的房间。小时候虽然骄纵,但却异常单纯,无论她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的高花容,如今一字一句都变得如此有分量,光是谈话便深知此人不大好惹,只能先去沁雪园找祁公子商量一下。
来到沁雪园前,梓玉却迟迟不敢进去,高孝瑜带了壶酒过来找祁月商量要事,抬眼便瞧见原本应该在花容身边的梓玉站在庭院前,踌躇着不敢上前去。
高孝瑜开口问了一句:“梓玉,你不去服侍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有人唤她的声音,梓玉立马转过身来,向来人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河南王,回禀王爷,是公主让奴婢过来找祁公子的。”
“小五?”孝瑜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随后踏进沁雪园内,让玄影通知祁月一声,得到房内的人回应后,便让她也一同进去。
祁月房间有股淡淡的药香味,由于时不时就在房内配药的原因,那药味久久不散,但却不刺鼻难闻,反倒有疏通鼻腔的效果。
抬眼看了下来人,道了句“见过河南王”后,便继续配制手中的药。
孝瑜往房内走去,转身问身后的梓玉:“公主让你来,是所为何事?”
梓玉绞着手指,看了眼河南王,又看了眼祁公子,不大敢说出公主的命令,“公主、公主她、她想让祁公子亲自为她梳妆打扮。”
闻言,祁月也没有丝毫在意理会,继续研磨手中的药,孝瑜轻叹了口气,“这小五,怎么还是如此任性,阿月你怎么看?”
祁月未抬头,道:“无妨,让公主稍等片刻,在下配完手中的药便过去。”
“喏。”梓玉欠了欠身,欣喜离去。
“河南王特地来我这沁雪园,可有要事?”见闲人已经离去,祁月抬眼看着他。
确定门外的人真的已经离去,高孝瑜这才转身坐到祁月身旁,神情略微不安,犹豫许久才低声问道:“阿月上次所说,让九叔篡夺王位之事,可有何建议?”
“那是自然。”祁月眼帘低垂,将桌子上的药收拾好,“你们可考虑清楚了?”
高孝瑜看着眼前的人,迟疑许久,像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是的。”
听到他的答复,祁月抬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花容回到高家后,甚少见到祁月,再次见到他时,依旧一副面带笑脸,内藏心计的模样,无论是在宋府姿色双绝的他,还是现在面容半毁的他,性格都从未变过,但她却并不觉得厌恶。
将下人都谴下之后,房内只留他们两个,花容看着身后替她绾起青丝的男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挽起她的发丝,手法依旧不熟练,但丝毫没有弄疼她。花容喜欢他为自己绾发髻,动作温柔,舒服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月将步摇轻轻别入发丝,看着铜镜前的女子,即便脸上未施粉黛,仍旧姿貌不凡。
替她脸上略施粉黛后,轻轻将花钿贴上额头,让她看向铜镜,道:“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花容手指卷着发尾,轻笑道:“许久未替我梳过发髻,手法还是没变,之后继续由你替本公主梳理妆容,如何?”
“公主是阿月未来的夫人,能替公主梳理妆容,乃阿月的荣幸。”
花容收起笑容,转身看着眼前的男子,“近日与长恭忙于练武之事,鲜少见到你,你近来可在做些什么?”
祁月道:“不过是在打理公主府之事和研磨药草罢了。”
花容挑着眉,不置可否,“听梓玉说,大哥去了你沁雪园,可谓何事?”
手上沾了少许胭脂水粉,祁月拿出手帕轻拭骨骼分明的手,“公主不如亲自去问河南王。”
起身走向桌前,轻挽起衣袖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若我胆敢亲自去问他,又何必拐弯抹角地问你?”
接过她手中的酒饮下,“公主还是不要知道为妙,阿月是为了您好。”
“若是对我,或是对高家不利之事,我可绝不善罢甘休。”
祁月不语。
……
临近傍晚,皇帝派人传来让高家人进宫赴宴的圣旨,花容与祁月也一同随行。
高家一行人随着宫女的带领进入宫殿,一路灯火通明,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的奢华景象。
孝瑜见到高湛,立马上前与他攀谈,花容在他身后也跟随而去,初次进宫时远远见过他一次,如此近距离倒是第一次。虽与大哥同年,但看起来却比大哥成熟许多,足与和高孝瑜相媲美的容貌让她不由地观察起来,直到他走到跟前,这才反应过来。
花容略带慌乱地朝他行了个礼,“花容见过九叔。”
眼前的人身高近八尺,站在她跟前如城墙般,周身散发的浓厚荷尔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人轻抬起她的下巴,花容抬眼,双眸里略带疑惑。
高湛:“许久不见,容儿这容颜丝毫不输高家的其他人呐,小时古灵精怪,现在看来,倒是一副举止得体大方的模样,与小时大不相同。”
“九叔盛赞了。”
花容向后退了一步,微微点头致谢,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碰着自己的手,化解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尴尬。
旁人未觉气氛有任何不对,花容与祁月一起坐在左侧,高湛和孝瑜正好坐在他们对面。弦乐响起,身着鲛绡的女子跨着舞姿从殿外而来,风姿绰灼。花容无多大兴趣,只是与祁月一同喝着小酒,品着糕点,听宦官大臣的连连赞道,等着这宴会何时结束。
高殷目不转睛地望着底下的女子们,各个舞姿优美,让他突然想起小时曾见父亲高洋命那些女子与宦官云雨的场景,当时虽不明所以,但场上人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忽而兴起,命舞女将鲛绡脱下,站在中央。
弦乐骤然而停,舞女茫然地停下动作,随后纷纷下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帝显然没有任何不悦,反倒兴致盎然地让她们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底下女子面面相觑,在众多宦官大臣面前衣不蔽体显然是不大愿意的,但皇帝的命令又不敢违抗,只得将衣服脱下,只留下亵衣。
而令场上的人难以置信的是,皇帝竟命令底下的官员们与那些女子在他面前云雨,何人让他看得最满意,必有重赏。
不少官员迟疑一会后,便上前去扯掉女子们的亵衣,当众侵犯起她们来,靡乱的场景尽显眼前,高孝琬易冲动,见到这一幕正要起身发怒,被孝瑜拉住了手,示意他不可乱来,随后只能恼怒地坐下将头瞥向一边。
旁边的高湛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花容,只见她淡定自若地饮着小酒,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连握着酒杯的手都不带一丝抖动。
不过盈盈十五六岁的女子,为何能一副司空见惯,漠不关己的模样目睹眼前的一切?
那个失踪了近十年,原本任性妄为的小公主,竟变得如此成熟冷漠,高湛讶然地看了她许久。
半晌,花容突然猛地抬头饮下杯酒,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她整个鼻腔,难受得她不由的皱眉竖眼。
祁月同样淡漠地饮着小酒,眼神忽而飘向突然传来咯吱细响的桌下,她那指甲嵌肉,手指紧握的拳头,除他之外,无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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