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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谢卫八百里急报抵达琅琊的深夜,军队的急报也在凌晨时分狂奔入都城。
而随着军报入城,皇室和各世家自然也都收到了谢和弦中毒昏迷,命悬一线的噩耗。
这噩耗来得突然,无论是皇族还是各世家咋闻此信,具是脚底冒寒。
昔日,谢云曦之父——谢闵战死,从此北齐边城便多了一群疯子。但见北蛮,必是赶尽杀绝,寸草不留。
数年岁月,北齐蛮人的皇庭早已支离破碎,唯有几支残部苟延残喘,流亡于境外。
可纵然如此,谢氏一族每年依然会派遣大批人马驻守北齐,一入秋,这批人马便会出动,扫荡北齐内外。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句“杀我谢家一人,我必屠你全族”的诺言。
北齐蛮人之难历历在目,谢氏一族的恐怖和护短,世人犹记在心。
但当年伤谢闵的是北齐蛮人,纯属外力所伤,战场风云,瞬息万变,黄沙埋枯骨本就是寻常。故而,当年的谢氏一族迁怒的只是外敌,对内,对皇族并无怨言。
而随着谢氏一族的爆发,北齐边境蛮人几乎肃清,于天启算是好事。可这次,谢和弦受伤,伤他的确实是南蛮将领的毒箭,可害他中箭的却是皇族的“猪队友”。
皇宫议事厅,诸多心腹大臣汇聚。
言帝看着手上的八百里密报,只觉一口老血如梗在喉。
南齐谢氏的嫡子生死不明,若单纯是御敌之故那也便罢了。
谢氏一族最是讲道理,天下大事面前,他们自不会如何。
可偏偏他的好皇叔——南河王作死的功夫一流,竟然因私人恩怨,将本该午时三刻便出动的援军硬是推迟了整整一刻钟才抵达。
谢和弦被南蛮称为“琴魔”,可在天启军队之中,他却有着“神算”的称号。
原本,谢和弦以自身为诱饵,布下了天罗地网,可一举剿灭南齐最大的一支战队,保南齐边境数十年的平静。
可南河王这个白痴,因嫉妒谢和弦之能,竟故意在支援途中以诸多事由拖延部队脚程,致使支援晚到了那么一刻。
战场之上,就是这短短的一刻,原本保护谢和弦的亲卫和君莫离才不得不上场对敌,最终才让南蛮有机可乘,箭伤谢和弦左臂。
急报之上,起因经过,乃至证据都已详细列明,言帝看着,眼中血丝渐密,好似犯红眼病一般。
他瞪着手上急报上那“南河王”三个字,全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杀意。
“南——河——王!”若非对方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城,言帝早以挥剑斩下他的头颅。
可惜,这头颅一时半会儿是砍不着的,真要砍,估计这会儿也轮不到他砍。
怒气无处发泄,自然只能迁怒咆哮,“为什么这老混蛋会成为边城主将?谁特么让他执掌军队的?谁特么给他的权力?谁?给老子滚出来!”
一连四问之下,会议厅内却一片死寂。
众大臣不知是被吓的没回过神来,还是突然学会了团结,这会儿竟都默契沉默着。
——连“架”都不掐了,当真静的诡异。
言帝起伏着胸口,好半晌不见席下有人出声,待他抬头,一眼看去,这席上众人却都像是鹌鹑一般,一个个的低头含胸,寂静如木头。
“你们……”
言帝提起一口气,又想开口骂人,不想刚说两字,他便立马闭嘴,将刚到唇齿边缘的话语给硬吞了下去。
此时,他突然想起——把南河王派去南齐边城,执掌边境主帅的便是他自己。
南齐边城,谢家势大,又有各世家盘踞,外姓将领过去,指不定没几年便会被世家腐蚀。
南河王虽然平庸,可胜在他姓“言”,言帝并不指望对方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只愿他这皇叔发挥下“余热”,帮他守住南齐边城仅有的三分之一兵力。
可是,这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南河王平庸无能的灵魂下,竟隐藏着一颗“我欲与天试比高”的宏伟志向。
当然,别说他没算到,一向无往不利的谢和弦也同样没算出来,结果一时疏忽,没提防下,竟真被“猪队友”给坑坏了。
“见鬼的南河王,你丫的,咱不上天呢,谁特么给你的能耐,竟想和谢家天骄挣个一二,骂你是猪都特么对不起猪的脑子……”
言帝咽下骂自己的话语,扶着额,低头嘀咕,暗骂起南河王。
下首席位隔着一定距离,众大臣自听不清他们这位顶头上司在嘀咕什么,只皇帝身后的两內侍隐约听到几句不堪入耳的粗口。
內侍们自觉人微,不敢稍动,故而只默契低垂着脑袋,暗自催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而就在內侍恨不得自己耳聋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言帝竟猛地拍案而立,“来人,即日起,不,就从此时此刻起,给我把南河王从族谱中给剔除出去。”
厅下众人面面相觑,礼部主事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可千言万语最终出口的却不过一个“是”。
流水的帝皇,铁打的世家。
此时,厅内大臣无一不是皇族一党。可眼下,他们对于皇族这一出事就往外“扔”自己族人的做派,也是十分不齿。
对比谢氏一族那可以说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护短家风,皇族的“短命”也确实“情有可原”。
唇亡齿寒。
这一刻,原本笃定的皇族党内亦有不少大臣心生冷意。
嫡亲血脉尚且如此薄情,他们这些殿下之臣又那来的善待。
厅内,众人暗潮涌动,面上却无半点异样。
高坐之上,言帝正焦头烂额,自然也无法顾及其他。
罪魁祸首已被他从皇族族谱中除名,但这招“弃车保帅”能奏效的前提是——谢和弦活着,好好的活着。
倘若他真的身死,南齐谢氏必会脚踏血海,剑直皇都——谢和弦的父亲可是当年南齐赫赫有名的“杀神”。
至于谢氏其他族,特别是琅琊那一系的,指不定这会儿都已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了吧!
深海多深,世人无法揣测,一如世人无法窥得谢氏一族的全部实力。
所有已知,不过冰山一角。而所有未知,却依然恐怖如斯。
言帝拭去额间密密的冷汗,“南齐那边必须派人安抚,和弦君竟已转入琅琊,必能吉人天相,琅琊主宅名医汇聚,必能保他生命无忧!”
连说三个“必”,可他说得越肯定,心中却愈发没地气。
边城急报已注,谢和弦毒入心肺,除非神医再世,否则——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
凌晨的夜色,混沌不明。
皇城的灯璀璨如晨,却暖不了叶梢如霜的白露。
皇帝散去朝臣,独立于祖宗牌位前诚挚的点燃香烛,奉上贡品。
窗外,风起摇曳,秋叶瑟瑟。
屋内,烛火闪烁,香火缭绕。
“言氏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保佑和弦君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健康永寿……”
言帝执香,列于先祖牌位正前,闭眼祈祷着,期盼着。
这般情真意切的祈愿,供奉先祖之态,恐怕当年他亲爹病危垂死时都未有过这般待遇。
当年他爹病危,他已位居诸君之位,只待他爹病逝,他便能顺理成章的登顶皇位。为此,那时的言帝还特意去放了一夜的纸灯,向天祈愿——外人只以为他孝顺,为先皇祈福,更是几夜未眠,可事实却正好相反。
那时,言帝最大的愿望便是他爹能早死早超生,也好让他早日登顶九五至尊之位。
为表心城,那纸灯还是他花了三天三夜亲手制作出来的。
都说戏子无情,可却不知自古帝王之薄情,之寡义,其实更胜前者。
而此时此刻,言帝竟正对着自家先父,先祖的牌位,真心诚意地祈愿着外姓之人的健康长寿。
——当真讽刺之极。
而就在言帝暗自祈愿,供奉先祖牌位之际,原本汇聚于谢宅的许多谢氏族人也多散去,前往主宅旁的祠堂。
他们知道自己这会儿也帮不上实质性的忙,又不好围在病房内外,干扰郎中抢救,于是便十分自觉地让空出宅院来。
经长老院一致同意,谢氏祠堂大门破例开启,谢家众人,或老或少都有序入内,焚香祷告。
“先祖再上,祈愿吾家子弟,平安康健,吾等垂老之人,愿折余下残年,只愿家中孩儿长命无忧……”
“列祖列宗再上,愿祈和弦兄长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吾愿以身替之,担其所有伤痛……”
“爷爷奶奶,还有曾爷爷,曾奶奶,曾曾爷爷,曾曾奶奶,曾曾曾……求你们一定要保佑和弦哥哥,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听话,只要和弦哥哥好起来,我一定不逃课了,不偷偷藏零嘴,说先生坏话了……”
“……”
灯光璀璨可亲,香炉阵阵轻烟。烟升袅袅入苍穹,声声祈愿入云霄。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黄沙遍地,血海之上,直立有一面染血的战旗,细看,那旗之上正写有“谢卫军”三个大字。
谢卫军旗昂然于黄沙血海中央,然而,除了黄沙和血色残肢外,周围同样围绕有数不清的人和星星点点的香火。
火苗微弱,可上千,上万的火苗无声的汇聚,最终亦汇成了这片好似无边星海。
星海光芒如万丈,更胜银河同皓月。
星海之中,军旗为祭,于黄沙白骨,血海正中,百万军魂环绕,他们祈求着,期待着,无声而肃穆。
军旗之下,谢昊两鬓斑白。
此刻,他看着天际破晓的黎明,手中紧握的旗杆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用力到极致,铁木旗杆发出的声响。
作为男人,他天不怕地不怕,同样无惧死亡。
可作为父亲,他最怕的就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脚下是仇人的血肉,手中是承重的家国天下,心中——他只愿自己孩子健康平安。
“和弦,吾儿,愿你安康,一切无忧,爹爹等你回家,等你回家……”
谢昊只是重复着“等你回家”这几个字,好似从未想过,他等的人也有回不来的可能。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重现暖意。
谢昊昂然立于天地间,他的视线遥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嘴唇微动却无声,他只是默默祈祷着,期望着——单纯的,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心中祈求着。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他回回家的。(遁走!!!)感谢在2020-09-1823:57:41~2020-09-2203: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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