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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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首】

一代人来，一代人走，星河永存。

星光升起，星光落下，星光明日，照常升起。

——化用自《圣经.传道书》

三垣四象星际世界，大乾帝国，亢龙星城。

龙沁白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感觉到生命的颠覆。

这是一种新鲜的破壳感，像啄破了蛋壳薄膜，小脑袋探出来，第一次跟世界交换能量，有了感知。

意识回到身体中的一瞬间，竟像死而复生，龙沁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龙沁白听到胸口破风箱似的在拉扯，整个身体像浸泡在什么粘稠的米浆里一样。

她稍微动了动，眼前出现大堆重影。

到处都是冲撞糟乱的声音，沁白从中分辨出一个脚步声，急匆匆，越来越近，什么人奔向了她。

来人是个女人，呼吸分外急促，人已经木了，死死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看到沁白，无处下手，慌乱地摸着，压抑着哭声喷出气音：“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沁白……”

沁——白——？

是——谁——？

女人的手捂上沁白的脖子，沁白的感觉逐渐真实，忽然她浑身猛一痉挛，刺砍一样的剧痛奔涌全身。

娘啊，疼！

沁白被割喉，手脚筋被挑断，女人慌乱按压着，饮泣。

原来沁白身上浓稠的不是米浆，是血。

外面打杀声逼近，女人血沾满身，站起来说：“沁白，闭上眼闭上眼，妈妈爱你。”

妈——妈——？

为什么是妈妈，这个女人可不是她妈妈，她妈妈的声音利落多了，这个女人像个娇滴滴阿姨，跟白夜村网红马丽丽似的。

而且她的手冰凉纤细，没有沁白自己母亲手中的那种厚实温暖感。

这到底啥节奏，借尸还魂？

女人转身跑了出去，跑到门口脚步猛顿，狠下了心没有回头，她要将那些动乱杀人的贼子引出去。

沁白已经受此重伤，他们都会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沁白眼前一片模糊，没有在看到这个新的世界上，她的母亲是什么模样。

她听到外头很多混杂响亮的声音，汽车，飞机螺旋桨，炮弹，枪击声。

她觉得很吵，想要小小一爿炕，炕上摆着餐桌，桌上煨一锅小小的汤。她不吃香菜，菜经常要另做。

要是有一个玫红色书包，印着迪士尼公主就好了，她就可以背着去上学了。

可她只能瘫倒在地，脖子靠在墙上，折断了似的歪着。

她努力移了下眼，眼前勉强能视物。

她看见自己身侧躺着一个胖胖的人，胖女人也一样被断了喉，正努力朝沁白够过来，脖子里发出嘎嘎嗬嗬的声音。

这实在是可怖，龙沁白觉得自己认识此人，似乎是她的贴身保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似乎从没见过胖得如此令人望尘莫及的人。

胖女人身体上的肥肉随着血一涌流向龙沁白，她很想躲一躲，但是胖女人看她却亲得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不断重复着。

跟过年时候一大堆不认识的亲戚一样，有种自顾自的热切。

龙沁白只希望她别朝自己挪过来了。

这时她听见外头一声暴吼，胖女人听得浑身猛颤，双目一瞪，彻底死了。

怒吼声苍凉，好像末路的英豪、捕兽夹下的百兽之王。

外面的男人吼过之后，沁白意识淡去，她看着胖女人蠕动的嘴唇，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轮到你了……”

轮到谁了？

大乾及东部大火联合帝国，乾龙国君最疼爱的幼女龙沁白公主，十三岁，遇刺重伤。

亢龙星城，皇城，有王公突然叛变，乳母兼保姆跟公主府宫殿玉龙军悉数死亡，母亲失踪。

乾龙国君回到皇宫，以为为时已晚，谁料龙沁白竟然还活着。

当下举国传颂，大堆媒体蜂拥而至，夸张这个奇迹，说沁白公主以后定然否极泰来、福佑帝国。

只有医生觉得，这个奇迹未免也太过清丽脱俗了些，换言之，不可能啊。

怎么可能呢？龙沁白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脖子上的豁口都已经庞大到能塞个拳头进去了，心脏竟然还在砰砰跳动，生机勃发。

现在龙沁白已经被缝合修补好了，医生做完这台长达五小时的手术，几近虚脱。

龙沁白终于彻底进入安全期，待观察。

观察了一会儿，医生发现龙沁白脑电波剧烈地放着电。

医生看着这比k线跌宕还让人心惊肉跳的脑电图，觉得职业生涯恐要休矣。

公主没有被歹人害死，送到医院把自己脑子给烧短路了可还行？

“医生！快看！”助手还要火上浇油地拿脑ct结果给医生看，医生觉得自己的心脏得十分强劲才能支撑得起这个ct结果。

他无语问苍天：“怎么会这样？”

龙沁白此刻拥有两套脑电波就算了。连大脑都好像成了个双脑仁，ct图上看来全是重影，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什么干扰了电子检测，根本检测不到她的脑补结构。

此等咄咄怪事，是个大新闻。从医三十年，就没见过这等病例。

医生悄悄想，要是把这个消息卖给娱戏公司，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但是他不敢，就怕有命赚，没福享。每个人——除了龙沁白——都只长了一个脑袋，首要任务是护好自己这一枚珍贵的头颅。

龙沁白做了个梦，梦长且怪。

梦中龙沁白是另一个小女孩，才六七岁，长得圆润可爱，但是行动着实迟缓，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的。

还有个古怪的名字，什么蛋……

沁白唯一知道叫什么蛋的，就是龙蛋了。

那个叫做某蛋的姑娘看似迟钝，但刚生下来的时候，她脑子就很清楚了。

龙沁白感觉自己现在有两副脑子在打架，一副是某蛋的，某蛋行动迟缓，灵魂聪慧。而龙沁白自己，年事已13，是个捣蛋狂魔，其实没长几两智慧。

某蛋刚出生，就已经对世界有了极其逻辑清晰的认知跟记忆。

当然为了生存起见，她伪装了起来，饿了要吃、困了要睡这些要求，她还是按照小孩子的江湖规矩，靠哭争取。

事实上她出生三个月就已经会说话了，为了瞒着自己过早会言语这件事，某蛋姑娘一直憋着，导致她后来真的能说话了，反而很不利索。

她记得满月的时候，家里来了大批量七大姑八大姨，她被带到外婆家里，脑袋上套了一根长长的白线，有个苍老的声音说，“头上挂、脚下摘，姥姥亲、姥爷爱，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母亲把一枚金锁挂在她脖子上，因为她属龙，金锁的正面是一条小龙，背面錾着四个字“长命百岁”，母亲平时嗓门极大，那天却抱着她，声音很轻，说：“祝我女儿长命百岁。”

好像辜负了她们。

丫蛋没有长命百岁，而是在六岁半的时候，出了大事。

她看见一场浩大的雪，一个身穿黑色长滑雪服的男人的背影，挺拔，似乎无所畏惧。

男人举着枪，扭头说了些什么。

她被父亲抱在怀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叔叔护着他们，外面声音凌乱，似乎有砰砰枪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铜铃大作，她父亲掏出一个八卦盘叫她握在手心，说：“丫蛋儿，里头圈着的是世界树的枝条，等于你身上的护灵咒，枝条不能枯啊，爸爸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她大哭，喊爸爸妈妈哥哥。

再然后，整片土地如同被折叠，他们向下坠去，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好像大家都死了，她却飘了起来。她虚虚悬浮了不知多久，终于又一次感觉到实际的存在，她已经成为龙沁白。

龙沁白睁眼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把这个梦忘到九霄云外，但是却记得十分清楚，乃至分不大清，这是梦，还是真实的记忆？

丫蛋实在是太小了，没看过多少文艺作品，否则现在心理准备也能多一些，知道啥玩意儿叫做，灵魂穿越。

她沉睡了许久，乾龙国君隔五分钟要跟她视频一次，确保她不会再有变故。

醒来的时候，医生护士都险些鼓起掌来，登时忙乱起来，又有医生来做检查，又有人跑去开视频设备。

龙沁白觉得好古怪，总感觉眼前一切，明明都是真的，可又陌生得好像初次见面。

她看着视频里头那个胖嘟嘟的老头，秃顶，脾气一看就不大好。

老头就是乾龙国君，他额头嵌着三条威严的刻痕，穿一件青色长袍，戴眼镜。

眼镜背后是一双十分暴躁的眼，沁白看他长了两只好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此人有只眼该瞎一下似的。

他说：“沁白感觉怎么样，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两套脑电波怎么回事？”

医生苦着脸，说：“报告国君，公主现在身体机能尚虚弱，暂时不能言语。咱们的技术查不出她是不是量子侵入的问题，也只有理论，可能得去紫微垣……”

老头怪叫：“去年就跟紫微帝国断交了！你是还活在石器时代吗？重新想！”

他对医生发了脾气，转向沁白，又变得十分慈爱，圆脸嘟嘟的，真是个怪老头。

老头说：“沁白，快点恢复，给你买了你最爱的霸总手表……”

霸——总——？

沁白心中觉得一阵危险，霸总是霸道总裁的简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