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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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圆姐的客栈里头笙歌依旧，龙沁白跟展炎皓开车去了吾珥山。

龙沁白已经用天机算过吾珥山了,山中没有活物。

她尽量推迟去面对山顶场面的时间,因为她怕看见飞星的尸体。

要真看见了,她就再也不能跟自己说：没见到尸体，她不会认。

展炎皓说：“飞星跟那些直播团多半不在吾珥山上了，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看留没留下什么线索。”

龙沁白说好，不能再拖延了。

展炎皓看着车前灯，能看见的一切都收束在光柱里头。

光柱牵着车向前走，天寒地冻，他好像回到了开车驱往白夜村的那一天，当中相隔的茫茫年月被压缩不见。

虎子看短视频，标题是“谁的老板还不是个事儿逼了”,展炎皓觉得自己的事儿挺少的啊,虎子看那个真能有共鸣？

龙沁白忽然出声：“你是不是酒驾？”

展炎皓被她这一声给从往事之中提溜了出来，说：“不是,我喝酒从来都是越喝越清醒,不信我给你开条直线。”

被龙沁白质疑了之后，展炎皓一个开车很稳的老司机,忽然少年心起,他给了油，加速。

道路两旁路灯昏暗，几乎没有夜行的车，展炎皓玩脱了,车高速前移，还时不时的飘移。

龙沁白握着吊把手，也不害怕，还挺好玩的。

她说：“你很喜欢开车是不是？”

从展炎皓一力改装车，到他真的上手摸到方向盘，龙沁白一直在悄悄看。

展炎皓对车是真心喜欢，他说：“地球坏空的时候我刚全款买了辆越野，工作开始的积蓄都花了，一分钱没剩，就让我开了两个月，实在是……哎。”

“那我给你买，我有很多钱！”龙沁白说，“给你买最贵的。”

展炎皓笑了笑，说：“我装了首歌，放一下听听？”

龙沁白同意，鉴于她文艺细胞死绝了，很少听歌。

展炎皓拧开音响，这歌是他刚才从黑哥的手机上搜来的，没想到还真有。

“回首望天/朝……顾不得忠和孝……”

龙沁白很努力听了，没听清歌词，她扭头看展炎皓，不知道怎么，感觉暗夜之中，展炎皓跟这歌十分相融，有一种末路仓皇之感。

展炎皓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歌，走投无路，逼至绝境，林教头雪夜上梁山。

苍茫中前行许久，龙沁白听得叹气，说：“太苍凉了，听着让人觉得人生没希望。”

展炎皓想林冲，确实也是彻底没了希望，才落草为寇。

他散漫地笑了声，说：“希望可能就在绝望里头，有句老话叫穷极思变。”

龙沁白想了想，感觉怪伤心的，她说：“皓哥，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带着飞星出来？”

展炎皓很早之前就说过，飞星最好留在家里，他这孩子就彻底不是出来做事的那种人。

展炎皓说：“没办法，你不能光想着要护他，这种大乱的时候，你也护不住。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愿意奋不顾身，是为了他心里的家国，也是为了他自己。”

飞星正是因为听展炎皓说过他不是强者，心里头一直藏着一小潭热血，他就想要证明自己。

龙沁白其实也知道飞星不适合，但现在已经不是“最合适的人做最合适的事”的时代了。

她说：“我感觉不到飞星，起卦也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你说飞星到底会是被谁引出去的，又为什么偏偏选择把他冻在乐园星呢？”

展炎皓这两天已经想过很多了，他说：“那人先引着直播团来乐园星，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飞星被冻在吾珥山顶，他是为了给我们提供飞星的行踪。也就是说，他引我们到乐园星。我估计要么是为了在我们之前夺走菩提，要么就是为了陷害你。”

“陷害我？”龙沁白很快明白了，现在在明离眼中，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了。

有人在星空给龙沁白传播恶名，说她凶戾，到哪里哪里是杀戮，是颗灾星。她甚至因为得不到大乾，而决定毁灭大乾。

他们说她是四千年一遇的大恶人。

龙沁白听见四千年一遇直接就笑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四千年，四千年是个什么特别的数字吗？

原本整个星空就对女性不太友好，龙沁白这样的女性，更要被他们喊打喊杀。

龙沁白说：“我相信有一部分人是真的以为我就是恶煞，更大一部分人是趁机坏我名声，毕竟我是现在唯一出世了的铃主。当然更多的人就是跟风了，既然大家都说我是个女魔头，那他们自然也就以为我是个女魔头了。”

展炎皓说：“对，但为什么呢？”

龙沁白说：“你说是不是因为大冰封时代真的马上就要到来了，而我一定不会希望全星空战乱的，如果现在我被打成坏人，那到时候无论我怎么试着联合星空，就没有人会相信我了？”

展炎皓觉得是这样。

就好像天下大乱，英雄迭起，各方争霸，谁出来一统都可以，但就龙沁白，难。

龙沁白说：“哼，我不管，要是有人不服，我就打到他们服。”

展炎皓说：“挺好的，正好把呈堂证给送到人家眼前了。”

“那不然呢？我好好说没人听，只能打了啊。”

展炎皓说：“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巫女说你身上全是杀戮。”

龙沁白悚然，看展炎皓：“我知道巫女这预言。我因为不想天下大乱，反而要杀更多的人，是不是这意思啊？”

展炎皓说是，他说：“你的锋芒已经露出去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只知道你要得天下，不择手段，不惜杀尽天下人。”

“我还能不能有选择了？”龙沁白恼了。

展炎皓说：“有。”

“什么选择？”

展炎皓说：“藏器不动，或者彻底示弱。”

“我不是那种人！”龙沁白把眉一横，“如果天下人都觉得我是逆天妖魔，那我也只能横眉冷对。示弱是不可能的。”

展炎皓知道她是，哪怕千夫所指，她也一样意气不减。

所以展炎皓才觉得担忧，强极则辱、至刚易折，近些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他感觉，有人在针对龙沁白，就是要她跌落。

在此之前，她升得越高，跌落下来就越疼。

从神坛落下来的，那世人真都不吝前来踩两脚。

展炎皓说：“你给你自己起一卦，算算看你最近的运势。”

龙沁白打开天机，起了一卦。

“不得了！”她说。

“怎么？”

“我马上就要众叛亲离了皓哥，别啊！”

展炎皓皱眉，跟他想的一样，他说：“放心，至少我不会叛离你。怎么化解？”

龙沁白说：“让我顺着往局里走，也就是不仅要众叛亲离，还不准我挣扎着自救一下，这是什么破卦！”

展炎皓说：“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刚好这个时候让你跟丫蛋彻底融合？”

龙沁白气不顺，没好气说：“为什么啊？”

展炎皓说：“因为丫蛋会改变你，如果是你，你明明在做正确的事，所有人还要戳你脊梁骨，你一定受不了。”

龙沁白不服，说：“谁说我一定受不了？我内心很强大的。再说了，丫蛋就能受得了这个？”

展炎皓说：“我是说你太强大了。”

展炎皓想让龙沁白认可，在这世上穿行，要成事，不是只有“不退”二字，更要认清局势，知道守拙。

但是龙沁白现在是不可能听的，展炎皓只能希望她快些跟丫蛋成一个人，丫蛋的力量，是以柔克刚。

反正现在龙沁白是不信什么“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这种《道德经》歪理的。

展炎皓知道现在不到时候，越说越要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彻底把她推到反面去。

龙沁白现在已经不高兴了，那小脸绷的。

展炎皓忽然说：“沁白，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这是个秘密，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龙沁白扭头看他，他好像真严肃在说，她绷着脸说：“啥事儿啊？”

展炎皓说：“我第一次正眼看你，是在苇渡上。”

“什么意思？你在医院直接忽略了我是吧？我就长得这么容易被人忽略吗？”龙沁白马上把她的脸绷得更难看了。

“你也知道我，我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就是对女的自动屏蔽。这个不重要，你知道我上了苇渡之后为什么正眼看你吗？”

龙沁白问为什么。

展炎皓说：“因为你跟你父亲说人命都一样，无论贵贱。你那会儿说要救我，而且你说你只救我这一个。”

龙沁白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点笑意，说：“看我，真是个善意普照的好姑娘。”

展炎皓笑着捏过她的手，说：“我当时一正眼看你，惊了，我发现你笑起来眼睛里藏着星光。”

龙沁白愣了愣。

展炎皓说：“这是我能力范围内最高级的修辞了……”

龙沁白绷不住了，她笑了起来，说：“你不要这样，跟写言情小说似的。”

展炎皓也怪尴尬的，他说：“但你就只笑起来的时候有这感觉，生气的时候，哭着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就熄灭了。”

“那我还不能熄灯了啊？成天亮着多累啊。”龙沁白可傲娇了，结尾还不忘哼一声。

展炎皓说：“我要说的是，因为你的光是给我看的，所以如果你熄了灯，那就是暗了我的世界。”

龙沁白眨眨眼，说：“不行，我觉得我被你道德绑架了！”

展炎皓哈哈一笑，说：“我没有不允许你生气或者哭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多笑。你知道有一种动物，因为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所以趋光吗？”

“不知道。”龙沁白心底没来由觉得不详，故意说。

展炎皓说：“我就是，我趋光，不管发生了啥，你不能没有笑。如果走散了，我还能寻着光找回来。”

龙沁白一下堵住了，她赶快说：“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真是胡说，我们都走散好几回了，以后也不会散。”

展炎皓说：“那你笑一个。”

龙沁白：“……”

她突然发现，她怎么就落入圈套里头了呢？

以后要是有个吵架冷战啥的，展炎皓一让她笑，她不就得笑了吗？

她可怜兮兮地咧嘴，说：“你不能用这个来吓我，我真的会害怕的。”

展炎皓将他们的两手十指交叉，心里想，没有吓她，他最长也就陪她两年了。

一想到如果他死了，龙沁白可能再也不笑了，他就痛苦不堪。

展炎皓说：“你现在这笑，知道像什么吗？”

“像什么啊？”

展炎皓说：“就跟我是那种买笑的一样，哎呀你别这样，这眼神，我觉得我自己简直是个坏人。”

龙沁白真笑了，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展炎皓拍了拍她脑袋，说：“到了。”

当然只是到山脚，山脉雄大，光吾珥主峰就已经十分庞大了，而他们现在只是到了最边缘处。

龙沁白仰头，只看见满天星斗，山上什么都不见，她都已经穿羊皮袄了，还是觉得透骨冷。

展炎皓化形了，对龙沁白说：“你的金枝呢？”

他们当然不打算用登山设备攀登。

龙沁白摇头，“没有了，鲲鹏哥，不如你背我好了。”

展炎皓：“这是跟我斗智斗勇呢？”

龙沁白说：“不是啊，真的没有了，快快。”

展炎皓只好背上她，朝山顶飞去。

他的翅膀对气流的控制十分娴熟，到了顶端那个风吹的，展炎皓直接挥翅将气流拨到了两侧，龙沁白表扬：“这个飞行体验很不错！”

展炎皓笑：“坐稳了！”

他忽然一侧身，猛地一坠，龙沁白哈哈笑，非但不怕，还觉得不够刺激呢。

展炎皓滑翔落地，龙沁白还在笑呢。

“有人！”龙沁白喊。

山顶雪光反射，温柔的光笼罩着一个人的背影。

龙沁白激动：“是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