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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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沁白安慰了长曦，又飞身进入夜空。

龙沁白感觉自己其实没有给母亲什么有用的帮助,这事一定总也疙瘩着,成为长曦一辈子很难解开的心结。

龙沁白本身不太擅长抚慰这一工种,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去问问展炎皓，看他作为一个成熟男子，有没有什么成熟的建议。

多半是没有的，他在狗血人生方面，也不是太有经验。

对于展炎皓来说，狗血比较难找上门来。

龙沁白的后背疼得厉害，筋骨之中突然长了一对翅膀，还得携带着她这么好几十斤的重量，实在是有点辛苦。

这是幽灵王捆绑销售的附加品，她不要也得要。

如果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一对黑翅很神气,是个酷炫的装备,她管他的，早把翅根给剁断了,说不准还能请别人吃顿烤翅。

龙沁白想到自己随着木雀进了那个字之后的场景,刚才还没能够讲到这第八讲呢，展炎皓就已经睡着了。

当时情况危急,她抓着木雀的脚,感觉木雀被吞了之后，瞬间就变成了一坨什么，她不肯放弃机械臂，于是也一样成了那个字的一部分。

龙沁白想得不是很通,为什么无穷无尽几千万口亡灵，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字？他们散开的时候力量岂非更大？

进了那个字，龙沁白才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她头一回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就是力量。

字当中有一个巨大的幽灵主，他是生前负责建城打卦的阎浮城最高智慧代表人物，人家都叫他智者。

智者因为预言出了阎浮城的倾塌，突然不受待见了。

后来智者不仅预言了阎浮城的毁灭，更加估算出在这一场灾害之中，他们要损失的不仅是所有的人，还有一整座绵延二十八个星球的城。

谁愿意听这种不吉利的话？大家都认为智者是有些老年综合征。

智者预料到，他们死后无法魂归故里，也不能进入众灵之境，只会进一个大胃舱之中。

冥母会将他们的魂养成强大的冥军，而后会有人来将他们重新带进人世间。

智者因胡言乱语，被阎浮人当做老朽架空。

但是他一心一意要救阎浮城，为了等待救赎之人，应对这场灾祸，他开始云游。

阎浮人拥有很高级的航天制造业，所以人们出行都靠飞行器。

只靠双脚要走遍这城是非常难的，但是他心中怀抱希望。

他在所有目之所及刻有文字的地方，跪下来，祷告，用他遍布皱纹的干枯手掌去触摸。

下跪、祷告、触摸，一系列动作饱含叫人不可思议的虔诚，仿佛他摸到的不是刻文，而是命运的纹路。

他花了后半生做这件事，一直到灾祸真正降临的那一天。

他诵念着属于自己的神明，将所有亡灵，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刻印进了他触摸过的所有文字当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智者信仰的，大概就是文字。

本来智者那种博学的智慧，足以应对这种人死之后灵的巨变，他并不担心那些亡灵们会变质，因为他挑选的文字都是十分具有说教意味的。

可谁知道冥母从中作梗。

朱天是冥母的一部分，最干净透亮的一部分，可是这一部分竟然遭遇这种虐心事儿，先是被喜欢的人背叛，其后又无力对抗家国倾覆的必然命运。

朱天纯善，却经受如此痛苦，着实是太惨了。

只知直线思维的冥母故而得出了一个真理：好人没有好下场，就得坏才行。

她决定把星空搅出个海沸山摇，地覆天翻！

她这么多年被当做一个能量中转站，在消化亡灵的过程中，攒下了很多痛苦的渣滓。

普通人能够带进亡灵之中的记忆，少半是大快乐，多数是剧痛。

吃掉亡灵，再转化成能量的时候，冥母把那些剧痛的记忆都搜集，储存了下来。

她并不理解那些痛苦的逻辑，可是她能感觉得到那种痛感的质量。

之后她把所有痛苦的渣滓，喂给了智者和智者的同伴。

这些亡灵原本就含着大怨，又吸食了那么多别人的痛苦，当然最终还是发霉变质了。

现在龙沁白看到的，就是最后的成果。

她一进来就好像跌进了万花筒，四下都是乱闪的金属光，无数古怪的东西跟水母一样翕张蠕动，令人发毛。

水母她就忍了，当幻化出的大蜘蛛伸出毛腿的时候，龙沁白忍无可忍，抽刀断腿。

血珠子猩红猩红，带着腥臭四溅。

颜色气味共同刺激，龙沁白已经难以自拔。她挥刀大杀四方。

魔与道共长，龙沁白忽生狂意，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鬼候的下场，她说不准会沉耽于其中。

那时候斩瞳刀出世，鬼候抓了斩瞳刀，就因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被自己的蠢狂给害死了。

大狂与之相配的是大能，若没有大能，还是谦逊一点，不会有坏处。

龙沁白当下收心，现在她还不到自我满足升华的时候，狂一下就差不多了。

她听见一人笑道：“好好好，不羁而内敛，多少人有此天资？”

龙沁白心想不羁是她的，而内敛是丫蛋的。

这么两个人成了一个人，人格没有顺拐劈叉就不错了，还天资呢。

她抬头看到黑云动风色，天际平地起高楼，一个庞然大物岿然耸立。

此人长了一颗浮屠头，卷卷的短发圈圈弯绕，金光闪闪。

但是眼珠子绿油油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德的浮屠。

“你是谁啊邪和尚？”龙沁白问。

“你看见的我，是你心中的我。我本无形无质，我是智者，也是心魔。”

曾经在智者眼中，世事已明透无比，他是最智慧的智者，也就能成业务最精湛的心魔。

因为他太知道普罗大众要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

他一眼就能看进本质。

龙沁白当下理解了，她说：“幽灵军是乱心术！”

幽灵军的物理攻击其实没有多厉害，可是两军对垒，心乱了，兵也就溃了。

除非精神力量十分强大，否则很容易就会受到幽灵军的侵扰。

智者说：“你是聪明的，你心中本已有魔，如果不是我见了刀手下留情，你此刻神志已失。”

龙沁白大笑三声，说：“原来我的刀还有这作用。来吧大和尚，我要是现在抵抗不了你，那总有一天，我也抵抗不了他人，该学习的总要学习。晚辈跟你切磋一下？”

智者报以大笑，说：“好，我喜欢你这通透的小姑娘，你要是活着走出去，我认你做主，终生不离不弃。”

龙沁白提刀飞向智者，卷进万里层云之中。

她知道自己心魔已成，说通俗点就是执念已深。

大乾的仇，展炎皓的仇，早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又不是一个很容易放过自己的那种人。

适度执念有利于坚持，过度执念问题也不大，成了心魔，那就说明这些欲念有朝一日必会控制龙沁白。

所以龙沁白不打算放任这些欲念生长，现在她跟它们要一个反控制权。

她进了智者身体，心中万般杂念纷至沓来。

那感觉，简直是三万只夏蝉共同在身边滋哇滋哇地叫。

龙沁白没有动。

诸般纷乱是庸人自扰，小兵小将她还能直接忽略，这些喷涌而出的细小杂念，忽略了就不存在了。

被龙沁白“以静制动”之后，纷乱止歇，因为龙沁白已经破障，早已经不会被浅层的思绪所影响。

突然出现了有逻辑的语言。

——“你以为你是谁？”

——“你根本就是一个魔女，大魔怪，有什么立场在这边替星空决定生灭？这是怎么，又当又立啊？”

——“这女人骚操作多得很啊，你们看，从她这件事上分析看，她是不是就是一个心机婊？”

——“洗不白了！魔王就是魔王，魔王杀个人而已，牙缝都不够塞的。哎你们知道吗？我有个朋友是大乾皇宫的侍卫，他有内部消息，绝对石锤，龙沁白□□过度，经常把模样好的侍卫找去侍寝呢！”

——“怪不得呢，这种几千年一遇的魔头，果然不是咱们普通人能比的。”

龙沁白感觉自己受到了心魔暴力！

龙沁白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不知道这些是自己隐约感觉到的担心，还是真实在发生的。

事实上真实发生的，比她猜测得要更夸张。

在外头真实世界，她遭受的是虚拟暴力，虽然是虚拟网络池，但是话语也十分具有力量。

为了流量，444媒体星上萧故的娱戏公司，把龙沁白最后一丝利用价值都给薅尽了。

从龙沁白的童年，到她故意让大乾坏空的阴谋论，到她将大申两个大舰队弄死在乐园星外航道上的画面。

总之就是全方位各角度分析大魔怪的养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注】

好多人参与讨论，趁机在被打乱的娱戏市场中牟利。

这些人趁乱刷存在感迷惑大众，纯粹就是为煽风点火。

但偏偏就有人，要做心甘情愿做被煽动的火，他们绝不调查，但是不能阻止他们发言，不惮以最大的恶意进行揣测，也拥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大勇气”。

当年展炎皓闯关救龙沁白的整个视频也被翻了出来。

众人都同情独面鹰侠，觉得鹰侠被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女人给欺骗了，实在是一种资源浪费。

毕竟独面鹰侠的粉丝还是很多的，粉丝们各具战斗力，并且不放弃在现实生活中使用暴力的“权利”。

如果虚拟世界骂不过，那咱们就发展到线下来！

据说有个孩子因为为龙沁白说了两句话，被全社区的孩子连带大人给孤立了，说他是怪胎，以后也要成龙沁白这样的坏胚。

龙沁白其实并不介意自己被各种扭曲，可是她比较在意的是，放任这种不假思索的谩骂，伤害的是大众对脑子的使用，越来越多人不肯自己思考了。

因为多数人不明所以，跟风而已，他们是如此容易被煽动，也就十分容易□□控。

现在操控按钮在别人手中，要回来也不难，就只是龙沁白很讨厌这样的控制，就好像她不喜欢傀儡人。

她突然在五花八门各角度的骂声当中听到这样的声音：“龙沁白，三光明朗，兰延横行，绝对是个做大事之枭雄，嘴唇刻薄而有棱角，宅心欠仁——”

龙沁白觉得这就过分了，回嘴：“你才鼻子大嘴唇刻薄呢！”

兰延指的就是左右鼻翼。

她话音还漂着，身上一痛，莫名其妙多了一道伤。

她还有些不理解，赶快横刀护住自己，感觉牛毛一样多且密的暗箭噼里啪啦从四面八方戳来。

龙沁白突然领会了就中真髓。

这玩意儿跟诛杀咒一个原理，杀人诛心，当然不是真的把人心脏剜出来下酒，杀人诛心全靠一张嘴。

龙沁白现在得到的攻击，来自话语。那些声音被她听见了，就会变成实打实的物理攻击。

龙沁白寻思着怪不得浮屠族的轮回概念里头，把恶语伤人的碎嘴子也给列为了需要进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的罪罚中。

碎嘴子的战斗力可高明着呢。

她的刀风围绕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墙，否则这些无孔不入的言语攻击还真的能冷不丁扎她一下子。

她实在受够这种鸡零狗碎了，爆喝一声，挥刀：“都给我闭上嘴！谁再管不住嘴嘴就别长了！”

不服是吧？打到你们服！

龙沁白的逻辑十分简单，但很茁壮，刚好应了言语之魔的对应之道。

因为在背后肆无忌惮、蹁跹造谣的那些人，怕的就是当面对峙跟强势反击。

对于这些胡言乱语，不听是一种解决之道，但如果已经听了，刚回去又是解决之道。

龙沁白把这些牛鬼蛇神都驱散之后，说：“智者，来点真格的。”

现在这些前奏是为了将她进入情境而已，后面才真的是主要篇章。

龙沁白不怕别人怀疑她，但是她怕自己怀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注】from《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