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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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所住的驿馆暖如春天，桌上还有一支盛放的红梅。

屋内放了几个炭火盆，里头的碳烧得红彤彤的，却一丝烟味也没有，屋里静得像没有人气一样，偶尔炭火发出爆声。

玉融换了崭新的衣服，绑了整齐的辫子，跪在下首等那少年发话。

给她梳洗的嬷嬷说，这是皇太子，有什么冤屈直接跟太子说，太子会为她做主的。

玉融不知道太子是什么，不过她看见太子让宁川最大的官给他下跪，他一定很厉害。

嬷嬷说，见太子，要跪着，要恭敬，不能直视。

胤礽看完一本折子，扫了那小姑娘一眼，拿起手边的白玉骨扇，一摇一摇。

玉融跪的久了就没听见有声音，没忍住抬起头，正好对上太子含笑的眼睛。

玉融连忙低下头，想了想，说：“求太子殿下帮帮我。”

胤礽问：“你想要孤怎么帮？”

玉融脱口而出，“我要他们被关进大牢，不准给饱饭吃，还要每日被鞭打五十鞭，打五年！”

“小丫头倒是狠。”胤礽想了片刻，朗声大笑，“这性子，孤喜欢。”

太子的笑声，让玉融有些心慌，她深深地给太子磕了一个头，“求太子帮帮玉融，玉融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太子殿下。”

胤礽漫不经心地把玩玉扇，过了好一会儿，胤礽说：“做牛做马？有这个机会再说吧。”

“唰”的一声，白玉骨扇瞬间合起来，动作干净利落。

“继母虐打继女，按律是重罪，打了这么多年，不知悔改，重上加重，一顿杖刑跑不了。你那弟弟年纪小，不予处刑，你那祖父祖母年纪大了，也不能用刑，罚些银子而已。另外你阿玛那边，孤派人去查过，早就没影了，估计人已不在宁川了。”

胤礽说完，眼看着玉融脸色一点点变白，小手死死攥成拳头。

胤礽接着说，“也不用不甘心，一顿杖刑下去，不死也残。家里一群老弱病残，还没个主事的人，早晚得败。”

“倒是你。”胤礽踱步到玉融身边，半蹲着身子，用玉扇抬起玉融的下巴，悠悠说道：“你今日行此举，可想过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玉融没说话，紧紧抿着唇，她也从未想过要回去，那是魔窟，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胤礽又笑了，玉融总是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他的眼睛在她脸上停顿片刻，突然打开了扇子，轻轻地摇。

“宁黛。”他说出了一个玉融熟悉的名字，“可认得这个人。”

玉融点点头，“是姨母。”

并非亲姨母，是额娘还在世的时候时常念叨的人，玉融曾见过她两次，十分爽朗的性子，一见她就喜欢给她塞点心吃。

额娘说，是结拜的姐妹。

后来说是嫁去沧城了，山高路远，再没见过面。

“孤送你去找她。”

仅仅两面之缘，玉融对那位姨母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她的名字和许多点心上面。

玉融摇摇头，“姨母有自己的家。玉融长大了，可以自己干活养活自己，不用劳烦姨母。”

胤礽又笑了，这次玉融看出了他流露出的不屑。

他摇起了扇子，风若有若无扇到玉融身上，冷得慌！

胤礽派县衙衙役送玉融去了沧城，见了姨母才知道，额娘生前竟然是宫中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受皇贵妃看重，提前出宫嫁人。

后来，姨母带着玉融去见了皇贵妃。

再后来，玉融也入了宫。

算起来，太子也可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第一次在宫中见太子是在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初三，皇太子的生辰宴，那时宫里张灯结彩，是玉融从没见过的热闹。

皇太后不理世事，自从太皇太后仙逝后就不再出席任何宴会，康熙就命玉融端了两盅清酒去宁寿宫给太后添些喜。

玉融入宫后一直在梁九功身后当个听差宫女，极少踏足后宫，不过也想不到自己会迷路。

层层叠叠的假山石，一模一样的路，玉融端着酒，提着宫灯，在里边绕了数十圈，眼看着烛火要燃尽，她急的头上冒了汗。

突然，她听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寻着声音找过去。就见那个在宁川救过她的少年靠在假山石上，身边摆了好几坛子酒，其中一坛还碎了，清香醇厚的酒味散得到处都是。

他斜眼，懒洋洋的说：“绕什么绕，真烦。”一如既往的傲气，不可一世。

玉融小声说：“奴婢迷路了。”

半年以后，她的称呼由“我”变成了“奴婢”。

刚进宫的玉融，年纪小，做什么事都是怯生生的。但说玉融懂规矩吧，她没给胤礽行礼，说她不懂规矩吧，她自称奴婢。

胤礽没理会她，沉默着给自己灌酒。

玉融不敢走，这里只有她和太子，她期望太子能再救她一次，带她出去。

她也不敢问，那个本该在乾清宫大宴上的人怎么会躲在这里孤零零的喝酒。

人人都举着酒杯贺他生辰之喜，他却一个人呆在这。

“太子殿下，这是皇上给太后的酒，庆贺太子殿下生辰。”

胤礽眼神暗了，酒坛子抵在嘴边，没有动。

过了一会，他把酒坛子放下，自己撑起身，侧头扫了眼玉融，淡淡说道：“跟上。”

玉融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七弯八绕，没一会儿，竟然就跟着太子走出了假山群。

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座巨大的宫殿，匾额上书“坤宁宫”三字。

玉融聪明，很快就明白了胤礽今天的反常。

入宫虽不久，但也听说过主子们的秘事。

太子的生辰也是先皇后娘娘的忌辰。

“小丫头，不要再跟着孤了，宁寿宫往那边走。”胤礽指了一条路。

太子救了她两次，玉融一时激昂，当场就说：“多谢太子殿下，玉融愿意以性命报答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你的小命孤拿来有什么用？”

胤礽反问，玉融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你走吧。”

以前有事没事就喜欢笑的太子，这回见面连笑都没笑过。

玉融咬了咬牙，对胤礽的背影说：“太子殿下不要伤心了，皇后娘娘一定不后悔生下您，皇上说过，皇后娘娘仙逝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太子殿下。她怕太子因为早产身体不好，她怕太子没有额娘会伤心，她怕皇上忙于朝政无暇看顾太子，所以她求遍了宫里每一位主子，希望她们对太子多加宽待。皇后娘娘用生前最后一个时辰为您谋划，她一定后悔没有多些时间陪您，但一定没有后悔她生下了您。”

太子背着她一动不动，迟疑片刻，转身过来时一双醉眼，漾着浅浅微光。

“好好当差，照顾好皇阿玛。”

胤礽与玉融对视，这才看清玉融的眼睛，清凌凌的，映出他的身影。

“想要报答孤的话，就……当个女官吧。”

此后几年，再没遇到过太子，再遇时，她就成了乾清宫的女官。

女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走到今日，玉融也说不明白自己经历了多少折磨。

挺可笑的，她竟然会为了太子的一句话去拼命的当女官。

更可笑的是，在乾清宫相见，太子竟然已经不记得她这个人了。那时玉融才明白，让她当女官，只是太子随口说的话而已。

……

晨光熹微，院里的翠竹散发着清新的味道，玉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她一动，胤礽也醒了，凉风吹了一夜，胤礽觉得自己都快僵了。

天亮了，他还是一根绷带！

玉融回内室，漱口匀面，用没受伤的手，解开衣衫上的纽扣，准备换衣服。

胤礽不经意抬头，就看见玉融衣衫半解的模样。

君子绝不偷窥！！

胤礽觉得自己是自控性非常强的君子，他紧紧闭着眼，却忍不住脑补些什么，心脏狂跳。

玉融好好梳洗过后，换上得体的服饰，往太医院去。

眼下各宫都开始准备去热河行宫的行李，御药房也忙得很，小太监们在整理要带走的药材。

“小陈太医。”玉融喊了一声。

不远处被一群小太监围着的年轻太医扭头，见是玉融，行了个礼，“劳烦玉融姑姑稍等。”

胤礽诧异地挑挑眉。

玉融在宫里这么多年，有一两个相熟的也正常，但两人这么熟稔的语气，让他心底起了一丝波澜。

小陈太医虽然年轻，但医术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与玉融也算是熟识。

玉融点点头，听见小陈太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说：“切记，半夏忌烈日暴晒，且要先拣去杂质，筛去灰屑才能装箱。处理时要小心，千万不能入口，半夏有毒，轻则口舌麻木，重则麻痹而死。”

一番软硬兼施，几个小太监神色凝重的点头，认认真真的开始分拣半夏。

玉融微笑，“是新来御药房的？”

小陈太医点头，“今年真是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新进来的宫人连药材都没分明白，又要跟着圣上去行宫。”说着，小陈太医笑了笑，“若御药房出了什么小差错，还请玉融姑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玉融笑：“小陈太医向来谨慎，这么多年随驾出行，一点差错都没出过，这也是梁总管放心你随驾的原因。恐怕到时候，还要你来为我美言几句。”

小陈太医也笑说：“那就互惠互利，互惠互利。”

“小陈大夫，我是来换药的，还有下巴上的伤，您给看看。”

小陈大夫一手抬起玉融的下巴，仔细端详玉融的伤势。

胤礽皱了皱眉，看个伤而已，动作何至于这样亲密？

小陈大夫仔细判断了一下，“姑姑您这伤……”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玉融直接打断，“您快给药吧。”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都是宫里人，这个道理小陈太医懂。

下颚的伤痕不深，已经开始结痂了，淤青也很快就会散，主要还是玉融皮肤又白又嫩，受一点伤都十分明显。

这点伤连药都不需要涂，每日忌口，约莫半个月就看不太出来了。

玉融爱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问他要了点外敷的药，每日涂抹。

手腕上的伤比较深，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留疤。

小陈太医小心翼翼的解开绷带。

胤礽：“……”虽然不能动，但触觉很明显，男人的手捏着他的脚，将他交缠的腿分开。

小陈太医一边解，一边还在问，“姑姑，这是谁帮您包扎的？手法可不怎么样啊！”

“我可不像小陈太医心灵手巧，包扎也能包朵花出来。”

这是在说十八阿哥，小十八年初学骑马，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破了头，哇哇哭啊，小陈太医给他包扎的时候，就在他头上包出朵花，闹得小十八伤好了还不肯拆绷带。

小陈太医笑了笑，轻轻将绷带从玉融的手腕上拆下来，然后往角落的竹篮里一扔。

胤礽：“……”

他眼睁睁看着玉融换好药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一个小太监，将竹篮拿起来，一路往一个偏僻的宫苑去。

越走越近，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这是要把他烧了？！！！！

胤礽想起一件事，太医院的东西不能留存过久，为避免染病，能烧的都是立即焚烧的。

“这是太医院的，记得小心焚烧。”小太监交代道。

另一道声音响起，“您放心。”

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