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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酒店。
电梯此刻正通往最高层。
浑身发热的曲南星,靠在冷硬的金属轿厢壁上,闭目不语。
狭窄的空间,除了占据大半空间的轮椅外,还有轮椅主人的四个高大保镖,之前随行的人挥挥手就都被打发走了。
电梯内,死寂般的沉默中,只有曲南星不稳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曲南星脑海中飞快地梳理混乱的现实。
重生,纪凯,傅寒阳。
这里是千禧酒店,他知道用不了多少时日,这里就会变成傅寒阳的产业,酒店名字也会改为君怡。
上一世,他在这里被曝出丑闻,可以说还间接地帮助了傅寒阳加快了吞并千禧的进程,从而进一步扩大了傅氏的产业链。
所以,重生的这个夜晚,他会在这里遇到傅寒阳并不奇怪。
但……曲南星内心暗叹,遇到这位魔王,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逃离那个蓄谋已久的圈套固然可喜可贺,但招惹了傅寒阳,却也犹如虎口拔牙。
曲南星闭着眼,紧紧抿着唇,不管怎么样,如今他人还身处酒店,而他也相信,纪凯在这个夜晚同样不会这样就死心。
就如同作为好友,纪凯能在他身边掩藏性情十年之久,而自己却还傻乎乎地一次次落进他的陷阱一样。
讽刺一笑,曲南星握紧拳头。
当务之急,是如何抓紧傅寒阳这棵救急稻草。
电梯停下,电梯门随着乐音应声而开。
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护在傅寒阳身旁,一人推着轮椅走出电梯。
还剩一个瘦高之人,目光平静地看着曲南星,示意他走在前面。
很好,这样的保护措施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跟随傅寒阳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忍着腿抖的曲南星进了房间后,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大床前的地毯上。
他也不在乎傅寒阳冰冷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几乎是抖着手,自顾自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藏蓝色小包。
只有两指宽的扁长小包,底端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平安结,曲南星扯住平安结一拉,布包并未封口的一端便抻出一片折叠起来的内胆。
那上面一字排开整整齐齐插着九根大小长短粗细皆不同的银针。
这是从6岁起,就如同护身符一般,被曲南星带在身上的小针包。
房间里除了曲南星,还有傅寒阳和他两位贴身保镖。同手忙脚乱的曲南星不同,三人十分冷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不上许多,曲南星立即从针包上取出一根针。
那针呈三棱柱状,针尖锋利,仔细看去,三面尖端都有刃。
瘫坐在地的年轻人面色绯红,薄唇紧抿,皱起的眉头遮盖不住内心的焦灼和无助。
但他拿起针的那一刻,星眸中似乎闪过微光,颤抖的身体和握着针的手,仿佛并不是源自同一人。
对面的一主二仆看到这里,皆是一愣。瘦高保镖睁大眼睛,本能让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老板抬手止住。
只见曲南星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持针的手飞快地刺入自己右手中指,可谓是又稳又准。
三棱针被刺入五分,又被飞速地拔了出来,立即有血珠从指间冒了出来。
血色浓郁深沉。
曲南星深吸口气,放下三棱针,立即将针包内胆翻转过来。
背面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毫针。
他抽出毫针,一根根刺入自己的身体。锁骨下方的中府穴、大腿外侧的风市穴、大腿根部的伏兔穴以及后腰下方的腰俞穴。
最后,他行完针,才又拿起刚才的三棱针,这个时候哪有条件去消毒,曲南星目不斜视,再次将针刺入右手中指尖的中冲穴。
这一次,他入针即出,反复浅刺。连续几下后,中指仿佛被他戳了个大洞,血流如注。
曲南星迅速地扯过房间大床上的床旗,压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洁白镶着金丝边的床旗很快浸透,他便换一个地方接着按压。
直到血迹变得鲜红,曲南星才觉得发昏的脑袋清醒了不少。痛感让他冷静下来,抬头望去。
房间里静默的可怕,瘦高保镖微张着嘴巴,大概被他的一番操作搞得措手不及。
但坐在轮椅上的人,如同照进房间的清冷月光,沉寂得没有一丝温度。
曲南星缓了口气,对着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傅寒阳道:“抱歉,傅总。”
傅寒阳何等人物,能耐心静待,在他看来,完全是因为他那双无人医治的腿。
曲南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也是他铤而走险的机会。
再多好听的话,都没有他能拿出实际的功效更有说服力。
曲南星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抿了抿嘴唇。
他道:“谢谢您帮我解除危机,您放心,我做下的保证绝不会失言的。”
“你说要治好我的腿?”傅寒阳拉长语调,字字危机四伏。
曲南星目光坚定,缓缓点了点头:“是的。”
走廊上传来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傅寒阳盯着曲南星闪过慌乱的双眼,轻轻一笑:“我可没说一定会帮你躲避追踪,况且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你拿什么保证能治好我的腿?”
走廊里的声音徘徊不去,曲南星沉默半晌,咬牙低声道:
“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和您签订协议,三年……不,两年内,肯定会让您的腿有起色的。”
这话如果换成上一世二十岁的曲南星,是绝对不敢如此夸下海口的。
但这一世不同,现在凄惨坐在地上的人,是活到了三十五岁,被挑断手筋后仍能拿起针的曲南星。
对于重生后的曲南星来说,除了死,没有什么不可能。
曲南星一再的承诺,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坐在轮椅上的人,肩膀宽厚,如果能够站起来,想必十分高大挺拔。
但此刻对方却如同一具雕塑,一动不动,用冷漠阴鸷的眼神看着曲南星。
那种坐在轮椅上,却仍旧像是在俯瞰众生的眼神,莫名让人窒息。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一个锐利冰冷,一个坚定明朗。
半晌,傅寒阳终于开口:“我很好奇,你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曲南星按住床旗却仍止不住发抖的左手上:“中了药,一时头昏,似乎是可以理解。但……”
他视线一转,眼尾有意无意掠过曲南星被床旗盖住的大腿根部,讽刺道:“但昏了头的时候,轻易许下承诺似乎是男人的通病呢。”
这一刻的窘迫,换作上一世的曲南星必定是十分尴尬的。
可那个会轻声细语给女孩子诊脉,耐心温柔帮助病人的曲南星已经死在上一世了。
死在所谓血肉亲人的阴谋算计中,死在人情淡薄的冷漠和流言蜚语的诋毁中。
曲南星面色无波,他甚至换了个姿势,用右腿压住床旗,大方地露出运动裤,空出的左手将针包归位,收了起来。
因为比起门外徘徊在酒店角落里的虎狼恶棍,这两句话根本微不足道。
“傅总,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同您做下的任何承诺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管是发誓还是协议,相信在傅寒阳的眼中都是狗屁。
曲南星咬了咬牙,道:“但是,傅总,我曲南星没什么能拿来作为筹码的,唯有我的针法,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做担保,它一定会让您的腿有起色的。”
这个年轻人抿着唇,浑身的热度大概并未完全褪去,不过巴掌大的脸蛋涨红的厉害,但他眼中却又无比清明,仿佛穿过旷野的风,从那里吹来得是全然不同的从容自若。
傅寒阳转动轮椅,带着轻蔑的目光朝着曲南星靠近。
“帮你今晚躲过坏人的追踪,你就能帮我治好腿吗?”
他的询问,像是动了心思的选购者重复问着筹码。
曲南星神情一动,微微点头道:“是的。”
一声轻笑擦着曲南星的脸颊划过,仿佛刀子般让人发冷。
傅寒阳俯身靠近,声音冰冷:“但是,无论是你曲少爷的名字还是这条命,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呢。”
他说着,支起胳膊拄着下巴,毒蛇般的目光落在曲南星身上,徐徐道:“帮你解除危机也不是不可以,协议也可以签,但你的命对我没什么用。”
“既然是曲氏传人,相信针法必定非凡,我就拭目以待吧。”
他的说词前后颠倒,曲南星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傅寒阳笑着道:“如果你能治好我的腿,我可以将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
“但是相对的,如果治不好,”他再次俯身过来,狠狠道,“我要你作为曲氏传人能分得的所有曲氏股权。”
曲南星猛地瞪大眼睛。
他疯了。
傅寒阳果然是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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