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个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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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已经快人老珠黄了。”

施月双手托着下巴,有些难过地接连叹气,听得旁边剥花生的厨娘无奈扶额：“三十，没有那么年轻了……唉……”

“哎呀,施月妹子。”厨娘放下手中的活儿,转头看向弯腰坐在躺椅上的施月，“你一点都不老，看起来脸嫩嫩的,像是未出阁姑娘咧！要说老，也是我老。”

“那可不能比,您有主厨师傅，还有虎子。”

“唉……”施月又叹了一口气,靠回藤椅上，仰头望向蓝天，看云卷云舒，分外无趣,“好无聊。”

一年了，施言戚他们没有再来过。施起和阿阑黑羽在后山练武，没空理会她。

她又闲得没事干,想帮忙都被酒楼里的伙计委婉拒绝。

看了会天，施月还是偏头，把视线放在盆子里的花生上,撩起袖子跃跃欲试：“要不，大娘，我来帮您剥花生吧。”

“啊咧？那可不行！”厨娘紧张地抱住盆子,快速远离她坐在凳子上，“这可是我的工作，施月妹子可不能抢！”

想了会，厨娘建议她：“不如你睡一觉吧，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行吧，那您忙活。”施月叹气，耸耸肩重新躺在藤椅上，盯着天空，数着白云，慢慢合上眼，头往右一偏，彻底睡着了。

见她闭眼睡过去了，厨娘松了口气，找个远离她的地方，避免剥花生的声音吵到她。

这一睡，时间就过了半天，一个早上就这么飞逝而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施月环顾四周，发现厨娘已经不在了，身边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唔……”施月伸了个懒腰，从藤椅上站起来，打算去酒楼三楼的书房算算账本，或者练练字。

只是她刚转过身，就看见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男人，对方伸手捂住她的嘴，手起刀落，精准地刺中她的心口。

鲜血喷出，体内的温度在逐渐变冷，施月张嘴欲喊出施起的名字，却在对方锲而不舍的攻势下，双眸黯淡无光，眼前一黑，身子下滑跌倒在地。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恍惚听到，对方举起握刀的手，甩了甩，蹲下.身，凑到她耳旁对她说道。

“要怪，就怪施起，还有那位好皇帝吧。”

说完后，男人轻嗤一声，把短刀收回衣袖。

随即脚步声渐渐远去，对方足尖一点，飞快地跃过墙角，消失在巷子里。

然而他没有发现，他一直挂在腰间的令牌，被施月不露痕迹地抓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

我，要死了吗……

后脑勺抵在石路上，施月半眯着眼，面朝辽阔的苍穹。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要食言了……

对不起，小四哥哥，阿阑，黑羽。

眼里的光彻底散去，施月企图伸向天空的手一软，垂落在地。

后山。

施起正在指导黑羽剑术，看他姿势不对，走上前准备帮他调整，却在一瞬间心口巨痛。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施起把手收回，捡起地上的长剑挂在腰间，对阿阑和黑羽说道：“回月升居。”

黑羽练习横劈，还没学会，就听到施起催促的话。再抬头望天，见天色还没黑下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哎？可是还没日落，这么快就回了吗？”

从刚才心跳就一直不稳，阿阑想起之前脑海里刹那间划过的不安，把长剑背在身后，转身往山下跑去。

“喂，阿阑，你怎么跑了？！”

黑羽看身边的阿阑比施起还快走，有点疑惑地挠挠头，还准备和施起说话，结果一侧身，人也不在了。

“怎么回事啊？今天两人一直就心不在焉的。这会儿跑得还这么快，该不会是担心月月姐吧？”

说着说着他就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怎么可能呢，月月姐，怎么可能会……出……事……”

这番话说的，连他自己也开始担心起来，赶忙转身也往月升居方向跑去。

月月姐，可千万不要像我想的那样，出事啊！

越控制自己不去乱想，心率就会变得不齐。

从后门飞快地跑回后院，黑羽还没靠近，就听到厨娘的尖叫声传来，紧接着是她不可置信的大喊。

“天啊！！施月妹子！！”

“不。不会的！”黑羽在心里不断劝说自己，施月不会有事。

然后他走进后院，先是看见围在一起的一群人，随后他挤进人群，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红眸瞪着极大。

浑身鲜血淋漓的施月，闭着眼一动不动，安详地躺在施起腿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红唇染血，脸上血红。

胸口的大片血迹，还有千苍百孔的刀痕在告诉他，她在临死前承受了太多折磨，对方对一个弱女子，下了无数遍的狠手。

“不！！！月月！！！”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划破长空，阿阑仿佛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原本板着的脸就像易碎品般一触即破，脆弱无助的模样让人心疼。

手中握着的长剑掉落在地，主人也不想去捡起它，而是任由它在那里。

双手颤抖地放在她的脸庞之上，阿阑摸到一手鲜血，忍不住崩溃得嚎啕大哭。

“月月，月月……说好的等我，为什么要先行离去，为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黑羽跪倒在地，痛苦地捂脸，也不愿去相信施月已经故去的真相。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是谁，究竟是谁？！！”

黑羽愤怒地一拳砸向石路，不顾自己破皮流血的手背，抓住一名伙计的衣领就质问道：“是不是你，你说！”

被他提着衣领，伙计有点喘不过气来，赶紧出声解释：“不是，真不是小的，小的才知道，而且我有什么理由非要杀施月姐啊。”

“是，是啊，你又有什么理由……”

黑羽颓然坐倒在地，双眸放空。

“你们看，施月妹子左手抓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厨娘在短暂的难过之后，双眼无意间往施月双手方向一望，发现了关键线索，“快看！”

被她的声音唤醒，原本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施起回过神，看向施月的左手，果然如厨娘所说一样，左手真的抓着什么东西。

轻轻掰开她的左手，施起把她手中握紧的令牌拿出来，举在眼前一看，正面清晰地印着一行小字：宴平，河清知府。

“是他……”施起把令牌收进怀里，眼含杀意，瞬间又消失无影。

听清他的呢喃，阿阑抹去脸上还未干的泪水，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剑，就想往他胸口刺去，被及时发现的黑羽一剑劈落在地。

“阿阑，你干什么！”

“呵，我在干什么？”阿阑蹲下.身拿起长剑，剑尖直指施起，金色双眸暗藏杀机，“他那句话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他知道杀了月月的人是谁！对方就是来寻仇的，月月何其无辜，要替他去死！”

“可是，那个人……”黑羽开口想帮施起解释，被施起出声拦住。

“黑羽。”施起先看了一眼他，随后抬头，把视线投向杀意满满的阿阑，淡淡地回答，“对方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你没说错，是我害了小月。”

说完这一句话，他抿着唇，轻柔抱起施月，越过周围围观的众人，往前走去。

心中虽然愤恨，阿阑还是收回在脑海里不断翻腾着的杀意，跟上施起。

见两人走了，黑羽让伙计们该干嘛干嘛去。并且告知他们，酒楼要暂停营业很长时间，要他们在日落前挂上歇业的木牌，便遣散众人，往施月的房间跑去。

赶到房间，黑羽推开门，踏进屋内。

扫了一眼坐在桌上沉思的施起，黑羽走到床头，站在阿阑旁边，目光看向静静沉睡的施月。

房间陷入一阵静谧。

良久，坐在桌边的施起站起身，对两人说道：“月升居委托给掌柜，我们带小月回岛。”

“之后你们留在岛上，我去找人。”

“报仇吗？”黑羽转过身，担忧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很危险，要不我和施起大哥一起去。”

“不必。”施起拒绝他的好意，望向坐在床边沉默不语的阿阑，“明天就走，我去叫主厨夫人过来，帮小月换衣裳，你们去房里收拾行装。”

吩咐完，施起拿起桌上搁置着的长剑，走出房外叫人去了。

“那，那我去收拾了。”黑羽侧身看了看阿阑，见他没什么反应，只顾着紧盯施月的面庞，在心里叹息一声，他迈开腿往自己房间走去。

人都走了，房内顿时只剩下阿阑一人。

闭上双眸，泪无声滑落。

“月月……”

交代完酒楼里的一切事宜，施起驾驶着马车，在众人的送别下逐渐远离城门，消失在地平线上。

拦腰抱起施月，施起把人轻轻放在面前的冰棺下，注视了许久，才舍得盖上棺盖，让她静静地躺在棺内。

在桃源岛没有待多久，施起便独自撑船，往西南方向赶去，寻杀害施月的男人报仇。

报完仇，心中执念顿消，施起原本柔和的眼神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彻骨的寒冷与冰凉。

只是他回来岛上后，迎接他的，仅仅黑羽一人。

黑羽红眸带泪，眼皮底下一片青紫，神情绝望。

听见他的脚步声，黑羽咬着唇，把怀里抱着的白蛋举到他看得见的地方，哭诉着说道：“施起大哥，阿阑他，阿阑他，变成白蛋了……呜……”

“……是吗。”施起眼神空洞地望了一会面前的白蛋，半晌才缓缓开口，“把蛋抱进冰棺吧。”

“可是，这样对阿阑会不会不好。”黑羽低头摸了一下怀中的白蛋，眉眼失落，“为什么，他也要和月月姐一样……”

挣扎了许久，黑羽终于下定决心，抱着蛋走到冰棺边，推开棺盖，把蛋放在月脸颊边，方才慢慢盖上。

然后他回头，发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

施起在转瞬间乌发化为白首，容颜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施起大哥！”

“无碍。”施起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坐在冰棺旁边，闭眼休息，“此生不出岛，直至死去。”

小月，答应你每年看桃花，只是未料到物是人非。

我愿用我一生，常伴在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