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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夏试共一百五十余人,与试者都是出自京城的贵女,经考共取六人,本该是一甲取一、二甲取二、三甲取三的安排,然而在香桃誊来的那张红纸上,一甲下方空空如也,如愿的姓名在二甲下方,这回二甲三甲取的人数竟然一样。
林氏一眼就知道恐怕是阅卷中有什么龃龉,最大的可能就是有贵人插手,对点谁为一甲和礼部阅卷官各执一词,礼部不敢得罪,干脆舍了一甲,把本该是一甲的那个强行塞进二甲当中去。
那点喜气顿时成了被权势敷衍玩弄的怒气,林氏一把揪住那张红纸,胸口剧烈起伏几个来回,冷笑一声:“倒是欺我林家无人了?玉枝,备车,我过会儿亲自去拜见平山大长公主。”
玉枝应声退下,先前还在道喜的几个侍女见状不对,纷纷噤声退到一边,连香桃都收敛了喜气,立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林氏却只从另一个贴身侍女手里取了信封,让她们下去,她怒气未消,自然而然地把怒火发泄在这回的主考官身上,仍是冷笑:“我就说姓独孤的少有好东西,连科举都敢插手,待我去平山那儿,我倒要看看写的什么惊艳文章,能让他保举得这回连个一甲都不点!”
如愿也有些憋屈,心里骂了独孤明夷两句,面上却露出甜甜的笑,语气轻松地哄阿娘:“我倒觉得无所谓,考上就好,至于一甲还是二甲的,都是虚名。”
“往后你就知道了,虚名也是要紧事,大家都长了眼睛,心眼稍多些的一看就知道你是有那个点一甲的才,却被人挤了下来,往后都要觉得你背后无人给你撑腰。”林氏暗恨没先去打点,“你又是女子,尚书省那些考十年才考上的庸才,保不准要怎么酸你。”
“可我是要去嫏嬛局,也见不着几个男人,阿娘也说了酸我的是庸才,管他们怎么想。再说不管我是一甲还是二甲,我的本事就这么多,就算点了一甲,也不会突然胜读十年书的。”如愿体贴地替林氏抚抚胸口,伸手去拿红纸,“来,给我看看,是谁家娘子这么讨摄政王喜欢啊?”
林氏稍平复一些,把红纸递过去:“倒是世家女,不过他这么上赶着有什么用,保不准人家还在背后嫌北地独孤粗鄙,全是只会打仗不通风雅的泥腿子。”
如愿知道林氏这是心里有气,挖苦几句而已,就没多说如今可不比前朝,不再是“宁求世家妇,不娶皇家女”的时候了,世家衰微,若是摄政王肯向哪位世家女示好,恐怕那家人回去还得烧几支高香。何况独孤氏也是前朝至今的世家,只是名声不及五姓罢了。
她只管打开红纸扫了一眼,紧挨着她的是个陌生姓名,荥阳郑氏的郑文依,约摸就是这次暗地里和她角逐的那个,只可惜此前倒是没见过。
谢长吟也在榜中,微妙的是排在三甲末尾,和她一身道袍赴考,清灵疏朗游刃有余的样子倒是鲜明对比。
如愿不知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眨眨眼睛,折好红纸递回去。
“话说回来,你阿耶在礼部任职这么些年,这种事见得也不少。先帝在时杜知退不就是如此,一手好文章天下皆知,结果初入长安城也只得了个二甲,说他恃才傲物德不配才。其实不就是那年的主考官贪心,嫌弃杜知退没借着行卷的名头送礼罢了,气得杜知退连吏部铨选都没去。”林氏拍拍如愿的肩,“后来再考,果真一举中了一甲,任中书舍人,再拜相,到如今急流勇退也有六七年了,他的文集还是一卷难求呢。”
她接着安慰,“所以你也别太难受,生气就发发脾气,大不了我们也学杜相,今年不去,下回再考。”
如愿可不想再来一回,一缩脖子:“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比杜相,没这个骨气。”
林氏佯瞪她一眼,知道女儿没那么气,稍放下心:“总之你放心,去或不去,阿娘都给你撑腰。”她把捏在手里的信封也交给如愿,再拍拍她的手背,“辛苦了,这点钱就当阿娘给你的贺礼,你攒着当老本,或是请你那些朋友吃喝都随你,我一字不说。”
如愿拆开一看,信封里薄薄两张存单,出自长安城内最有名也最靠得住的钱庄,面值都是五千两白银。她慌忙退回去,连连摇头:“哪儿有贺这么多的?我可不能收。”
“放心,是从我当年带来的嫁妆里拨的,和你阿耶半点关系没有。既是我的嫁妆,还能怎么花,待你出嫁,或是待我两腿一蹬,还不都是你的?难不成你弟弟聘媳妇,还要我这个阿娘从嫁妆里掏钱?”林氏把银票塞回去,“拿着。”
“那就谢谢阿娘了!”如愿也不拿乔,小心收下,笑眯眯地一把抱住林氏,“我做生意去,算阿娘入股,年底给你分红!”
“去你的吧,还做生意呢。”林氏含笑往女儿背上一拍,推开她,故意板着脸,“行了,玩去吧,我去平山府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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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平山大长公主正在府中发脾气,连着砸了好几套价值百金的冰裂纹茶具,全在砖石地面上砸得稀巴烂,碎瓷屑飞得到处都是,不少溅在侍女身上。偌大的待客厅,两旁立着的侍女个个浑身僵硬,呼吸都不敢大声。
平山在家中行六,同行二的独孤清闻一母同胞,自幼最崇拜的是这位兄长,最黏的也是这位兄长,甚而下嫁的是独孤清闻的副手。当时独孤清闻急病驾崩,独孤行宁能登上皇位,就有她的功劳。
少时一颗心扑在兄长身上,寡居后除了抚养子女,一颗心就全在两个侄子身上,如今得知夏试的结果有韩王独孤寿敬从中作梗,平山顿时恼得把火气全撒在急召来的独孤明夷身上,一早上摔了的茶具花瓶少说也有几千金。
“……好小子!当时阿兄急病而去,你十三岁,敢砍了来抢皇位的晋王、齐王,如今你二十岁,已及冠的男人,倒是连个韩王都不敢动,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丟尽你阿耶的脸!”又是一套茶具砸在独孤明夷面前,“哐啷”一声碎得一干二净,惊得陪侍的侍女又是一连串的哆嗦。
平山犹不解气,狠狠拍在小几上,“一次夏试,连个一甲都点不出来,要和韩王保举的考生挤二甲,这不是让韩王照着你我的脸打,照着阿兄的脸打!”
“晋王、齐王也就算了,好歹也是阿娘生的,有这个野心也算是不辜负北地独孤和河东柳氏,不长眼归不长眼,我也为他们流点眼泪。可独孤寿敬算什么东西!”她越想越气,保养得当的脸上全是怒容,丰盈的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推开前来劝她消气的侍女,“陪媵生的玩意罢了,就该给我在封地呆到死,让他进长安城都是恩典,也敢插手科举?!”
独孤明夷耐心地等平山发完脾气,并不说他此前只按规矩点了前三甲,在平山这里才知道拟出的榜竟是这样的结果,恐怕是礼部中有人阳奉阴违,暗自和韩王有勾连。
他只看向上座的平山,眉目平和如烟:“那依姑母的意思,要我现在去斩了韩王吗?”
平山反倒一愣:“你什么意思?”
“如姑母所说,我十三岁时以剑斩两位叔伯,到如今剑术不说有所精进,至少没什么退步,再斩一位叔父绰绰有余。”独孤明夷淡淡地说,“只是当年两位叔伯闯入长生殿,要抢父亲留下的遗诏,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如今五叔父一向悠游,是为潇洒闲王,最大的过错也不过是前几年醉心书画,闹出过恶奴强抢的争端,但也道歉补偿,长安城内无人不知他避世之心。无论此次是他有心试探,还是礼部暗自动手脚,都未查明,我先下手,又让世人如何看待我呢?”
他不再多言,安静地立着等待。
先前发了一大通脾气,这会儿平山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并非志大才疏之辈,当年独孤清闻攻打天下时也曾有计策出自她的手,只是生性暴烈,如今也不如当年随着兄长游走时潇洒自在,常年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全借此喷在独孤明夷身上。
“抱歉,我失态了。先前说的都是气话,不是你丢你阿耶的脸,是我无能,连个韩王都钳制不住,倒让你受这个委屈。”平山一改之前暴烈的样子,冷静下来道歉又是十成十的真心,显出一张秀美的脸,提及早逝的兄长不自觉地红了眼圈,“是姑姑丢了你阿耶的脸啊。”
“并非如此。父亲早逝,姑母帮扶陛下与我良多,我也知姑母寡居的难处,心中有怒,发出来总比郁结于心要好。”独孤明夷毫不在意,反过来安慰平山,“至于夏试的结果,既还未放榜,结果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平山眼眶更红,连忙抽帕子掖了眼泪,一面叫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一面叫人开私库取赔礼。
独孤明夷本不想收,听平山提到某样东西,却突然发声:“云水锦?”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明镜要素察觉试图替如愿再捞点漂亮衣服原材料,然鹅如愿已经在心里给摄政王扣了10分并且记小本本。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是迫害蛾子好爽(缓缓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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