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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云水锦,是从西南进贡的,和江南两道贡上来的锦缎不同,听闻是那边的养蚕人从苗人那里买了些不传的秘药,和在桑叶里喂给蚕吃,蚕吐出来的丝格外轻软,织成锦后通透得像是薄云流水,这才这么命名。我先前开箱看过,用这个名不算夸张。”这个沉默寡言的侄儿难得主动开口询问,平山心下微讶,不免多说几句,“不过只一点不好,那蚕喂了秘药后身子会变色,吐出的蚕丝跟着变色,染不出花样,只能织成原色的锦缎。但我瞧着原色倒也不错,流云碧水的,不就是天青色才最合洽。”

独孤明夷心念一动,应下来:“那就多谢姑母恩典了。”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恩典,平白显得生分。”平山更讶异,但她本就心中有愧,巴不得侄儿收下,哪儿还会再细想,只叫了侍女来,说把库中的云水锦全取出来封箱。

一件件赠礼安排完,平山还想再安抚独孤明夷几句,又有一个侍女急匆匆地从外边进来,看打扮应是平山的心腹,凑到大长公主耳边密语完,又垂手退到一边。

“晾着他。什么东西,既敢插手夏试,这会儿到我这里,倒又来装什么无权无势的无辜闲王了。既如此,就让他知道无权无势,一口冷茶都休想从我这里拿到。至于……”提及韩王,平山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愤愤地和侍女耳语完,瞥见还在厅里的独孤明夷,又拿帕子掖过嘴唇,笑着说,“倒是不巧,我有心再留你一会儿,姑侄再说说话。可我旧年的好友递了帖子,急着要见我……”

“我明白。”独孤明夷体贴地告退,“愿姑母安康。”

平山连忙应了,又和独孤明夷姑慈侄孝地寒暄一轮,才让侍女引着他出去。

这边出去,那边正巧有另一队侍女引林氏进来,两边交错,双方无意间对视了一眼。

独孤明夷只觉得这位端庄秀美的夫人有些说不出的眼熟,或许在何处见过;林氏则暗暗一叹天下竞有如此美貌的郎君。但双方都没太在意,礼貌地互一点头,就把这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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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也没闲着,一万两白银到底烫手,她怀揣着两张银票直接往钱庄冲,拆成合适的面额,才抓着银票去了西市。

乍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上回见面还有些矜持的掮客一改之前的态度,亲自端茶奉水笑脸相迎,恨不得当场掏出契约让她签字。

如愿反倒要故意拖延,抿了口上好的蒙顶茶:“先生这回怎么这么大方?连蒙顶茶都拿出来了,上回我来的时候,连口凉水都没得喝。”

“什么先生,小娘子可别臊我了,我就一两边奔波、拿那么点抽成的掮客,哪儿担得起您这么叫啊。您若不嫌弃,跟着西市常来的客人,叫我一声老徐。”掮客搓搓手,“上回您来时不是不赶巧吗,人多,其中还有几个是大主顾,这才忽略了小娘子。见谅,见谅。”

如愿知道做生意的辛苦,何况上回来的确实不巧,出完气就又笑起来,认真地问:“那我这回能买了吗?就要延康坊的那个,或者您想想有没有差不多这个价格上下的别的宅子?”

“能,当然能。这个价够买个家具齐全的宅子了,若是那边急着出手,保不准还能送一房仆役。”刨去于生意场上的圆滑,老徐算得上是个实诚人,立即翻开册子替如愿相看起来。

“哎,不巧,您上回有意的那个宅子是急出的,这个月初六已出手了。不过差不多的也有,崇化坊有一个,怀贞坊有两个,报价都是九百两上下,您还有余。”老徐仔细快速地扫下去,中间顿了一下,旋即翻到后边,食指一点,“要不您看看这个?在通善坊,地方大,三进院落,置办的东西齐全,直接就能住进去。还临近曲江,您有空还能去曲江玩一趟。卖家急出,只要八百两,您要是爽快,还能再砍砍价。”

这个条件相当诱人,但如愿想都不想:“不。太远了。”

老徐只以为她是觉得离两市太远,没细问,只往前翻了一页:“那您看这个……”

接下来老徐连着又报出几个宅子,但如愿都不要,要么嫌不够宽敞,要么嫌地方偏僻。一来二去的老徐也有些焦灼,挠挠后脖子,干脆直说:“再这么一个个挑下去,恐怕挑到下个月都挑不完,看您也是急着要,要不这样,您直说,想要个什么什么样的,我筛出来给您看。”

“要大,宽敞,家具齐不齐、带不带仆役无所谓,反正我肯定得自己置办过;离西市近些,但也不要太近,最好是在长寿坊那一带;周边环境好些,有早食摊子和卖小玩意的,没有也算了。”如愿强调最后一条,“还有,一定要安全,至于怎么判断……唔,您觉得我和两三个姐妹一同住,能住下来,就算是安全。”

“这些条件里您随便报一条,我都能给您找七个八个出来,可要条条都满足……”老徐咂吧咂吧嘴,突然灵光一闪,急急往前翻了两页,一看,又面露难色,“有倒是有,在崇贤坊,三进院落,周边有些常用的铺子。崇贤坊里多寺庙,佛门静地,又有光禄少卿他们住着,时常巡逻,若是不主动招惹仇家,遇不上什么醉汉乞丐。只是……”

“只是?”

“只是贵了些。”老徐说,“这宅子是秘书监卖的,临要还乡,但长安城里还有家人,不急着卖,读书人又傲气,死活不肯还价,一口要价一千二百两。”

如愿想了想,另抽出两张面额一百的银票:“不算太贵。就要这个。”

老徐反倒一惊:“您这……花大价钱买这么个宅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告诉您。”如愿露齿一笑。

“行吧。”老徐也不多问,想想又说,“既然您这么爽快,我手上还有个西市的铺子急出,在北角,您若是要,就搭给您。”

“西市的铺子可没那么便宜吧?”

“实话说,那铺子位置有些偏,地方也不太大。原先是卖布的,过去打仗时大家手头都没钱,买粗布正好,这两年有钱了,就又流行西域、江南来的。那家人生意越来越不行,眼见着长安城里呆不下去,想着回乡去,甭管多少钱,能凑齐路费就行。”

“好。”如愿当即应声,“那就也算在我这里。”

“好嘞!”老徐一拍大腿,扯了契约过来,使唤店里的小童过来磨墨,“签个字,您请。”

**

买宅子附带到手一间西市的商铺,对如愿来说堪称奇遇,但次日放榜,还有更多的奇遇等着她。

先是一大早的礼部敲锣打鼓地张贴夏试的榜,和昨天暂拟的榜有所不同,元如愿三个字不再是可怜巴巴地挤在二甲一列,反而高挂在一甲处,委实是金榜题名无限风光,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直到中午林氏都没腾出空来和女儿说两句话。

但如愿没多开心,只以为是林氏去找平山大长公主的功劳,好在她也不是很在乎,拂去元府里沾染到的喜气,孤身去豫王府递了帖子。

这是放榜后约定俗成要做的事,认当届的主考官为“座主”,从此算作其座下门生,于朝堂上同进退。因而如愿去时其她几位榜上有名的女学生也在,彼此交换名帖,客套寒暄一番就算是认识了。

如愿只注意到两个人。一个是这回差点把她拉下一甲的郑文依,确实是世家嫡女的风范,样貌风度俱佳,言谈文雅,自带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配不上与她说话的矜贵。

另一个则是谢长吟,仍是一身天青色的道袍,举止优容婉丽,丝毫不见此次入榜吊车尾的窘迫,反倒让存心想看她笑话的人自惭形秽。

众人等了一会儿,管事却没引她们进去,只再三致歉说豫王身体不适不便相见,又让仆从侍女捧了赏赐出来,人人皆有,都是文房四宝、书卷典籍一类的珍品。

众人只能谢恩告辞,如愿甚至听见背后有个娘子小声嘟囔:“还以为能见着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多睡会儿,也省得往脸上涂这么厚的粉。”边上和她关系不错的娘子当即低喝提醒,先前发言的娘子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如愿只觉得好笑,缀在队伍最后边,和走在前头的人距离越拉越远,刚抿出个淡淡的笑,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元娘子留步。”

如愿回头,见是个头发花白、腰背也略显佝偻的老人,身上穿的则与刚才来致歉的管事同款的蓝衣,她一怔:“您也是王府的管事吗?”

“是,老奴姓余,娘子若是不嫌弃,叫声余管事即可。”余善笑笑,“您别介意,现如今先叫娘子,待来日授了官,就得称女官了。”

“当然不介意,也不好说我一定能当上女官。”如愿只觉得余善面善,跟着笑笑,“余管事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是有的,叨扰娘子了。”余善拍拍手,“娘子此次点了一甲,殿下颇为欣赏,有旁的赏赐。”

作者有话要说:  座主:官场用语。贡举之士称主考官为座主,自称为门生。唐朝及第举人须拜谒座主,以表谢意。中唐以后,积成朋党之弊。宋初,为防止座主门生结党,礼部试后复殿试,天子自为座主,殿试合格人遂自称天子门生。

同榜进士则有“同年”的称呼,也会结成政治关系。

当然本文并没有加载权谋系统,只是我的恶趣味而已,师生相称……咳,但我是正经人,晋江迫使我正经(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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