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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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轻飘，就仿佛一块厚实的鱼排，没有放佐料也没有被腌制过，放在空落的白碟上仅仅撒上薄盐那般寡淡。话落在倪岁的耳朵里，可她却无法分辨霍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

“什么？”倪岁下意识地问出口。

霍朝扫了眼古诗词，实在是太枯燥了，包括书上的配图，都让他没兴趣读，于是又关上了。他偏过头，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把下巴搁在手掌上，眉毛轻轻向上一挑，唇小幅度地开合：“你刚刚听见了。”

是……

是听到了，可简直就跟假的一样啊……

“……”倪岁躲闪开霍朝的视线，声音有些没底气，“我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很幽默？”霍朝问道。

“不，一点都不。”倪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哪里不对，赶忙抬头——

“？”霍朝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幽默。”倪岁赶紧改口，顺势开始女娲补天，“不是一般的幽默，是别致的幽默。”

话一脱口，倪岁恨不得把自己揍一顿。

这话口子开错了，是打多少补丁也补不回的。

倪岁思来想去半天，就连平时控评的词都在脑子里滚了一遍，最后高度概括成一句话——

“反正我没骂你。”

到了大课间的时候，正好下节课是老张的，于是老张又把倪岁叫到了走廊上面，问她有没有考虑好这个关于竞赛的事情。比起早上，老张的表情更加正式了一些。

“老师。”

张口间，倪岁想到了很早以前，霍朝刚刚开始演戏的窘迫与外界的非议，就连他自己采访时都没有信心，可今天，他却能举重若轻地跟她说出那样一番话。

他逐渐成为了霍粉的骄傲，而她也想一点点地，微不足道地为他变得更好一些。

“我会尽力的。”倪岁扬起嘴角。

“这样就对了嘛！”老张原本还苦恼着怕倪岁不去，现在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老师很相信你的实力的！只要你肯对这件事儿上点心，拿个奖绝对没问题……”

正在老张说话的时候，倪岁背后突然有两个人窜出来，擦肩而过。她偏头一看，正是倪泽和霍朝两个人。此时正是做操时间，两个人却出现在了走廊上，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霍朝，老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霍同学还是要多帮助帮助呀，听说他现在还是没交过作业……不过你要是没精力帮助也没关系，但最好有余力的话还是……”

你以为我不想吗？

你以为是我不帮助吗？

倪岁内心一大堆苦水想倒。

她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旁敲侧击，但毫无效果。

都快舞到霍朝脸上了，可这人就是装瞎……哦不，不是装瞎，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老师我会尽力的。”倪岁开始打官腔，“我相信霍朝同学是有学习想法的。”最后几个字，说的她几乎咬牙切齿。

老张又和倪岁随便说了几句，然后就下楼去抽查做操的情况。倪岁一个人往教室里走，脑子里一半是刚刚答应好的数学竞赛，另一半就是怎么才能让霍朝“浪子回头”。但她还没走进教室，抬头一看——倪泽和霍朝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她。

两个高个儿站在一起，将她完全挡住。

“又被老师训了？快跟哥说说。”倪泽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扯着橙色t恤的领口，给自己人工降温。

“不是。”倪岁走过来，摇摇头，眼神却偷偷往霍朝的方向看过去。

他懒懒散散地倚在栏杆上，在倪泽强烈的色彩对比下，他看上去更素净。一偏头，他的侧脸在阳光下勾勒出好看的线条，眼神散漫地看着楼下。

“那是咋了？”

“叫我去参加数学竞赛，然后我答应了。”倪岁说出答应这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眼霍朝，可霍朝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放空。

“我靠，我倪泽的妹妹果然有本事儿！”倪泽说道，还激动地用胳膊肘戳旁边的霍朝，提高嗓门道，“兄弟不是我吹，我妹在你们班绝对学术顶尖。”

“我知道。”霍朝看过来。

“你不知道——”

“我同桌是挺厉害。”霍朝此时看向倪岁。

“……”

“啥？？”倪泽瞪大眼睛，一嗓子吼了出来，“他妈的什么？同桌？你俩同桌？”

倪泽看着倪岁微微点了点头，倪泽感觉自己苦心经营地要崩塌了——这男狐狸每天上课就坐在我妹旁边？防不胜防？

要赶紧将这可恶的爱情萌芽掐灭！

倪泽立刻采取预防战术：“真没想到啊，那兄弟你学习上的事情可以找我妹。”

言下之意——其他事情能别找就别找。

倪岁原本还有些尴尬，一听到倪泽口中说出学习两个字，立刻两眼放光。最近她哥像是开过光一样，每次都在关键时候说出最关键的话。倪岁怀着期待的眼神看向霍朝……

“我不学习。”霍朝客气都懒得客气。

倪泽乐了，不学习就好，这俩除了学习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的。于是他又轻松愉悦地说道：“我们学校后门的烧烤今晚装修好，下晚自习我请你俩去试试？”

“我今晚拍杂志。”霍朝摇了摇头。

杂志……

“是《gt》吗！”倪岁突然扬起头看向霍朝。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你知道？”霍朝有些意外。

知道，能不知道吗？他的这些安排她都能背下来，她甚至能说出他上次拍《gt》封面的时间和里面的采访主题。这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转发微博并加上一长串“啊啊啊哥哥要努力工作加油！”这样的话了！

可不该是现在！

“额……”倪岁摸着鼻尖，“我也就知道这一本杂志。”

放屁，那五大二小杂志她倒背如流。

还没等霍朝再说话，倪岁只想着赶快离开别再激情发言：“我回班了。”说完她撒腿就往班门冲。

还没冲半步，又被倪泽揪着外套捞回来了。

“少学一下死不了。”倪泽道。

的确死不了，但嘴嗨会。

倪岁自知自己这下子是走不了了，于是转过身来，干脆反客为主，拍了拍倪泽的肩膀，任重道远地说：“哥，你也该学点习了，我怕你进了社会冒傻气被人家笑。”

“老子聪明得很好吧！”倪泽敲了下倪岁的脑袋，转换话题，“别跟我在这儿贫，我和霍朝买了零食，你吃不？”

“吃。”好了，在吃这个事情上倪岁世界第一没骨气。可她看着倪泽双手空空，一点都不像买了东西的样子。

“喏。”霍朝沉默半天终于发声，他的手上勾着一袋零食，透明的袋子里五颜六色，就仿佛平淡的校园生活突然出现彩虹，一时间晃到了倪岁的眼睛。

倪岁愣了一下，乖乖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益酸菌，然后赶紧往班里跑。

此时外面只留下两个大男人，倪泽这个时候整个脸终于扬不起来，挎着脸把霍朝的肩膀一揽：“那个……兄弟啊……我知道娱乐圈里很多好看又年轻的小姑娘，都是大长腿，跳舞也跳得好，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

霍朝没说话，只是打掉倪泽的手，等着倪泽把话说完。

“我妹她颜值不行。”

霍朝憋得想笑，他的眼神飘远，正好看到教室里的倪岁，她把下巴搁在益酸菌的瓶子上，偷偷往这边瞄：“其实还行。”

“不行，真不行，不耐看。”倪泽痛心疾首，“就……那个词叫啥啊……素人！对，就一素人！”

……

“倪泽。”霍朝难得叫倪泽的名字。

“啊？”

“你妹说得对。”霍朝从袋子里拿出倪泽买的水，放在他手上。

“她说啥了？”

此时做操时间结束，人流开始朝教学楼里涌进来。

“学点习。”霍朝两只手揣兜，往教室里走，慢悠悠道。

倪泽：“……”

三秒后，上楼的同学都听见了一声饱含感情的粗口，貌似还来自于可怕的校霸大哥。

-

因为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所以倪岁把所有作业都集中在中午和课间做完了。而她旁边的霍朝还是跟平时一样，要么拿着手机打游戏，要么就是看剧本和睡觉，反正一切和学习有关的他都不沾。

倪岁又出言好心提醒，霍朝也没客气——直接拒绝。

“为什么不写。”倪岁鼓足勇气问道。

霍朝连眼皮都懒得动：“写不出来。”

此时老师正在讲一道非常基础的数学概念判断，倪岁把题目用荧光笔勾下来，移到霍朝面前，不死心地问：“这道呢。”

一看只是判断对错，霍朝倒还是赏光看了一眼，毕竟一半的正确率：“对。”

“……”

倪岁感觉自己好难。

明明是错的。

一半的正确率啊……

“看吧。”霍朝看懂了倪岁的表情，但也没因为写错了就有什么内疚，耸耸肩更加轻松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到体育课的时候，崔安安笑着跟倪岁说：“姐，我坐后面都能感受到你的焦灼哈哈哈。”

倪岁长呼一口气，双手合十：“信女愿一生吃素，但求霍朝爱上学习。”

“你不是生命粉吗？”

倪岁沉重地摇摇头：“得寸进尺了，我是学习粉。”

“那你离脱粉不远了。”崔安安真诚地拍了拍倪岁的肩膀。

这怎么行！

能对哥哥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放弃！

此时霍朝开始和班上男生一起打球，可能是因为等下要去拍杂志的原因，打了二十多分钟他就离开球场，开始往班上走。

倪岁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准备再放手一搏。

“我回班拿一下钱包。”正好，倪岁钱包没拿。

“行行行。”崔安安道。

等她往楼上走，就在楼梯的转角处——她和霍朝迎面相撞，此时他正背着书包往楼下走。

逆着光，倪岁抬头——霍朝的脸近在咫尺。随着下楼的微风，他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凌乱的几根落在眉宇之间，他的眼窝微微凹陷，显得他双眼特别深邃漆黑。霍粉都说，霍朝那一双深情眼，不管看什么都仿佛带着吸引力。

倪岁一下子没说出话来，只觉得嘴唇干涩。

“怎么了？”霍朝停下脚步，问道。

“那个……”

倪岁半天都没把话说出来。

她整个人都是紊乱的，在狭小的楼梯间里，她还是承受不了与霍朝这么近的相处。

霍朝低下头，从口袋里把手机给掏了出来，解锁，点开软件。

“你把微信告诉我。”他把手机递过来。

“回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