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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好黑,泥地好硬,还有她身下,居然压着两卷硌人的佛经。再一摸,他们竟是落在了一切诗词歌赋阿弥陀佛之中,

方才毫无察觉,闻人椿缓过神,忙不迭扯了袍子的一角盖在整张脸上。可那袍子,无论哪一件都是霍钰的,其上气味和刚刚jiao合时分搂在怀里的如出一辙。

“都是人妇了,还害羞。”霍钰从她身上撤出,侧过身睡在她一旁。他看不惯她胡乱罩着自己的模样,将本能蔽体的两件袍子弄得只能遮住一个脑袋。于是硬生生将袍子从她手里夺出,抖了抖皱在一起的地方,似薄被盖在身上。

闻人椿闭着眼,一副“我先睡了,你随意”的赴死模样。

霍钰的嘴角弯着,怎么都下不来。他撑着脑袋,微微探头,在她耳边贴心地问了句:“要不要给你拿卷书垫在脑袋后头?”

闻人椿哼了两声不作答。

“冷不冷?抱你去床上吧。”

勉强哼一声。

“睡了?”

睡了,所以连哼哼都省了。

这倒是方便了霍钰直接动手。

闻人椿的额头被挠得痒痒的。霍钰平日描龙画凤厉害,此刻替她理起头发却是毛手毛脚。这个乌龟王八蛋,方才还在给自己束发,转眼又将它全盘扯散了去。情动时分,甚至揪着她的头发一缕缕吻过来。

羞得没边。原来他平日都是道貌岸然装出来的。

“霍!”

她受不住他这样轻轻柔柔的bo弄,猛地睁眼,却正对上他下巴。许是海上过得粗疏,他下巴青色比从前深了许多,爱捉弄人的少年影子渐渐远去。

闻人椿无法继续遥想,霍钰的吻已经落在她的眉中间。

额头的正中心,没有那些意浓情深的灼热欲望,平静的吻郑重落下。

没有任何许诺,于她于他,此刻风雨中的安宁就是最大的福祉。

历了一番qing爱,闻人椿仍是早早醒来。她望着霍钰的眉眼,开始肖想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譬如自己真能成为他过了门的媳妇,能否习惯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此不用干活的日子。

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又怕闹醒霍钰,便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大概是闻人椿扭着身子来瞧他的时候,他便醒了。此刻以为她要起身,便伸了伸手将她摁回怀里,“好歹算是个小洞房,再同我睡一会。”

洞房、花烛、拜天地、凤冠霞帔扮红妆。

闻人椿贴着他胸膛憋出一句话:“不要胡说。”

“委屈了?”霍钰埋头瞧她,鼻尖似是故意为之,在她的脸颊上蹭了又蹭。

“这在我们家乡叫做苟合。”

“嗯?你我手上不是早有一枝椿花定情。”说着,霍钰将闻人椿的手从被子下抽出,就这么直直地往那朵花上亲了去。

他惦记了许久,如今这朵花终于开在他手中。

“小椿。”他索性刨开自己的真心,“待我了结娘的事情,便八抬大轿娶你回府。”

“八抬?”

“嫌少了?”

闻人椿摇头,往霍钰怀里缩了缩:“只有大娘子才能用这般礼仪的。”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箍着她的腰又紧了紧:“事已至此,我会想办法的。”

人在年少时,都以为有情便可胜天。

日子从此和了蜜。

不管是苏稚还是陈大娘,都说她近来养得不错,面色红而娇,嘴角还常常带着弯钩。她们都将源头归于霍钰。闻人椿倒不这么想,她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她有家了。

失了太久的家,终于重新黏在了一起。

她不再是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有人会一直牵着她的手。

与闻人椿的心情一样如火如荼的,还有系岛的船队商贸。系岛在贸易方面,本就是三岁稚儿的层次,霍钰只消拿出一半的本事,便可赚得两面开心、钵盆盈满。如今他正准备将二娘曾经交好的商户拢起一些,而后以临安为中心,渐渐向其它城镇扩开。

夺回霍府始为一。

闻人椿是这样劝的,霍钰也是这样想的。

而闻人椿自己也没闲着。借了点霍钰的光,她不必再去喂养兔子鸡鸭,不过药场那边她依旧坚持随队上山采药,而后按着文在津寄来的医书,挑些派得上用处的方子,一个个轮番调配。她是不敢用在人身上的,就拿一些病兔病鸭当作患者,治得不错才缠着霍钰要给他试。

“小椿,就算是在系岛,谋害亲夫也是要死的。”霍钰每次都这样,皱眉,板脸,不情愿。非要闻人椿肯献出自己的凡胎肉身当作报酬,他才勉勉强强答应。

闻人椿总觉得自己被他占尽了便宜。

可她爱他,故而这些似乎也算不上吃亏。

你情我愿的鱼水之欢,他欢她亦然。

故而后来哪怕一切走到了歪处,她都没恨过这一段。

药场外传来轻松步伐。

“你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大起来啊?”苏稚见什么吃什么,此刻剥了块红豆方糕。她肚子愈发鼓了,似是长了个小圆球,连着胃口也大起来。

闻人椿赶紧放下手头草药,洗过手,给她热上一碗安胎汤。这是医术中的方子,同系岛现有的并不一样。闻人椿起初不敢用,怕地缘差异,好心做坏事。可苏稚妊娠反应大得厉害,系岛的安胎汤怎么喝都不见好转。她这才决心一试,还往不怎么待见她的医馆老大夫那儿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回,才拿出了一副保证不伤人的。

许是诚心感人,苏稚吃了大有好转,引得其它孕妇人都来求这安胎的方子。霍钰甚至笑话她不懂生意经,将这宝贝方子才卖出一个茶水钱。

“做好事懂不懂呀。”何况闻人椿也不是傻的,她那祛疤的药膏就在系岛赚了许多。只是她无甚野心,不想一百桩事情都为一个利字活着。

苏稚瞧闻人椿不回她,又伸手轻轻拍了拍闻人椿的肚子:“大夫说了,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你也紧着点生一个,生个男娃娃就凑个文武双全,生个女娃娃嘛,只要她愿意,就给我做儿媳妇。”

“姻缘之事天注定,就怕你喜欢,你儿不喜欢。”闻人椿摇头,随意回了一句。

苏稚悻悻地扁扁嘴:“那便认作义妹好了。多个兄长疼,总不是坏事。唔,就是便宜外头人了,真是的,凭什么呀!。”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都能气着你。”闻人椿笑她。

“哪儿呀。你同霍师父都睡进一个屋儿了,这孩子不是早晚的事儿嘛。”

“再等等吧。”

“等什么呀。大夫讲了,你我这个岁数最好生养。人家还未遇到缘分,自然得另说。你这可是干柴烈火大好时候吧。”

瞧瞧这词儿用的。

闻人椿虽不是不谙世事的含苞少女了,还是红着脸拦住她:“别瞎用词儿。”

“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苏稚,如同系岛大部分妇人,在此事上都毫无避讳。如她们所说,传宗接代是光宗耀祖,颠鸾倒凤怎么就成龌龊之事了。

又不是和姘头一起伤风败俗。

闻人椿以为有理,可自己还是张不开口。

“何况如今养娃娃费钱得很,添齐了物什又用不了多久。你我做个伴,我出七你出三,多少省出一些。”

“怎么你也知道省钱了?”闻人椿犹记得初到系岛时,苏稚一派不食烟火的小姐模样。

苏稚歪了眉,凶道:“你笑话我!”而后一边接过热好的药汤一边说道,“还不是被你传染的。你这般能干,还能帮衬霍师父。我也不想就这么一天天傻乐过去。”

“你那是福气!”

“福气也不好用一辈子的呀。”苏稚仍是天真烂漫口气,只是说的话多了一番成熟,“待我将它生下,便来这药场帮忙,同你一道治病救人。算了,好像想得太远大了,我还是先从采药、熬药开始吧。”

“桑夫人,你可别嫌苦哦。”

“发我工钱就行。”

“发少了,桑武士会不会领着人将这儿封了呀?”

“发多了,我看霍师父会不答应吧。”

“他管不着这儿的事。”

“那姓桑的也一样,来了这儿,我便不是他夫人。”

两人不知怎的,明明各家夫君待她们是极不错的,却还是同仇敌忾地将桑、霍二人骂了一通。或许再相爱,也没人愿意彻底剐去自己,成为爱人附属。

当夜,霍钰回来了。

他身上寒气还没散尽,带着风霜直接钻到了被窝里。闻人椿猛地被冻醒,下意识弹起,却被霍钰一手压下。

“我误了归期,你倒是睡得着。”说罢,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闻人椿的耳朵向上提了提。

他其实矛盾,既希望闻人椿不要为他担惊受怕茶饭不思,又怕闻人椿没有将他记满十二个时辰。这一点,他自己最明白,故而那怨气之中带了几分好笑。

闻人椿习惯了他的捉弄,揽着他的腰直接黏上去。

“反正你会回来的。”她那时自信满满,如同回到战火之前的那个女孩,仗着接连得到的爱意凭空以为苦尽甘来。

霍钰爱极了闻人椿娇宠的模样,反手将其抱紧,鼻尖顿时涌满她发香。他安心地吸了好几口,终于卸下绷了一月有余的防备。

如同之前的每一回,他倚在闻人椿耳边,断断续续讲着一路的见闻。

“你回过明州了?”闻人椿原本有了睡意,又被这二字惊醒。她还是怕霍钟,比死还怕。

霍钰摸了摸她快要冒刺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一路都有人守着。”

“你要小心,要很小心很小心。”

“知道了,娘子。”他懂得如何让她宽心,只要这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

闻人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躲进了他怀里。

“你呢,又捣鼓出什么新药要为夫以身试法吗?”

“哪有那么多新药,我又不是天赋异禀。”她恼了,拍掉两只已经探入里衣的手,一股脑滚到了床的边缘。

每回回来,体己的话没说多少便要动手动脚。

闻人椿不喜欢这样,好似她只能以色侍人,跟当初霍老爷的四娘差不多。

“怎么了?”男人到底力气大,下一刻便将她拖回了自己怀中,“为夫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从头到脚。”

还来劲了,霍钰笑出声:“小椿,你可真是一个给点颜色便要开染坊的主儿。”

“那二少爷要不要退了我。反正你我只得一纸奴契,退起来快得很。”

“不准再提这事!”他加重了声音,分不清怒意占多少。

闻人椿赶紧搂着他的脖子往上亲了两记,委屈的眼神不让他瞧见。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她何时才能将奴契变为婚书。

下个冬日吗。

闻人椿下意识去望窗外,那棵长脖子的树秃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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