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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霍钰绝对不可能看见她,闻人椿还是将自己蜷了起来。她紧张兮兮地,将耳朵贴在船板上,那里头传来浪的波动、风的吹拂,最清晰的还是霍钰的声音。
他的疲惫、他的怒火、他的忍耐,栩栩如生,似在眼前。
闻人椿不禁苦笑,她不明白,这番留恋又是何苦。他身边明明已有了自小相知的许还琼,他们是那样信任彼此、般配无双,就不必让她去锦上添花了吧。
还是说,天下男子都一样,想有妻妾两双全的圆满福分。
也许许还琼是愿意的,可她是真的不愿意。
外头的先礼后兵很快就要唱到一半,秋日和煦风光中,霍钰与桑藤见闹得不算太僵,只是没人有退让的迹象。
霍钰说了那么多句话中,虽没有出现一个“搜”字,但闻人椿在他身边太久,早就听出了言下之意。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
苏稚猜到她会心神不宁乱了分寸,特地跑下来劝慰:“小椿,你别担心,既然选择走,就要相信桑藤见。他一定可以应付的。”
可以吗。
当初陈隽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吧,还是被临安城吃了命。
闻人椿不敢多想,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合掌,祈求老天赐他们万分之一的运气。
然桑藤见的防线仍是一退再退。
他诚恳,讲道义,不敢拿一兵一卒的性命当儿戏,霍钰的商人本性却是胡话狠话信口捏来,明枪暗箭里还夹着过往交情。
他对桑藤见说:“桑武士是怕我的手下人太粗鲁吗,那这样,我孤身一人上去找。若半个时辰内找不到,我立马让人散开。”
桑藤见纹丝不动:“我系岛从不巧取豪夺,更从不强人所难。霍先生,您在系岛小住过,该是耳濡目染的。”
“我当然相信系岛的真诚。可你们回得匆忙,也许无意中真的惹出了乌龙呢。”
“待回到系岛,我们自然会一一盘点,但凡有一样不属于系岛的,哪怕是根草,我都会让人如数奉还。”
“两地相隔甚远,一株草来来回回,岂不奄奄一息了。”
“既然这株草与系岛有缘,何不让它在系岛种下。”
……
后面的话都低了下去,只听见一个小厮来报的粗犷的声音:“南城门的守卫今早见过一个和椿姑娘一般身形的。”
“去追!”
“原来霍先生的宝贝是椿姑娘啊。”桑藤见暗暗松了口气。
哪知霍钰下一句话便是:“现在我能上船了吗?”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闻人椿忽地扬起嘴角笑了一声,侧过头去问苏稚。
苏稚神情凝重,不知道如何说,手上的帕子都快要被她绞断了。
“我该回去了。”她拍了拍屁股,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细小的绒毛般的灰尘纷纷落下,在一小格的光亮中发着光。
“小椿,对不起。”苏稚的一生中鲜少有这样后悔的时刻。要是闻人椿逃走了还好说,偏偏逃不走,两人心中的嫌隙定然会越来越大。都是她撺掇的。
“好了,说再会吧。不知道下回相见又是何时。”反倒是旋涡中央的闻人椿语气更轻松些,可苏稚还是懊恼沮丧,整个人好似都随着一头披发滑到了地上。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两难的选择。
闻人椿见状,将两只手贴在了她脸颊,亲昵地揉了揉:“苏稚,我不怪我自己,你也不要怪你。”
谁让这座城只属于自私自利。
谁让她领悟得太晚。
背着春日余晖,闻人椿终是下了船。她走得很稳,每一步跨得差不多大。她将手挡在额头上,遮去了眉眼。
刚上甲板的时候,闻人椿的眼前忽地出现一整片的金黄,似银杏落入波光粼粼的海,美则美矣,却不属于这个时令,害她迷了眼。
一步,两步,三步,她在心中默念,数着数着,她开始疑惑自己是正着数的,还是倒着数的。
“来了啊。”霍钰是那么地胜券在握,语气中听不出一丝丝起伏。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捉住她。
上一回他可不是这样的。他铁青着脸,毫不犹豫地送了她一巴掌,巴不得她去到九千丈以外。
闻人椿实在忘不了那一幕,每晚闭上眼都是那个陌生的他,手掌起落,利得像把刀。然后是他与许还琼相依偎的所有画面,在灵堂、在主屋、在他们年少时的院子中。
他们本是龙凤呈祥,她就应该做只规规矩矩的雀鸟,兴许在旁侍奉地好,还能得点赏。结果她偏要趁人之外狠心拆散,终于得到了报应。
闻人椿觉得这么想,自己倒是能好过一些。
“主君。”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了。从前见着就想笑的一张俊脸,此刻倒煽动出不少眼泪。闻人椿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对上霍钰的眼:“是小椿收拾的时候粗心,将宝贝落到了他们的行囊中。等回了府,小椿自愿受罚。”
“既然是无心的,怎么会罚你。”霍钰自然地向她伸手,闻人椿顿了顿,交出了她冷冰冰的刻满指甲印的手掌。
他们要握得多紧才能暖和起来呢。
很快,被闻人椿耽搁的船只离岸了,苏稚趴在船头,拼了命地和闻人椿挥手。
她小声问桑藤见:“霍师父会不会惩罚小椿啊?”
他答不上,攀着她窄窄的肩头安慰般说了声“不会”。
只是会与不会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了,这艘不属于明州的船总得远行。
苏稚头一回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躲在桑藤见的怀里小声哭泣起来。她尚且不知道,在她漫长而天真的一生中,今日之事会是一切耿耿于怀与遗憾的开始。
马蹄声轻快,闻人椿听着却很难受,像是心脏被人踩住了。她以为霍钰会大发雷霆,会恨恨地挑着眉,连带着下颚的骨头都被提了上去。
可他很安静,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脸上还疼不疼?”快要到霍府的时候,霍钰终于开口。他的口吻亲近而平淡,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君关心着娘子。
闻人椿摇头,心中木木的。
她未来得及看他,脸上已经袭来一阵凉意,是他伸了手贴在上面。
他盯着那一处,继续问:“就因为这巴掌你就不要我了?”
闻人椿还是摇头。
她并非敷衍,想离开的念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追到最早,大抵是因为那个红衣胜火的夜晚,然后椿花凋零,此消彼长,随便想想就有数十个理由。不过她不准备说,那些东西都是院子里乱长的杂草,只要知道一并除去便可,说得太细就像脑袋不清楚的糟老婆子。
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那我让你打回来吧。”不知是不是为了缓和氛围,闻人椿觉得霍钰在故作轻松。不过他怎么竟真的把脸送到她面前了。
闻人椿避之不及地往后躲,却立马被他锁住了手、扣到身前:“小椿,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打我。但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不答,用尽力气收回手,只是无果。
“主君,你真的不需要我了。”她倦了,不知道自己还要再说多少遍霍钰才能看清事实。她甚至知道霍钰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爱她,是娶她吧。
可他从来不问一问,她还期待吗?
不出所料,霍钰急哄哄地承诺她:“很快我便会娶你!”他与她有着一样的执着,却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根本不能同行。
“即便你娶了我,一切也不会改变的。”她索性戳穿,“还琼姑娘永远是你大娘子,她生的孩子永远是嫡子。因为二娘的遗嘱和许府的帮衬,往后不论发生,你都会信她、敬她、乃至爱她。我接受不了。我试过说服自己了,可我真的接受不了。霍钰。”她放弃了那份分寸感,叫了他的名讳,甚至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留在府上的日子越久,我对你的爱就会剩得越少。”
“不可能!你只是被父亲和大哥的谎话哄骗了,所以才会想离开。他们的话根本没有一个真字!”
“难道许大人与大娘子就是句句真心吗!”
“我未有全信许家。”
“你信大娘子,不是吗?”
“她是站在我们一边的,许多事情都是她……”
难得地,闻人椿听不见去,出言打断。她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呵”,而后说道:“你问我为何要离开,这还不够吗?你们才是站在一边的,而我——离你们很远。”何况她理应离得远远的,世家仇怨压根和她这个远方逃难来的小女使没有关系。
他们都有家世地位作盾牌,有手下之人冲锋陷阵,可她呢,折腾至今朝,只身一人,无名小卒,血肉之躯遍体鳞伤。
霍钟说得对,她就是只不堪一击的蝴蝶。唯一的区别,是她知道自己不想宝贵性命被毫无意义的东西折碎。
她想飞出去。
相握的手滴上了眼泪,积少成多,很快打湿了他们的手背。霍钰虽然没松手,声音里的力道却在流走:“怎么会。”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问的是谁。
闻人椿趁机将手脱了出来,拂过眼睛,将泪水擦得干干净净。
“你的仇,你们霍府的家事,众说纷纭。我真的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了。谁是好的,谁是坏的,看着个个都可怜,却又都可恨,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我好害怕,害怕伤及无辜,害怕一不小心又有什么襁褓里的婴儿死在我手里,可我待在这里,又不能不害怕不防备,不然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会护着你的。”
“你不会!”闻人椿扯开自己的袖子,那一段丑陋的伤疤暴露无遗。这是霍钰第一次看到它没有白纱包裹的样子,心莫名跟着痛起来。
“霍钰,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痛。你的那一朵是痛痛快快用药抹掉的,可我呢,被烙铁烙红了,水泡都没消呢,那道士就拿着针往烂肉上面刻符。你只知道说有祛疤的药,可是你以为什么疤都能去吗?”
“可我不怪你。在你报完仇之前,在你羽翼丰满前,你也只能牺牲我。也许你真的想护着我,但只能护着我的命。伤了心,动了筋骨,反正养养便好了。”
她说到后来漫不经心,整个人都像笼在了灰色的雾气中。
霍钰被吓到了,拼了命地想要拨开。
“小椿,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伤。”他说得急切,这一刻,无论闻人椿要什么他都愿意奉上。
但她什么都不要,即便抚摸着他皱起的眉毛还带着三分疏离。
“我知道你也很难的。你要做生意、要报仇,还要分神顾着我。只是——小椿太贪心了,发现得也太迟了。我想要的是无穷尽的偏爱,是简简单单的五斗米,没有高门大院,不用同别的女子勾心斗角。哪怕吃米糠野菜,只疼我一个、只信我一个,我也愿意陪他过一生一世。你,做不到的。”
“霍钰,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常常看你发噩梦,即使午夜梦回也在一遍遍提醒自己报仇。但是有大娘子陪着,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所以从今往后,你与她,我与我自己,两全其美不好吗?”
不好。
霍钰没有说话,却用行动回答了他。
闻人椿彻底被困住了,连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都有三个人看着。
小梨被调来贴身侍奉她,看她日渐消瘦,只好同她说些有盼头的话。
“椿姑娘,我听说管家今日同人定下了三十三桌喜宴,看来你好事将近啊。”
她听见了,却只是笑笑不回答。
“椿姑娘,您别这样,主君心中是有你的。您就高高兴兴的,哄着他点儿,说不定很快便不用拘在这儿了。”
“小梨,是不是只有虚伪地做戏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这……”
是夜,闻人椿似是受了启发,换了副天真娇俏的面孔去迎霍钰,不仅胃口极好地吃下大半碗饭,还给霍钰夹了两回菜。
饭后耳鬓厮磨,更是主动将他拖到床笫之间,学着当年的四娘模样,欢颜讨好。霍钰虽起过疑虑,但他实在许久没见过闻人椿这副迷人的姿态,高兴之余,将自己都骗了去。
然,闻人椿的身子实在不争气。鸳鸯扣才解了一半,她便抱着胸口在床沿吐了起来。
全是清水,压根不是吃坏肚子。
来不及思索的霍钰从背后围上去。
“小椿。”他才说了两个字,闻人椿就用“别碰我!”将他打回。
气势汹汹的嫌弃,霍钰再不能骗自己。他取了外衫披上,大步跨下床:“我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我只是恶心。”
恶心他。霍钰从她昂起的眼神中看懂了。
“闻人椿,你准备就这样嫁给我吗?”
“小椿不敢僭越。”
“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指在自己的眉峰上。准确地讲,那儿曾经有一个眉峰,但几日前被闻人椿用刀削了去。不过霍钰庆幸那刀落在了他身上,她要欠他了。
闻人椿被堵住,咽了咽口水才说:“我日日被困在这里。”
“等你想明白了,看懂我了,你自然能去任何地方。”
而霍钟让那一日提前发生了。
在后来无数个晒太阳的日子里,闻人椿都会想,如果她能信到底,一切会是怎样。
霍钰毫不留情的打压以及霍老爷的遗嘱让霍钟再无立本之地。他不甘心,蝴蝶的游戏还没玩到最精彩的地方,他的弟弟怕是还在相信一切都能弥补的谎话。
于是他拿出了二娘的骨灰,要霍钰拿挚爱与他换。若不换,他只能辛苦些,请人将其洋洋洒洒抛至五湖四海。
“你应该感激我。我还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呢。”他是这样对霍钰说的。
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个是即将临盆的大娘子,一个是未过门的小女使,显然后者是逃不出生天了。
霍钰起先压着消息,决定拿手上的证据去和霍钟谈判,但对方一派油盐不进的作法,逼得他弃了盔甲:“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后悔,永生永世无法弥补的后悔。”霍钟始终记得当年那个劝说自己的小男孩,他是那样轻巧地提出弥补,根本不知别人所受的伤痛!
“当然,你也可以不要你娘的骨灰。说白了,人死一场空,活人活自己的不就好了吗。”
“你非要如此做绝吗!”
“这话你应该等下了地狱问问你娘。她做事,比我绝得多!”
“别逼我硬抢!”
霍钟听得哈哈大笑:“如何抢,我又不怕死。就是苦了你娘,孤魂野鬼要做几万年。还有她那个祖传舍利,唉,统统都要折辱了!”
思前想后,霍钰还是决定让闻人椿冒险,陪自己做最后一场戏。
他说了许多复杂的道理。
闻人椿简单,只有一句话:“事成之后,能不能把我的籍契还给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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