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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长夜,闻人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黑的天,比墨汁更稠密,比乌鸦忽然掠至眼前的翅膀更压抑。
于是她很快将帘子放下了。
霍钰还在讲话,他今晚的话真的有些多,不知道是想要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他说他让人去临安搬救兵了,他说过了今日霍钟便再也不能卷土重来,他还说起他要娶她的事情。闻人椿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起这么多不痛不痒的东西,她一定会离开的,后事何如与她再无关系!
“小椿,说句话好不好?”独角戏唱累了,霍钰将她的手握起,一根根手指摩挲过来。一年之中最热切的季节,她的手很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人椿盯着他们的手,属于男子的干净葱白,女子的却遍是老茧伤痕。她动了动睫毛,随后道:“我害怕。”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霍钟的最后一击,绝不会温温吞吞好对付。可事情总要了结的,犹豫就会败北。霍钟如此自负,以为将所有人玩于鼓掌之中,他必须趁机一举拿下,既替娘亲报了仇,也能让小椿成为功臣站稳地位。
所以他没有说“回去吧”。
马蹄声轻了,她又回到了起点。一切都是从跨入霍府这扇门开始的,又要从这扇门结束。她突然没来由地惶恐,在有人请她下马车前,用力地反握住霍钰的手:“说好的,天亮之前一定要来救我!不要再骗我。”
“一定,只要撑过这个夜晚……”
“霍钰,无论许大人、还琼姑娘做什么,无论你在梦里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再放弃我!”她害怕到都不许他说话,只是在最后一刻不断地、不断地嘱咐。
在眼角那颗泪滑下之前,闻人椿松了手,潇洒地、又像是认命一般转过了身。
霍钰没有勇气下马车,那句“我不会的,你信我!”被沉重的门帘拦住了一半。
闻人椿跟着霍钟的小厮一路向前,盛放着二娘骨灰的木盒子在中途与她擦肩而过。四角花纹都是牡丹。她忍不住看了眼,却忍住了将它摔打在地的冲动。
活该。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骂自己。
大抵是太紧张了,当霍钟的声音响起,闻人椿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他的屋中。当年在此做女使的时候,她从不曾踏入,因而也不晓得他的屋子是这样整洁,书卷衣衫素朴分明,点的还是草木调子的檀香。
“后不后悔?”今夜他胜一子,喜悦之情难忍。人虽慵懒地半躺在椅子上,脸上的精气神着实高涨。
闻人椿不言不语不看他,同稻草人差不多。
不过霍钟向来是不介意的,他很懂人心,至少比他们霍府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懂。于是他替闻人椿答道:“你肯定后悔死了!当年我可是要放走你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只要塞点钱给船夫悄悄渡去系岛,不就没有今日这档子事儿了吗?噢,不对,何止今日。要是你早些对我的二弟死心,早些认清这座吃人的城,你还能保有你手上那朵风流的椿花,说不定还在系岛嫁人生子了。”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抓起闻人椿的手,要去看那块烂掉的伤疤。
闻人椿没抗拒,却抖得厉害。明明他至今为止什么都还没做。
霍钟轻笑一声,松了手:“别害怕,不会弄死你的,你知道我最害怕死人了。坚强一些,闻人椿,我就喜欢你坚强的样子。”
他与她隔着半臂远,闻人椿却被他的眼神吓得好似脖子上抵了刀。她努力平静下来,沉着地,带一点点笑意与善意,问他:“大少爷,你的腿疾好了吗?需不需要再用药巩固一下。”
“还行,这条腿够我用的了。”说着,他向前踢了踢,倒是有一阵小小的风。
闻人椿正想继续将话题引开,霍钟突然抬头凝视她:“小椿,你是在对我使心机吗?”
她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可惜我这个人没什么感情的。当初是你蠢,上赶着要给我治疗,何况我也还礼了不是吗?刀都递到你们手里了,结果你和那些系岛人还是一无所成!简直无用至极!”他越想越气,手指直接戳在闻人椿的脑门上。
后知后觉地发现戳红了,他又垫了些袖子在手指下,替她揉了揉,语气里都是可惜:“哎呀,怎么弄伤了呢。”
闻人椿躲不掉,因他的另一只手正抵在她的后腰。
除了霍钰,她从来没有和另一个男子这样长时间地接近过。才压下去的惶恐又一骨碌冲了过来。
“不是我们无用。”她顶了顶上颚,尽量不让喉咙打颤。随后试着顺从霍钟的心意,道,“是霍钰太相信许还琼。”
“瞧瞧这怨气,终于认清了啊。”
“所以大少爷还有其它报复的好法子吗?”
“当然。”他语气上扬,她刚想缓口气,下一秒,他便激烈地将她抱入怀中,一边困住挣扎的人,一边用牙齿边缘磨着她的耳廓,“同我在一起,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你……不嫌弃我吗。”
“呵,我比你可脏多了!”闻人椿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莫名其妙便甩袖离去。
屋中只剩她一人了,可还是没法放下心,她不敢吃、不敢动、不敢睡,时时刻刻都在掐掌心。
天,好像亮了。
霍钰,好像来了。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了,报仇、生意、前途,原来没有一样比得上她。他说他要跟她一起去系岛,做一对无名的野鸳鸯。
闻人椿不敢置信,哭着说好。
醒来,天还是黑的,茫茫一片中映出霍钟阴翳的五官。他正餍足地看着她,指尖上绕了根她鬓边的碎发。
见她睁开眼,霍钟笑笑,道:“难怪他连面子都不要了都要把你讨回来。真是软糯香艳,奔放得很啊。”他声音不大,却因贴着闻人椿的耳朵,变得振聋发聩,“可惜他不会再要你了。”
“你错了。”闻人椿的声音木木的,“他本来就不要我。”
“那我要你好不好?”说罢,他的唇已经倾在了眼前。
夜里的一切都在电闪雷鸣间回到脑海里。
闻人椿终于认清了现实与幻想。
她猛地推开霍钟,捂着耳朵,拼命地吼叫起来。恨不得眼前所有,乃至整个明州城都能被吼碎了去。
“不是要报仇吗?”霍钟拉开她的手,要她听见,“你乖乖沉入我怀中,等霍钰看到此情此景,定会当场吐出血来。”
“为什么你们之间的恩怨偏要扯上我!”
“那你问问蝴蝶有什么错?你的小白狗有什么错?我的娘亲有什么错?你——就有什么错。”
霍钟的力气很大,捆着她的手困于她背后。此刻,她chi身luo体,真的像极了一只被wan弄的蝴蝶,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在他们眼中,她是不是根本不算一个人。
“你到底还想怎样啊?”闻人椿无力地问道,身上的劲儿在疯狂的失败的挣扎后全都散光了。这一句话甚至让她胸口起伏了三四次。
她的眼皮子还在颤抖着,等了很久也没有一滴泪落下。
蝴蝶怎么会哭呢。
世上根本没人见过蝴蝶的眼泪。
“我能穿衣服了吗?”她又问了句。
霍钟大抵觉得没意思了,便收了力气躺回床上,由着她去。
闻人椿觉得有铁块在将自己往下拉,她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下床,最后甚至趴在地上才将所有衣衫捡了回来。这是她为今夜挑选的衣裳,鹅黄色的,有活泼的流苏,霍钰很少称赞她穿得好看,但这件衣裳是例外。她存过极其渺小的愿望,希望霍钰能记起他给自己买衣裳时候的心境。
可他还是无情地让她来了,让她在霍钟的身下遭受屈辱。
“哭出来吧。说不定我起了怜心就放你走了。”背后传来霍钟的声音。
闻人椿不知为何想要冷笑。她在穿上最后一件外衫后问他:“你觉得我惨,还是你娘更惨?”她没有回头,霍钟却似乎看见了她的表情。
“你可以留下,做我的娘子。”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鬼使神差。
闻人椿自然也当成鬼话在听,她继续问:“你为什么非要利用我报复他呢?”
“他何尝不是在利用你!”
“嗯……以后不会了。”谁都不能再利用她。她会拿到自己的籍契,她会自由。只要熬到天亮。
闻人椿,没什么的,就当被野狗咬过,不准崩溃,不准发疯,不准找死,否则从前种种挣扎煎熬不都枉费了吗!
“闻人椿!”霍钟叫了好几声,闻人椿才抬头,“怎么?在想我的二弟还会不会要你?还是想着如何才能报复他?既然你让我舒服了,我就同你说个秘密吧——霍钰他根本不该姓霍,他应该姓许!”
“你在说什么?”
“可怜我父亲死到临头都不知道。估计查到后来他也发觉了吧,就是不忍心查下去,怕显得自己一生可笑。可他就是可笑啊,辜负真心人,爱了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替人养了一辈子的儿子,他活该!”
“不可能的。”闻人椿摇了摇头,如果霍钰是许大人的儿子,那他为二娘所做的一切又成了什么。
“这有什么不可能。二娘何等人物,既帮了情郎霸占别人家业,又借来儿子稳固地位,还能自小为亲生女儿管教女婿,这世上没有比她算得更好的人。”
“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许大人还活着,他最清楚不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头又有小厮敲门。霍钟让他在门外将事情交代了,他便喊得很大声,教闻人椿听得一清二楚。
“二少爷府上的大娘子要生了,恐是难产。”
屋中两人都没应他。
“要不要和我赌一把?”霍钟随意罩了件衣衫也下了床。
她斜着眼望向他。
“真凶啊。”他抱怨了一句,才说到正题,“你可以走,但必须立刻离开明州。当然,你也可以在这儿等霍钰来救你,不过天亮之前他没有出现的话,小椿,别怪我再也不放人。”
她想都没想,直接往外走去,身后是霍钰的哈哈大笑。
她没回头,只在门槛前略微顿了顿。那里躺着一块玉椿花,它不再光滑美丽,细缝布满它的身体。有一瞬间,闻人椿的身体自然地想要去捡起,但那只手刚刚张开,就被她贴回了裙边。
不要了,要不了了。
到此结束了。
天快要亮了。霍钰一夜未睡,满脑子都是闻人椿那一身暖洋洋的鹅黄,等她回来,他会给她做十身、一百身的鹅黄裙子。
他承认自己失了定性,乱透了,甚至想要罔顾礼法。
踏出门,院中则更乱,都是产婆小厮的喊声,许家大嫂一逮住他就将他往还琼的院子里拽:“妹妹生死关头,你得守着她啊。”
小椿也在生死关头啊。
他忍不住看向门口,临安的人还是没有音讯。
不等了!功亏一篑又如何。
霍钟疯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在无数人的惊异目光中解了缰绳跨上马,后头就跟了几个魁梧些的小厮。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下了马,霍钰总觉得四周有人在叫他。
小厮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有的。
在那艘疾行的泔水车上,有个被人捂住口鼻的女人正透过被虫蚁啃出的一个小洞拼了命地叫他。心肝都要呕出来了。
她泪流满面,宁愿他没有出现。
在这一天之后,闻人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想霍钰两个字。
“小椿在哪里!”他单枪匹马闯进霍钟的屋子,后者却是一派慵懒闲适。
满屋子的淫mi气味逐渐包裹着他,霍钰不敢细想,拔刀对向霍钟:“你把小椿交出来。”
“二娘的骨灰和许家祖传舍利我都给你了。你怎么好意思问我讨人呢?”霍钟轻轻一推,就将刀尖挪了过去,“别这么激动,真杀了我,世上就没人告诉你小椿在哪里了。”
“我的人守住了所有门,她不可能出去!就算你死了,我掘地三尺也会把她找出来!”
“真是自负啊。可你算计的本事实在没有二娘好。你肯定猜不到小椿根本不相信你了,她不愿等你等到天亮,宁愿自己……”他的目光飘向远处,没有继续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一声呵。
不可能的,霍钰坚信闻人椿还在这里:“霍钟,你把她交出来,等上了公堂,我会想办法留下你的命。”
“就凭你?”霍钟轻蔑地摇了摇头,“一切不都是许大人说了算吗?要不是受制于他,你也犯不着拿小椿冒险。”
“你为何就是不能放过小椿!”
“是你不愿交出许还琼的!”
“我不能……”
“你怕辜负你娘的嘱托,又怕得罪许大人坏了你的前程,却还要将闻人椿强留于身边。霍钰,不放过她的人并不是我,一直都是你啊。”
“不!没有你,再过不久我就会娶她进门,待我的势力生了根,她就可以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没有人再能威胁到我们……”
霍钟用嗤笑打断了他:“这种话连闻人椿那种傻子都不信了,你这是要说给谁听啊。”
“霍钟,你要报复的人一直都是我,你大可以冲我来的!所有一切都和小椿没有关系!你放了她吧。”
“可她爱你啊。二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与我娘如丧家之犬,你同我说要弥补我的事情吗?从那时起,我便觉得你可笑、虚伪。不过小椿替你弥补了,与你爱的女人床榻缠绵鱼水交融,多多少少我都觉得好过了一些。她在床上真是很不一样,平日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掐一掐都艳极了,还懂情趣,跟条蛇一样灵活。啊,许久没人将我服侍得这么开心了,我算是知道为何你要留她在身边。”
“你闭嘴!”霍钰不再留情面,将刀直直地捅进霍钟的肩膀,“你不必诳我。你根本早就不能人事!”
“你倒是了解得清楚啊!难怪舍得让小椿来这儿。可是让女人快活的法子多了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你在自己骗自己。”霍钟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肩膀,手掌立马沾满了血,稠稠的,他往衣服上蹭了蹭,笑着讲道:“又是血。你要是想见血,要不要掀开被子看看,那儿还有小椿的血。不不不不不,我猜那是你和小椿的孩子的血。”
他的每句话都落在霍钰的死穴。
刀又进了一分。霍钰克制着浑身颤抖,交代外头的人不用顾着分寸,直接搜!
“难受了?呵,你看,世上就是有那么多无法弥补的事情。死掉的人,死掉的心,统统救不回的。”
“哥,你非要弄到如此田地吗!”
“我不是你哥!”霍钟徒手捏着刀刃,将它拔了出去,他像是没有痛觉的,又立马将它戳在了自己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哥!”
“闭嘴!你自私自利,和你爹你娘一个模样,怎会同我是兄弟。即使我不死,你也会和许大人一道,看似光明正大地将我暗地里裁了去。我还不如自己去地狱。不过不要紧,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和你的小椿在这人间炼狱里煎熬。你们都不准死,我要你们都活着!都生不如死地活着!”讲完,他像是完成了一生中最得意的表演,骄傲地、疯狂地笑了起来。一用力,血流得更快了。
痛楚不能再忽视,霍钟失去所有力气倒在了地上。他又反悔了:“不,你不会的。你会让自己光鲜地活下去。只有那个傻女人,一步错,步步错。希望她下辈子学聪明点,跟我一起做个十恶不赦的人!”
真的快死了,霍钟才开始怜悯闻人椿。
其实他这后半生,和他恨了一辈子的那些人又有何不同呢。
那一日是九月十七。
他的儿子出世了。
他的兄长死了。
闻人椿彻底消失了。
霍钰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抗住了许大人施加的压力,费钱费力笼来明州城乃至临安城里所有的能人异士。
却就是没有闻人椿的下落。
一切期待都会变成失望。
直到某一个烈暑日子,他抱着三分信心,终于在一堆疯女人中找到她。
她跟他走了,却不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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