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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宜一行四个人回宫之后,谢钧辞和严不笑直奔御书房,元宜就携着阿丽回了浮云宫。
元宜把买回来的一袋子绿锅铲、绿盆、绿盘子还有绿刷子等用品一股脑丢进了小厨房。小厨房被绿色的用具填满,仿佛在发着绿光。
元宜被淡淡的绿光笼罩,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整理另一兜子战利品了。元宜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的袋子敞开,露出里面奇形怪状的东西。
元宜拎起来一个萝卜形状的发夹戴到头上,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接着她又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个步摇……玉米形状的那种。
钗身是一个大玉米,钗尾的部分垂下来好几串的玉米粒。元宜晃了晃脑袋,圆滚滚的玉米粒们友好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元宜接连从袋子里掏出来猫爪项链、太阳花耳环、竹子胸针、松果手链……模样一个比一个奇怪,质地有的是玉石,有的是水晶,还有的……是金子。
阿丽站在一旁神色诡异,她严重怀疑自家娘娘把首饰店里卖不出去的东西都买了回来。这些首饰可能只有一些眼光独特的小孩子会喜欢,可娘娘……
阿丽看着元宜又掏出来一个芋头簪子,幽幽叹了口气。
她正对元宜买这些东西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看见元宜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阿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走上前。
元宜拉过她的手,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发簪。
那是一个凤凰形状的血色玉簪。剔透的血玉上雕刻着一只展翅飞舞的凤凰,凤凰的翅羽是上嵌着好多枚金叶子。
阿丽呆呆地看着,满眼都是惊艳。
阿丽满心欣慰:娘娘审美终于在线了!
不料,元宜却是把这发簪往她手里一放,大手一挥:“阿丽,这个给你。”她送完发簪,转头又把那个芋头簪子在头上比比划划。
阿丽僵在原地,不可置信道:“娘、娘娘,这么贵重的发簪,您要送给奴婢?”
“反正花的是谢钧辞的钱,不花白不花嘛。”元宜把玉米步摇插在发髻上,又戴上那串松果手链:“我一瞧见这个凤凰簪子,就想到你了。”
她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阿丽,轻声道:“衬你。”
阿丽心上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臂。血凤的胎记早已被她遮住,宽大衣袍下,只能看见莲藕一样的雪白小臂。
她望向元宜,眼底有些不甚分明的神色。
元宜却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一般,低笑两声,摆手让她出去玩。自己起身把这些首饰放进一边的小木箱子里,按照颜色摆放得整整齐齐。
阿丽攥紧了手上的血玉发簪,弯下腰朝元宜鞠了深深一躬。
待阿丽消失在长廊转角,她才缓缓抬起头,红唇微抿。
阿丽的身份她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苏子和和自己手下的暗探都被她派去调查过,可却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她曾暗示过阿丽,可她也并不想多说。连把她带回来的谢钧辞也对此事避而不谈,不知道是他也不知晓,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一个西疆异族的女子,为什么会有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胎记呢?
这个血凤胎记代表着什么呢?
阿丽……与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元宜闭了闭眼,平复好乱掉的思绪。
没有答案。
但一切终会落幕,所以她把真相交给时间。
*
这一次出宫,元宜与谢钧辞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谢钧辞在朝堂上处罚的人少了大半,杨有才也有一阵子没有听见年轻陛下不耐烦的怒吼。
还有,他少了一件天天取饭的差事。
那日陛下拒绝赵钰元清宁的餐食之后,赵钰没有再来。那位元家的二小姐却是持之以恒,不仅来了,还带着一个紫糊糊的玉盒子。
姿态放得很低,还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元清宁:给出去的赏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可杨有才却并没有收。陛下下了死命令,从今以后谁的东西也不收。
于是杨有才顶着张笑脸你,迎着各家小姐满是遗憾的目光,告诉陛下最近政务繁忙无心其他,她们以后可以在家歇着,不用再来。
这话自然是经过杨有才的美化,若是谢钧辞来了,怕是只会送给这些小姐们一句“滚”。
那多不好。
元清宁却还是不敢相信。她这些日子虽然一次也没见过陛下,但只要带来的东西送出去了,她就感觉已经被陛下翻了牌子。
她本已在京城出了名,可谁知陛下突然就变了想法?
元清宁扯住杨有才的袖子,笑得苦涩:“杨公公,能否告诉小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二小姐,原因咱家已经解释清楚,不想再重复一遍。元二小姐,请回吧。”杨有才把钱袋子交还给元清宁,板了板脸,挥手送客。
元清宁眼含泪光,咬了咬唇,不甘离去。
昂贵的紫色盒子刚刚买回家,却连一个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
杨有才的这一话把一切可能的出路堵死,像是宣布了她的死刑。瘦削的手指死死抠住食盒的边缘,指节白得吓人。
其余的小姐三三两两离了皇宫,御书房外面,终于迎来久违的清净。严不笑在空荡荡地门廊处守着,轻轻呼出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闻那熏人的脂粉气了。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比较安分。
楚国奉行克制中庸之道,不喜追求过盛。因此对于谢钧辞的这个行为,也是比较赞同。
新帝刚刚登基,加上朝堂诸臣的官位变化,皇帝不应对一些女子太过在意。物极必反,及时掐断,也能止住不少传言。
不过也有些人不愿意,比如元清宁的父亲——元正。眼看着自家女儿可以摇身一变麻雀变凤凰,可才变了个脑袋,就被人打出了原形。
以他为首的一些大臣刚说出几句劝谏的话,就被人怼了。
怼他的还是与元清宁“同病相怜”的赵小姐的哥哥,赵容夙。
赵容夙一顶违抗圣意的帽子扣下来,元正等人是不敢说话了。有了赵容夙的助力,朝廷上一些反对的声音也歇了,如今君臣和谐,连呈上的折子都少了许多。
谢钧辞懒得管赵容夙揣的什么心思,他这几日久违地有些闲,不想在意其他的破事,而是没事就往浮云宫跑,像是长在了浮云宫。
元宜没像以往那样躲他或者嘲讽他,但也没有太过热络。
谢钧辞来了她也不赶人,只是把男人当空气。心情好的时候,会让阿丽给他送一壶果茶或是自己在小厨房做的点心,都用绿色的器皿装着。
还有的时候,她会和谢钧辞一起逗逗鸟撸撸毛。狗弟弟一张神奇的鸟嘴,常常会把两个人逗得哭笑不得。
两人不冷不热地待在一起,倒有了些朋友的感觉。
那日街巷的悸动似乎也渐渐平复,甚至开始消失。理智又要升到上方,将她所有不现实的想法禁锢住。
元宜想,或许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当个朋友。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叶娴在宫外呆了小一个月,这会儿终于记起来宫里还有个好姐妹等着,屁股一拍回了宫。她带着一堆从家里面拿回来的东西,风风火火地就跑去了浮云宫。
元宜看着叶娴给她拿来了叶夫人自己做的果酱果酒和各种精致的糕点,还从叶将军那里拿来了一把匕首。
“元宜,这匕首是爹爹从边境战场上拿回来的,削铁如泥,而且还好看。”叶娴回家一趟胖了不少,圆润的手指戳了戳匕首刀柄处的红宝石。
“爹爹平日里用不上,我记得你喜欢这种小巧武器,就给你拿回来了。”
“元宜你尝尝这个。”叶娴拿了一块圆圆的东西放到元宜嘴边:“这是我娘的拿手好菜,这会儿还热着呢。”
元宜就着她的手吃了,咸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味道浓郁却丝毫不腻人。她眼睛放光朝叶娴点了点头,雀跃道:“这个好好吃!”
“那是,我娘都做了好几十年了,这可是最新改良版,能不好吃嘛。”叶娴满脸骄傲,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元宜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却突然怔了怔。
叶娴在这里有她的娘亲和爹爹,有爱她的将军府。可自己……又有些什么呢?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还有林姨娘等人的嘴脸,苦涩一笑。
所谓家人,不如说是索命的恶鬼。
“哦对了,苏子和让我把这封信带给你。”叶娴吃着吃着想起正事,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元宜。
元宜接过信,脸上有些诧异:“苏子和?你们两个见面了?”她打量着叶娴,眯了眯眼睛:“你们两个关系倒是不错。”
“也、也没有。”叶娴被看得有些发慌,一巴掌呼到元宜的脑门上,催促道:“哎呀别管我了,你不拆开看看?”
“这手上全是油,等会儿再看吧。”元宜把信放到一边,拿了瓶果酒拆开。她正想差叶娴去拿两只杯子,却看见她揪着一缕头发在手里抓来抓去,脸上也尽是纠结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元宜放下瓶子,眉尾微挑:“怎么了?”
叶娴见她一副有话赶紧交代的样子,放下揪头发的手,轻叹了一声:“元宜,这次回家,我从爹爹那里听说了一些事。”
元宜神色严肃了些,皱眉问道:“什么事?”
“是陛下的事……与你有关。”叶娴犹豫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字句,把这些事讲了出来。
之前谢钧辞登基,将后宫封锁,不让元宜出宫,还派了好多的侍卫监视元宜的行动。元宜与她闲谈时,抱怨了好些次。
叶娴回家与父母聊天的时候,无意提起了这件事,还替元宜抱了不平。可谁知,自家爹爹抬手给她脑门来了一个爆栗,轻斥道:“胡闹!”
叶娴闹了两下,让爹爹松了口,终于知道这句胡闹是怎么来的了。
谢钧辞登基之后,皇后与闫国舅手里的乱党并没有马上被清除干净。更不妙的是,赵家那里也有些动作。
赵丞相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在朝臣、军队里面都有力量渗透。即使这次倒台,还是会带起不少的波澜。
赵容夙似乎并没有放弃搞死元宜,甚至动用了些禁军营里面的卧底,尝试入宫杀人。大皇子谢宸自顾不暇,一边还要剿除皇后乱党,自然是让赵容夙钻了空子。
京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各个世家连起来形成一张繁复的关系网。谢钧辞一个初从西疆回来的,没有母族支持的新帝,就算有西疆将士和巡防营的支持,这皇位坐得也不是很稳。
大皇子算是谢钧辞最后的一张底牌,若非不得已,他不会让其他人知晓他们二人的交易与关系。
所以谢钧辞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平息乱成一片的、昏庸迟暮的大楚朝堂。
赵容夙想要杀人,朝臣也想抓住这位年轻帝王的软肋。
谢钧辞和元宜在西疆的事情很快被有心之人调查出来,就算元宜此时是先帝的嫔妃,那也仍是众矢之的。
元宜一旦出宫,必死无疑。
所以谢钧辞才会不顾朝臣一个接一个的上奏,坚持把元宜留在宫里。甚至不惜派出西疆将士里的精干,也要把元宜围得严严实实。
他铁了心地要护她——即便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对他恶语相向。
元宜揪住袖口,指节泛白,似乎要嵌在衣服繁复的褶皱里。她艰难地撑住身体,眼底泛上汹涌的血色。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段日子谢钧辞那么累了。
她也知道为何那些天谢钧辞鲜少来到浮云宫了。
她也知道,为何外祖父会对她说那些话,对她与谢钧辞有那样的误会了。
此等情谊,着实是……太重了。
“元宜,你可知他为你做了什么?”
“你当时一心想着离宫,可你知道么,你只要踏出这宫墙一步,就会被早已设好的人抓住,当即丢掉性命,或者是生不如死。”
“原来我们都误会陛下了。元宜,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叶娴拉过元宜的手,把她缩在一起的手指掰开,在红肿的掌心上揉了揉。
她哪里是生气啊。
元宜苦笑了一声,咬住下唇不说话。她把手从叶娴的手心里抽出来,缓缓站起身,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一颗大树。
昨日谢钧辞来这里看狗弟弟,临走的时候和她说,准备在浮云宫里种上一排桂树。这样每年的秋天,她都能枕着桂花香入睡。
像当年在西疆一样。
她当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哪里有什么以后。
可今日的真相似乎有千钧重,重得冲破了好不容易重拾回来的理智,重得让她……重新审视现实。
谢钧辞从未对她解释,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让她相信他,让她不要走。
她之前总是觉得谢钧辞只是在骗她,或者是少年情愫作祟,让他不想放下傲气而执意困住她。
原来一直是她错了啊。
谢钧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默默跟在她身后,需要她保护的少年了。他现在成长得傲立于世,肩膀宽阔,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可以选择相信他呢。
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们……可以有以后。
堆积许久的,牢牢被压抑的情绪像是从破裂的罐子里争先恐后地溢出来,由上至下,蔓延到身体的全部角落。
情绪释放后,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阳光照耀的蜂蜜罐子里,周身溢满了暖暖甜甜的味道。
元宜缓缓张开双臂,微仰起头,似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她想要重新拥抱这个世界了。
元宜突然回头,看着手足无措不知怎样安慰自己的叶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谢谢你,叶娴。”
送走满脸疑惑,看自己像看鬼一样的叶娴,元宜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桌案前面打开苏子和写给他的信。
苏子和在信里也提及了叶娴说得事情,不过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没有占据太多的篇幅。谢钧辞之前害他受了伤,苏子和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也不会像叶娴一样说他的好话。
不过,苏子和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劝她离开了。
或是许多事情已经平息,或是外祖父教训了他一顿,又或许……京城里有了不想离开的人。
元宜看着苏子和对于叶娴匆忙回宫一事的控诉,黛眉挑起。
汇报外祖父的现状,讲述外祖父打他的事情只写了一页纸;可关于叶娴的事情,却足足占了整整三页纸。
外祖父身体健好,苏子和春心萌动。
元宜精准捕捉到了信息,笑着翻了个白眼,安心地把纸折好放进抽屉。
哎,真是男大不中留了啊。
*
谢钧辞觉得今日的元宜特别奇怪。
他像往日一样到元宜的浮云宫里蹭饭,以商谈明日七夕出宫的事情为由,想和元宜多相处一会儿。
元宜闻言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把他拉到小石桌旁边坐下,撑着脑袋认真地听他说话。
认真地听他说话。
这就是最奇怪的。
这几日元宜虽然不再躲着他,但与他相处的时候都是不咸不淡,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元宜也常常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关心他说了什么。
但今天元宜很不一样。
不仅和他打了招呼,还主动与他有了肢体接触。
甚至现在还这样看着他。
谢钧辞摸了摸刚刚被元宜触碰的手腕,觉得像是被火烤了一样,出奇的炽热。
像是此刻元宜看他的眼神。
谢钧辞有些狼狈地避开元宜的视线,轻咳了两声开始说起正事:“明日的活动大多在晚上举办,街里晚上会热闹些,我们也不用太早出宫。”
元宜乖巧点头,换了个手撑脑袋。红唇微张,目光灼灼。
“咳咳。”谢钧辞正低头喝茶,却被元宜的样子吓得呛了一口。
“那我们明日,还用像上一次一样易容吗,装成两名男子?”元宜给男人递了个绢帕,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倒不用。”谢钧辞擦拭干净溅出来的茶水,捏着帕子迅速应答,却没有把帕子还回去。“简单修饰一下容貌即可,如若不放心可以带一个面纱。七夕街上人会比较多,寻常样子反而更加方便。”
“那就好那就好。”元宜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她可不想再顶着一张黑脸招摇过市了。况且,明日她还打算……
元宜眼神微动,正好对上男人偷瞄过来的视线。
谢钧辞:“……”
糟糕,被发现了。
谢钧辞慌乱地别过头,却听见对面的元宜轻轻笑了一声。他控制不住地再次看过去,看见少女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双眸灿若星辰,形状像是两个弯弯的月亮。
他能感觉到,元宜现在心情很好。
“好啦,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早些休息吧。”元宜不想再难为神态诡异的男人,笑着催促他回去睡觉。
她推着男人的后背,慢慢把他推到了浮云宫的大门:“那我们,明日再见?”元宜仰起脑袋,软软地问了一句。
“嗯。”
元宜抬起爪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当做告别:“晚安。”
“晚安。”
谢钧辞喉结轻滚,缓缓转过了身。
这是他们在京城里的第一次互道晚安,像在西疆那样。
*
“叶娴,你说这是为什么?”
翌日一早,元宜就跑去的叶娴的宫殿,皱着眉毛,把自己长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是说,陛下平时都很正常,有时候还会主动……抱你?”叶娴放下手上的瓜子,细细的眉毛也绞了起来:“但是你一旦对他亲近了一些,他就会……想跑?”
叶娴听元宜罗列出来无数个相似的事件,终于理清楚了整个逻辑。
“对对对,就是这样。”元宜点头如捣蒜,朝她眨了眨眼睛:“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嗯……让我好好捋一捋。”叶娴低头沉思,化身情感分析小能手。
半晌,叶娴终于抬起头,在好姐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觉得,他这是害羞了。”
“对,就是害羞了。”她脑子里又把事情过了一遍,再次说了一遍,语气很是笃定。
对面的元宜满脸不信:你怕不是在逗我。
“怎么可能?”元宜手里的瓜子都被晃了出来:“他平时可敢了,当初一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怎么可能害羞呢!”
“哎呀你先别激动”,叶娴把掉下来的瓜子捡起来,满脸都是心疼:“这两件事又不冲突,怎么就不能又主动又害羞呢?”
“我还是不懂。”
“这么说吧,陛下主动是因为他喜欢你,想要与你亲近一些。而害羞是因为……”叶娴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词句:“是因为他不敢相信你有回应。”
“感情一直都是双向的东西,可你们两个人,似乎都是他一个人的单向输出。”
叶娴抓住元宜的手,神色认真:“元宜,你若是不想再要这种你躲我藏的状态,就应该让他知道,你也喜欢他。”
“等他意识到了,接受了习惯了,也就不会再这样了。”
叶娴的话如魔音一般在脑子里晃来晃去,元宜脚步虚浮地从叶娴宫里出来,满脑子都是“害羞”、“喜欢”这样的字眼。
她摊开手掌,掌心里是叶娴给她画上的一颗小爱心。爱心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像是在闪着光。
七夕这一天过得尤其快,元宜回到宫里,感觉没一会儿就到了傍晚。阿丽为她描画了一下眉眼,遮住她脸上的艳色。元宜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寻常小娘子。
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浮云宫外面,一个肤色较深的严肃小哥守在外面,朝迎面走过来的元宜行了个礼。
还是前几天出宫的配置,还是那个不喜言辞的严不笑。
元宜轻巧地跳上马车,掀起帘子钻了进去。阿丽则是理了理袖子,一屁股坐到严不笑的旁边。
严不笑轻扬起马鞭轻喝一声,马蹄阵阵,马车缓缓朝宫外驶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落日余晖从西边蔓延过来,把整个天空映衬成了好看的暖黄。元宜静静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能够清晰的看见脸上的绒毛,被阳光衬成几乎透明的金色。
谢钧辞今日依旧处理了一下容貌,不过和上次的不太一样,但也是个面容普通的公子。他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的衣袍,和元宜的青色长裙十分相称。
马车里的两个人像上次一样,都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车厢里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车厢里面凌冽又肃杀,这一次却淌着一阵阵的暖。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到了街口。街上的人比上一次多了许多,街道上方挂着数不清的花灯,从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巷的最深处。
七彩流转的灯光把已经黯淡的天色衬亮,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天上人间,正是七夕好时节。
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携着走着,到处都是人们兴奋的惊呼和商贩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吆喝。
元宜与谢钧辞从马车上下来,险些没有被晃花眼。谢钧辞看了一眼严不笑,后者俯首抱拳,然后拉着马车消失在转角。
阿丽在三人之间看来看去,终究无法忽视频繁眨动眼睛的自家娘娘,行了礼后提着裙子去追严不笑了。
元宜满意地点点头,偏头看了看身边仅剩的男人,声音里面满是笑意:“我们走吧。”
花灯旋转,外表普通的年轻男女走入人群,加入到这场七夕盛会当中。
七夕节,商贩们卖的东西也和平时很不一样。元宜没走两步,就拽着谢钧辞在一个老婆婆面前停下,拿起她面前摆着的一个小罐子。罐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水,上面漂着七朵花瓣。
“婆婆,这卖的是什么呀?”
“这是七夕水。”老婆婆笑着解释道:“这是七夕早晨头遍鸡鸣之后汲取的水,是神女娘娘洗澡用的水,可以辟邪治病。若是在里面加了七色花,还可以美容养颜,让姑娘更美呢!”
她看见元宜旁边的谢钧辞,打趣道:“公子,不给你家娘子买一个吗?”
“不、不是娘子!”元宜手里的小罐子险些被她扔到地上,她惊慌失措地朝婆婆摆摆手,迅速澄清和男人的关系。
可老婆婆仍是在放大招:“不是娘子?那就更要买了。姑娘家都爱美,若是想成功追到喜欢的姑娘,也是要加把劲啊。”
元宜:这场面更死亡了。
她正想着这话该如何解释,却听见男人带着笑意的冷润声音传了过来:“我买。”
“好嘞!”婆婆销售成功,麻利地拣起一个小罐子装进袋子递给元宜。她递袋子的功夫,在元宜耳边低声道:“姑娘,这公子很是欢喜你啊!”
她轻轻拍了拍元宜的肩膀,脸笑成一朵菊花:“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人。姑娘若是也喜欢人家,可要早早抓在手里,不要便宜了别家的姑娘喽。”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婆婆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自诩脸皮堪比城墙的元宜被婆婆的揶揄搞得面颊羞红,她草草地应了一声,随后抓着谢钧辞匆匆跑了。
谢钧辞瞥见元宜粉粉的耳朵,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然而商贩婆婆们的轰炸远不止于此。
元宜一路拉着谢钧辞,不是被当成夫妻,就被当成互相仰慕确认了关系的一对儿佳人。
所以……
元宜在卖“种生盆栽”的铺子前面被当做求子的新婚少妇,被老板追着大喊早生贵子。
在卖姻缘香的地方被以已经婚配的理由赶走,买东西的大妈说她和谢钧辞一看就已经成亲。
在卖乞巧果子的地方,被忽悠买了整整两斤糕点。临走的时候商铺大爷还给她装了一个糖面做的小男孩,说是吃了这个就能生一个大胖小子。
在卖小泥偶的地方被大婶追着说给家里的娃娃多买两个。
元宜捏着身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小泥偶欲哭无泪:不好意思,家里只有她一个娃娃。
谢钧辞那边也不是很好过。
几乎所有商铺的婆婆对他的称呼都是“这位姑娘的相公”、“这位姑娘的夫君”“这位姑娘的郎君”。更有甚者,直接叫他“孩儿他爹”。
谢钧辞:他倒是想,可惜人家不想和他生。
那些婆婆们的嘴没什么把门,说出来的话让他听了也有些受不住。面色冷淡的男人拎着满手的袋子,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脸红也十分默契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心里有一个共同的疑惑:他们两个真的很有夫妻相吗?
易容也自带夫妻相效果的两个人逛了一路,又重新回到街口。
前些天刚刚开始搭建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台子挂着一圈花灯,地上画了牛郎织女的图案,戏台周围树上的红色带随风飘荡。台上坐着许多年轻女子,人们把戏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才消失的严不笑又默默出现在了谢钧辞身后,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元宜拉着谢钧辞钻进人群挤到前面,抱住男人的胳膊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戏台。
谢钧辞胳膊猛地一僵,不过依旧乖巧地躺在元宜的手里,处于静止状态。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垂下眼帘,长睫遮住眼底涌上来的红色。
七夕节是乞巧祈福的日子,在楚国每个七年又会格外隆重,在街巷中心的戏台上举行“斗巧”的比赛。
斗巧即年轻女子比赛穿针。女子们对着月亮结彩线,穿七孔针。谁穿得最快,就意味着她可以乞到最多的巧。
比赛的获胜者称作得巧,输了的则被称作输巧。得巧的人不仅可以收到比赛的奖品,获得织女仙子的祝福,寻找到最好的姻缘;还可以收到输巧者准备的礼物。
台上的女子们穿着盛装,对着月亮仔细地穿针引线。针线飞舞,看得台下的人眼花缭乱。
元宜痴痴地看着戏台上的人,内心疯狂为她们鼓掌。
她从小就不擅女红,绣一个荷包能搞得满手都是针眼。而且越绣越恶心,绣了两针就开始迷迷糊糊。
所以她特别佩服这些心灵手巧的小姐姐们。
身旁的男人却不然。
谢钧辞虽然被元宜拉到了人群前面,可连头都没有抬。台上千娇百媚心灵手巧的女子仿佛是空气,他定定地看着身边的元宜,眼里只她一人而已。
男人的视线过分炽热,元宜自然也不是没有感觉。台上的女子换了一批接一批,比赛越来越紧张,她却开始心不在焉了。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都渐渐消失,元宜慢慢垂下目光,思绪也飘远了。
早上叶娴的话不断在脑子里炸响,她咬了咬唇,手上也不自觉地用了些力。
谢钧辞感受到小臂传来的力度,眼里多了些疑惑。下一刻,就看见身旁的人突然抬起头,目光澄澈,轻轻说道:“跟我来。”
元朝周围的人低声道歉,带他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街上大多数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戏台前面,转角处倒是人烟稀少,安静的很。元宜拉着谢钧辞一路走到这里,松开他的手腕,站在他面前不动了。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半晌,谢钧辞正想要开口,却见面前的人仰起头,犹豫一秒后伸出手臂,直接一巴掌把他摁到了墙上。
谢钧辞:“???”
元宜的手掌按在男人的胸膛上,清楚地感觉到其有力而逐渐加快的心跳。
自己的也一样。
街角昏暗而静谧,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充斥在彼此耳畔。花灯微弱的光照在少女头顶的玉米步摇上,将其衬得愈发金黄圆滚。
元宜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脸涨得通红,可依旧没有把手从男人身上拿下来。
许是此时的昏暗天色给了她一些底气,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猛地闭上眼睛,憋了好久的话终于从嘴巴里冲了出来。
“谢钧辞,我、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宜(叉腰):想不到吧!还是姐姐我先表的白!
谢钧辞(僵住):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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