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霜临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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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阳一夜未归。

李由喜早上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纱质帷帐。窗户大敞着，她揉了揉眼睛，透过半透的帷帐可以看见窗外一片浓郁翠色。

杏荷晚月的四奇景是会自行运转的,以她居住的这间屋子为中心,四季缓慢轮流转换。今日正好转到了四奇景之一的夏荷。

清风送来缕缕沁人心脾的荷香,她深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近日持续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被褥里拱起一个大包，在里面扭来扭去。李由喜拍了拍那个鼓包,“圆圆,起床了。”紧接着,胸前一种柔软的触感传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拱了出来，仰着头大睁着眼睛看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

李由喜惊呼一声,看着那张圆圆的杏脸，皮肤嫩得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小小的鼻子，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盛了一汪碧蓝的湖水。

“这这这……”李由喜撑着胳膊支起半个身子，那个圆脑袋就搁在她胸前，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你是？圆圆？”她试探着问。那双碧蓝的眸子和额上那簇蓝色火苗,让她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八分。

“阿喜阿喜，姐姐姐姐……”奶声奶气的，声音又软又绵。李由喜一把抱住她，“圆圆？你长大了！怎么一夜就长大了！”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李圆圆在她怀里高兴得扭来扭去,不停用脸蛋蹭她，习惯性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下巴。小芙听见声音走过来一看，也是十分惊讶，苍澜兽竟修得人身了！

一道金光落在杏荷晚月的大殿门前，十阳满身风雪踏入殿中，卸去伪装，将北宫辞的衣裳收起来。

他睫羽上还挂着霜花，进得殿中很快化为了晶莹的水珠，唇色冻得有些发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他紧锁着眉头大声喊，“小芙，我饿了，我要吃饭。”

床上的李圆圆听见十阳的声音，愣了一下，很快从被子里钻出来就要去找他。结果爬到一半就被李由喜给按进去了——这家伙全身上下光溜溜可是什么都没穿呢！

十阳随手拿了一块面巾，一边擦脸一边朝着李由喜这边走来，刚走到一半就听见李由喜说：“站住！”

十阳脚步顿了顿，站在原地。虽是不解，但他一向还是很听话的。

李由喜死命把李圆圆往里按，说：“背过身去。”

十阳依言背过身去，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我的姐，又怎么了。”他是打算先跟她说一下昨晚的经历再回去补觉的。

李由喜将李圆圆捂在被子里，赶紧在芥子袋中翻找，“马上就好了，给你个惊喜。”说着把李圆圆从被子里提溜出来，给她套上衣服。

她个子小小的，还是十三四岁少女模样，李由喜的衣服穿在身上有点大，袖子长了一大截。黑发软软搭在肩上，李由喜一左一右给她扎了两个小团子，刚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她就甩着大袖子迫不及待跳下床，一下子扑在十阳背上。

“阳阳阳阳！”她跟猴子似的挂在十阳背上，翻过他的肩很快爬到了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伸出舌头就是一阵乱舔。

十阳微眯着眼，被舔了一脸的口水，“什么玩意？”十阳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制住她的胳膊不让乱动，这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李圆圆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歪着小脑袋看他，“阳阳阳阳！”

他回头看向李由喜，眼中满是惊诧，不可置信，“这是……”这还真是个惊喜。

李由喜点点头，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祥微笑。

十阳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这是真的！是圆圆！圆圆长大了！”

李圆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十阳手伸到她腋下将她高高举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秦彩彩也过来了，“呀，这是那只小白虎吗？竟一下子长大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比了比，估算了一下尺寸，又急急忙忙跑了回去，“我再去给她做衣服！”

李圆圆又从十阳怀里跳下来，甩着袖子光着脚丫在屋里跑了一圈，旋风一般冲出了门。

李由喜也起身下榻，跟着走出去。

殿外石道旁垂柳依依，湖中莲叶竞俏，粉荷垂露，盈盈欲滴。在这冰天雪地的霜临山，竟也有这样的夏日奇景。

李由喜眼上仍是蒙着鲛绡，坐在一方石桌旁，看十阳追着李圆圆在湖岸边疯跑。

“噗通”一声，李圆圆跳进了湖里。十阳在岸上焦急大喊：“圆圆！”

不多时，莲叶下探出一个小脑袋，她举着一朵莲蓬递到十阳面前，“吃！”

十阳接过，顺手将她抱上来，捏捏她的小脸蛋，“真调皮！”

她却忽然睁大了眼睛，头顶上‘duang’一下冒出一对毛绒绒的圆耳朵。十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屁股后又冒出来一条长尾巴。尾巴扫了扫，整个人像气球一样迅速缩水，再次变回了兽身。

她身上还挂着衣服，从领口里钻出来，抬爪看了看，“喵呜”一声，同样有些不解。

李由喜笑弯了腰，“怎么会这样。”

十阳蹲下身，用术法去除她身上的水渍，烘干毛毛，“也许是刚刚学会化形，还不太熟练。”他想起昨日在北宫辞房中，她似乎是吃掉了什么东西。回来之后就一直有些反常，今早就变出了人身。

他猜测，“难道是化形丹？”

李由喜好奇：“化形丹？”

十阳点点头，抱着李圆圆走到石桌旁坐下，“一般都是给妖或者妖兽吃的，可以帮助他们化出人形，能瞬间提升修为。一般妖类化形都是自行修炼，化形丹多在一些氏族门派中，给豢养的妖兽吃的。”

李由喜明白了，“你是说，昨日你去北宫辞房中时，圆圆吃掉了化形丹？”

十阳点头说：“苍澜兽是圣女伴生兽，北宫辞有化形丹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也会对那东西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呢？

按道理来说，剑灵化形，完全取决于主人的修为和剑的品质好坏，是不需要吃化形丹的。毕竟剑上又没长嘴，没地儿吃啊。

李由喜问：“你晚上去万松林，有发现什么吗？”

十阳神色变得严肃，怀里抱着李圆圆有一搭没一搭地顺毛，“我发现，越是靠近，那种奇怪的吸引力就越是强烈。在万松林深处，有一面冰湖，我在冰面上凿洞，那冰太厚，我凿了一晚上才凿出来。水下有一朵巨大的蓝色莲花，我怀疑圣女就是从那莲上长出来的。”

李由喜问，“然后呢？”

十阳摊手，“没了呀，天快亮我就回来了，凿了一晚上的冰，可累死我了。小芙呢，饭还没好呀？”

“来了来了！”小芙正好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大木盆的下人。一盆子的肉粥，里面有肉丁、虾仁、猪肝和青菜，面上还撒了葱花，香气扑鼻。

厨房的大牛只觉得每次自己端个大锅大盆的，颇有几分当年在乡下喂猪的错觉，还挺亲切的。

十阳也不客气，舀了一大碗自己缩在一边吃，他实在是累坏了。

小芙给秦彩彩盛了一碗送去，李由喜喂虎吃了石头，才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吃。

自从来到了定北宫，李圆圆的虎粮倒是不成问题了，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既然万松林深处是圣女诞生的地方，那说明虎粮的产地也是在那附近。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得先备足足够的虎粮。

她想着便掏出了风语卜。有尘的回归，也使得整个风语卜都变成了浓墨般的黑色，上面只余三块空缺了。只要再集齐这三块，大魔王就可以脱离她的识海，恢复自由之身了。

但有意思的是，这三块中的其中一块，已经有些发灰，说明第四份秽气就在霜临界。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位置非常近，不在定北宫，就在万松林。

定北宫位于霜临雪山之巅，如果秽气在这里，那风语卜上的颜色应该更深一点才对。不在这里的话，那八成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万松林了。

乌召松也是圣女所出，他很有可能将第四份秽气放在了万松林。这一次，又想让她做什么？李由喜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似乎当初，十阳寻到还不知圣女身份的她也并不是凑巧啊。

李由喜看着桌对面狼吞虎咽的十阳，说：“你昨晚没有别人发现吗？”

十阳头也不抬，“没有。”

李由喜说：“那今晚我跟你一起去，你再扮成北宫辞，咱俩假装出去约会。”

先确定第四份秽气是否在万松林，再从长计议。

十阳抬头，抹了一把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约会？”

李由喜：……

到了下午，李由喜闲不住，挽着裤腿在湖边浅水处挖莲藕。

整个杏荷晚月都是用灵气阵法维系着运转，湖中的莲藕吸收了灵气，长的白白胖胖的。若是在外面，荷苞绽放的季节，莲藕还没长出来呢。大冬天的，能吃到新鲜的莲藕也算一件美事了。

十阳回去补觉了，秦彩彩在忙着给李圆圆做衣裳。小芙就蹲在岸边，李由喜挖出来一个，她就洗干净一个，不知不觉就挖了一箩筐。

眼见差不多了，她才捶着腰上岸，小芙忙端来清水给她洗手洗脚。

李由喜擦了一把汗，“奇怪，我在杏荷晚月搞破坏，北宫辞竟然不管。”难道昨天被气晕过去了，还没醒吗？

小芙说：“界主今天不在，早上我去厨房的时候，听见厨房的大牛说的。他早上去后门拿菜的时候，送菜的老刘头说是看见界主下山去呢。嘿嘿，小芙都帮你留意着呢。”

李由喜一个机灵，那晚上十阳怎么假扮他溜出去？她问：“北宫辞晚上会回来吗？”

小芙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界主修为高深，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一个奴婢哪里知道呢。不过小芙觉得界主对你这么好，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李由喜没接话，如果是做女婿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豁出去了，就算被抓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还能把她杀了？

咱现在可是圣女耶！

她取了丝帛擦干手的水渍，说：“晚上吃炸藕盒，再弄个莲藕排骨汤和凉拌脆藕，全藕宴。”

小芙答应一声，抱起一箩筐藕往厨房去了。

圣女的厨房当然是单独建在杏荷晚月的，林月走后，厨子们本来都调到定北宫外围去给北宫氏的弟子们做大锅饭去了。李由喜来了以后，他们又被调了回来，虽然现在还是在做‘大锅’饭，但是给圣女做饭自然要仔细得多。

杏荷晚月地方大，人少。小芙抱着一筐藕，穿过最外围的一片花丛，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是玉总管身边的小酒，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

“小酒？你怎么在这里？”小芙放下筐，擦了擦汗。

小酒神色有些为难，支吾着开口，“小芙……”

她们都是孤儿，是同一批买进定北宫当丫鬟的。也曾一起跟着学东西，一起吃饭和睡觉。只是小酒被分到玉总管身边之后，两人来往也渐渐少了。之后圣女失踪，也有三年未见了。

小酒握住她的手，摸了一把她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呀，圣女对你可真好。”

小芙有些羞涩，低头笑笑，“那你呢？玉总管对你好吗，好久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呢。”

小酒垂下脑袋，有些苦涩的笑，“实不相瞒，我倒真是挺羡慕你的。我听她们说，圣女性情大变，还担心她对你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你。”

小芙听她这样说，也有些感慨。虽然大家也曾那么亲密过，可她却也是从小陪着圣女一起长大的，圣女失踪后，因为对玉总管有些戒备，连小酒也渐渐疏远了。现在见她主动来找自己，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小芙见她脸色不好，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酒低头，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小芙慌了，忙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酒抬头，泪眼婆娑，“我，我把球球弄丢了。”

小芙啊了一声，球球是玉总管养的一只雪貂，长得粉团可爱，玉总管最是喜欢了，平素确实也是小酒在照顾。她问：“那怎么办呀？快去找吧！”

小酒说：“是在后山丢的，你也知道后山那么大，我不敢告诉别人，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小芙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我得先得把这筐藕送到厨房去。”

小酒擦了擦眼泪，“小芙你真好，那你快去，我还在这里等你。”

小芙点点头，又抱起那筐藕快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没有猫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