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阳禅宗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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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禅宗界。

几个人径直穿过最外围的湖泊进入葬星海。水流汇聚在低洼处,形成一个沙漠中的小盆地，越往里走草木越发旺盛。

这片海子果然如金坚所说，极大。脚下是渐渐变得柔软的潮湿泥土,头顶高大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天日,光线非常昏暗。没想到在干涸的沙漠深处,竟还有这样的奇景,不禁让人感叹造物的神奇。

越往里走,越是闷热,空气里充斥着落叶堆积发酵的腐败气息，可能含有剧毒。李由喜穿着鲛绡裁制的衣物,又用鲛绡蒙着面,倒是没事。百里露露的法衣也是百毒不侵。金坚和百里明明修为高,自是无畏。

四人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沿途除了一些不足以构成威胁的毒虫和小蛇，倒是没遇上什么危险。

李由喜摸出风语卜来看,倒是可以肯定秽气一定在这里,可经过点灯那秃驴的手，恐怕就没那么好找了。加之这里地形复杂，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也许潜伏着危险，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循着风语卜的指引谨慎往前。

好在有百里明明和金坚打头阵，倒是放心不少。

走了一会儿，百里露露突然停下来,伸出双手喊：“我累了，金坚大哥，你背我好不好？”

走在最前面的金坚一听，当即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老实蹲下了身子。

李由喜哼着小曲，不动神色打量百里明明，却见他毫无反应，一个人人提着剑在前面开路，竟是连头都懒得回。

三个人走在后面，都没有说话，却各怀心思。

又走了一会儿，百里明明也停了下来，李由喜正期待呢，却听见他说：“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李由喜诧异：“是谁？”

百里明明摇摇头，“别说话，跟我来。”

这片海子不知道在沙漠中存在了多久，里面遮天蔽日的高大榕树两人都无法环抱。四个人就躲在树上，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队人马出现在树下。

“咦？刚才还在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说话的正是之前他们跟踪的那群牛妖。

李由喜跟百里明明对视一眼——他们竟会反向跟踪了！倒是小瞧这群妖怪的智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传来女子的呼救声。树下几个妖怪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往前奔去。四人也悄悄下了树，跟在后面。

只见前面的沼泽深处，有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女孩，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淤泥里，正在大声哭救。几个妖怪站在边上喊：“喂，那小孩，你知道秽气在哪吗？”

那孩子还在缓缓下沉，哭着说：“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快陷下去了！”

为首的母牛妖说：“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小屁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肯定有鬼！”

她身边的牛妖说：“大王英明！”拍完马屁又对着那孩子大喊：“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东西！肯定是这沼泽里的妖怪变化来的，不救！”

“对！肯定是妖怪！不能救！”一群妖怪纷纷附和，然后走了。

四人对视，皆是无语。

李由喜说：“救吧，管他是人是鬼。”

百里露露说：“可是我觉得那牛妖也说得有道理，这葬星海本就难寻，这样一个地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小孩子，不奇怪吗？”

李由喜说：“就是因为奇怪，才要救。点灯肯定早就预判了我们的预判，才会在这里弄这么明显的的陷阱。如果只是普通人，看见这样的场景那肯定是要救的。但能来到这里的肯定都不一般人了，大多数人都会如那牛妖所想，担心是陷阱，选择不救。”

金坚挠了挠头，“虽然我一直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那孩子马上就要完全陷下去了。”

说话间，百里明明出手如电，将一根长绳抛出，套在那孩子脖子上。李由喜正要制止，百里明明用力一拉，已经将那孩子从沼泽里拉出来了。

“别勒死了！”李由喜赶紧上前查看。那孩子摔在地上，捂住脖子不住地咳嗽。

李由喜掏出一块绢布给她擦了擦脸，“小孩，你是人还是妖怪？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

那孩子看了看她，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摸出来一卷牛皮递给她。李由喜刚接过，她便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了。竟然只是法术凝结成的幻影。

百里露露和金坚都觉得惊奇，急忙凑上来看。

李由喜展开那卷牛皮，上面绘的竟是葬星海的地图！哪里有沼泽，哪里有毒潭，哪里有水源，都标示得清清楚楚。

李由喜得意，“我说什么来着。”

百里露露拍手，“阿喜好聪明！”

百里明明低声说：“那群妖怪没有走远，躲在暗处偷看我们呢。”

李由喜会意，抬头看了看天，大声说：“那今天先到这里，大家都累了，我们原地扎营休息。”说完便随手将那卷牛皮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从芥子袋里掏出大锅开始烧火做饭。百里露露也取出如意屋，躲进去休息。

那群牛妖藏在树干后偷看，也是不解，“他们怎么不走了？才走了这么一点路就累了？人还真是懒得要命！想我当年还未修炼成人时，每日天不亮就被拉去犁田，别提多辛苦了。还是跟着大王以后才过上的好日子。”

那母牛妖冷哼一声，说：“他们不走，我们也不走，咱们也睡觉！”

那小牛妖倒是眼尖，偷偷说：“地图！大王，他们拿到了地图，还故意放在石头上给咱们看呢！”

母牛妖不屑，“别上当！肯定是指着咱们去偷了地图让咱们打头阵呢！人类真是狡猾！之前跟踪咱们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让我们反超了，就给我们下套，千万不能要！”

小牛妖重重点头，“大王英明！”

李由喜做饭，金坚就在一旁帮她添柴，百里明明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说：“金坚，你过来，我跟你谈谈。”

金坚回头：“谈什么？”说着却是老实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百里明明说：“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金坚挠头，“什么意思呀，你怀疑我是坏人吗？”

李由喜抓了些米和肉干在煮肉粥，一边煮一边听他们说话。

百里明明说：“你别装傻，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家小姐。你喜欢她？呵，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你应该也看到了，她每天都要喝一瓶晨雾水，吃养颜的玉容膏。穿的法衣，用的法宝，哪一样都是价值千金。如果你要娶她，且不说你们这穷旮旯里的金刚派养不养得起她，就算养得起，城主也绝不可能会允许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

金坚说：“我……”

百里明明又说：“你是金刚派的大弟子对吧？将来也是要接任掌门之位的。还是说你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入赘百里家，到距离此地千里的四河城去生活？”

李由喜搅着锅里的粥，不禁暗笑——果然，这小子还是忍不了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如意屋没有动静，但百里露露也许就躲在里面偷听呢。

“你……”金坚正要开口，百里明明再次打断，“我？我也养不起。但我早就将自己当做百里家的家奴了。你能像我一样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她身边吗？将她的话视为宗旨，事事都为了她着想吗？我自十三岁就跟在她身边了，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什么，做什么。你们认识不过才几天，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李由喜暗自摇头——果然再聪明的人，只要面对感情，多多少少都会犯糊涂。

只是听他这番话，她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在淮水河畔的石头村，露露跟沉砚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也对沉砚这样说过吧！李由喜努力回忆，那时露露常抱怨，沉砚对她忽冷忽热的，不会就是因为明明在从中作梗吧！

不，他就算什么也不说，光是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也够得沉砚难受了！

天呐，这男人，真是好深的心机啊！可怜的沉砚啊！

百里明明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金坚听得愁眉苦脸，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歇嘴的空档飞快说了一句，“是百里小姐花钱雇我来的！”

李由喜也不由跟着回头望去，百里明明震惊不已，金坚又重复了一遍，“是百里小姐雇我来的，她说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顺便再帮着李姑娘找东西，我才跟着来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跟我说好了。”

李由喜眼见差不多了，便悄悄在锅里散了一把药粉，站起身。百里露露也已经从如意屋里出来了。

她搅着袖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绷着脸皮迎上去，弱弱喊：“明明……”

李由喜摇摇头，叫上金坚，“你跟我走吧。”把这里留给他们。

金坚两边看了看，还是选择跟李由喜走了。百里露露走到百里明明面前，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明明，我这么做，你不会生气了吧。”

百里明明眉头紧皱，跟她对视。百里露露局促不安，百里明明却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

一群妖怪躲在树后看了一场大戏，半晌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光了。

那小牛赶紧跑过来左右查看，发现除了那口大锅，竟什么也没留下。他干脆端起那口大锅跑回去，用邀功的语气讨好说：“大王！这里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