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永恒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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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传说美丽的天使爱上人类便会如星辰般陨落。

当荣光不再，他们会被囚于五重天的北部，与荒凉废墟为伴。

愤怒的神将他们的结合视为混乱邪恶的源头。

他们被赶到地上，直到审判日的来临，他们将被投进火湖。

而在那一天，惩罚的洪水将会淹没世上的一切。

第一章六芒星中的“恶魔”

地上的所罗门六芒星闪烁出红光，这是近三个月以来道格第一次离成功召唤出恶魔如此接近。他紧盯着法阵，鲜血般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但他仍旧痴狂地盯着，那从地狱来的恶魔是他全部的希望。

“道格！”

简陋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但这不足以给这间阴暗的地下室带来足够的光明，更不可能阻止他召唤出恶魔来。

“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都知道吗？”

召唤恶魔带来的损耗让道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压瘪似的，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称呼这个对他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恩的男人：“安迷修神父。”

“道格……”安迷修痛心疾首道，“深陷复仇的漩涡只会害了你自己，与恶魔谋易，你的灵魂会永远坠入地狱的！”

“我没有退路了！”

六芒星的光芒将道格牢牢困在原地，他寸步难行，全身的血液像是水碰到烙铁般沸腾，他终难耐不适，猛地喷出口血来，一下子头重脚轻起来，直直载进法阵里。

“神父你不恨吗？”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了出来，与地上的鲜血混杂在一起。

安迷修不忍再看下去，扭头默不作声。

“可我恨，我恨那些将我父母亲手杀死的人类，我恨那些毁灭我家园的龙，我恨那些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神灵，我恨……”

“我明白……可是你也不该向恶魔寻求帮助。”

安迷修深谙在这乱世之间茕茕孑立的滋味有多难熬，但他的主告诉他放下仇恨，心怀感恩。

“他们和恶魔有区别吗？”道格气息紊乱，一口气吊在那上不去又不肯下去，苟延残喘着。

安迷修还想说什么，六芒星阵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你还能动吗？没想到还真给你召唤出东西了。”

安迷修手掌撑地，默念咒语，分布在这个小房间的封印一并解开。道格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自己的行动都在安迷修的掌握之中，那本召唤恶魔的书估计是故意让他看见的，为了将他的仇恨和绝望一并激发出来。

等道格爬出六芒星法阵，安迷修才对法阵中还未完全召唤出的魔物给予痛击。最后一切归于沉寂时，道格仍是恍惚地放空，安迷修走过去查看他的情况，还好他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安迷修希望这次险些丧命的经历能让他放弃复仇的念头。

“我还以为是精灵的恶作剧，没想到……真是意外的发现。”

弥漫的尘埃中传来的男声像在安迷修的天灵盖上狠狠来了一下，召唤出比较高级的魔物已经是安迷修做的最坏的打算了，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在此基础上加强封印的能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毫发无伤，道格到底召唤出了个什么怪物！

这是危险到让人脊柱发凉的情况，安迷修当机立断，拔出道格的佩剑冲进烟尘中。他本想趁着敌明我暗的机会伤那怪物哪怕一分一毫也好，可安迷修刚踏出一步，他就被定在原地，绝对的精神威慑让他精神世界承受了非一般的压力，他脑中的弦接近于绷断的极限，铅沉的身子不受控地下坠，“嘣”地一声，支撑着安迷修的剑终于不堪重负而折断了，安迷修失去平衡单膝跪在地上。

即使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这是安迷修唯一的想法。

“这场无聊的游戏可以结束了。”

房间中央刮起的旋风瞬间吹散满室烟尘，安迷修这才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说怪物其实并不是恰当，那个生物有着惊人的美貌，见一眼便再难忘却，与绝伦美貌相配的是那双深邃又魅惑的眼睛，像是圣灵的赞美又像海妖的吟唱。

“他们说天使和人类的孩子不仅丑陋而且失智，看来也不尽然。”

“怪物”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安迷修，就像在观察一件新奇的物件似的。他挑开安迷修斗篷的帽子，安迷修惊恐万分，可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尖耳朵暴露在这个“怪物”的眼皮底下。

“哇哦，这眼神真可怕，怎么？这是你的秘密吗？”怪物笑着，丝毫不以为意。

这当然是安迷修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精灵种、矮人种还有传说的圣灵种都长着独特的尖耳朵，但他的母亲却是完完全全的人类，在这个种族之间纷争不断的时代，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禁忌，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怪物，他和道格一样是恨的，幸运的是他被这座教堂的原神父收留，神父对他的关爱才让他逐渐放下仇恨。

他遇见道格的时候，他立马联想到年幼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将他留在身边，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道格也同他一样穿着厚厚的斗篷。这个“怪物”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不仅一眼看穿道格的精灵身份，而且还确信自己是天使和人类的孩子，连他自己都对这件事持有怀疑的态度——他从未见过他那位天使父亲。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呵呵。”那人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卑微的蝼蚁，让你们好好看看我是谁。”

巨大的六翼展开，洁白的羽毛纷纷落下，安迷修一刹那以为自己置身天堂，那庄严而美丽的场景过于震撼，以至于安迷修久久失语，他就这么盯着只在经书上出现过的生物——六翼炽天使。

安迷修费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勉强接受这个从头到脚散发出恶人气场的物种是被誉为“晨曦之星”的路西菲尔，这一认知险些让他昏厥了过去，但自持的神父大人给自己注入了类似于“不能以貌取人”的强心剂，才以虔诚的态度向眼前人行礼。

“路西菲尔大人，愿主保佑您。”

“啧，那老顽固诅咒我还差不多。”

安迷修成功被路西菲尔的话给噎住了，他腆着脸打圆场：“主是博爱的，他一定会保佑您。”

炽天使嗤笑一声却也没继续挑刺，可那笑声活脱脱是不屑和卑微的蝼蚁进行争辩，言行举止都透露出藐视一切的人上人姿态。虽然转念一想，路西菲尔的确是超越人类甚至接近于神的存在，但安迷修仍旧为此感到不爽。

“愿主永远保佑您，阿门。”安迷修故意说道，像极了下诅咒的恶毒巫师。

雷狮不怒反笑，安迷修轻轻抖掉被被瘆人笑声激起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可没等他做完小表情，他的脑门上突然被烙上了一个灼热的印记，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你做了什么！”

安迷修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脑门，想方设法地试图解开这个印记。

“别白费力气，你和我等级差太多，你是解不开的。”路西菲尔轻描淡写道，“这个印记要不了你的命，别那么紧张。”

要不了命的印记那么多，怎么知道这是不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那个！

“这是什么印记？”

路西菲尔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装作怜悯的样子看着他：“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真不像一个神父。”

这无疑戳到了安迷修的软肋，他收敛怒意，不断提醒自己对方是炽天使路西菲尔。

“喂，人类，你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发作？”路西菲尔凑到安迷修面前，满脸写着欠揍两字。

安迷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告诫自己这一定是主对他的考验，绝对不能生气！

“因为我是路西菲尔？”路西菲尔脸上扯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这么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喽？”

“做梦！”

安迷修一个拳头就往路西菲尔脸上招呼上去，显然这是打不中这个闻名遐迩的大天使长的，可无论结果如何，安迷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讨厌你。

“我讨厌路西菲尔这个称呼，雷狮才是我的名字。”全然无视安迷修的态度，他自说自话地介绍起了自己。

安迷修充耳不闻，架起昏厥的道格往门外走，他慢吞吞地朝门口走，他拉住破旧的木门，却又停在门口，踌躇半晌后，他回复道：

“安迷修，这是我的名字。”

第二章晨曦之星

“你这是要出门？”

“嗯。”

雷大爷大方地躺在安迷修的小床上，坚硬的木板床让他怨声载道，但他就是不肯放过安迷修的小破床。安迷修之前还会争辩几句，吃了很多次瘪后他也终于学聪明了，没法赶走他就把雷大爷当空气，烦过头了，就当臭鼬放的屁。而他之所以会收拾行李，是因为前些日子他总算打听到一点关于精灵之森的消息，那里据说是仅存的精灵种最后栖居的地方。经过安迷修慎重的考虑，他还是觉得道格回到同伴身边生活才是最好的。

“神父……”道格从门缝里小心翼翼探出个头，他偷偷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雷狮，小声说道，“我们的向导已经来了。”说罢，他又偷偷看了眼美丽的炽天使，被雷狮一瞪立马溜得飞快。

“精灵的胆子就是小。”雷狮如此评价。

安迷修“嘭”地合上自己的行李箱，道格那么怕他怪谁啊？还不是雷狮丝毫没有将弱小的种族放在眼里过，道格很怕他，像是羚羊会害怕狮子一样。

“在这个世界，力量才是绝对的准则。”雷狮说。

安迷修知道雷狮又偷听他的心里话了，那个印记似乎也是雷狮为了便于观察他而下的，除了雷狮偶尔会像这样给他增添些烦恼，印记并没有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他就默认了这个印记的存在。

“但我相信，即使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

话不投机半句多，安迷修无意再和雷狮争辩，他拍拍自己衣服，无视对方，利落地提起自己的箱子关门，下楼。他们找的向导会带他们走出这座村庄，带他们去矮人的城市——佩尔图特。

安迷修在此之前从未走出过这座小小的村庄，这座简陋的教堂见证了这座村庄的历史，也同村庄一起衰颓。大大小小的战火不断，弱小的村庄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很多人早就开始寻找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近年来，不断有流民经过这里，安迷修看他们可怜会施舍他们一点食物，但村庄早就入不敷出了，更别提靠村民供养的神职，他自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安迷修时常感于这世道艰难，自己势单力薄无法救世，他这几年更加虔诚地祈祷，希望神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现状毫无改变。

他曾有一瞬觉得神派天使来救他们了，可后来他发现这位天使根本对人间疾苦无动于衷，这位“伟大”的炽天使的爱好便是去小酒馆喝到酩酊大醉，时常喝得醉醺醺地出现在安迷修的小床上。他不会耍酒疯，就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高傲自大的神气，他似乎没有朋友，也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他平庸得就像是那些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社会渣滓。

只偶然的一次午夜梦回，他见到原应该醉得不省人事的雷狮竟坐在窗口吹风，对方的脸上没有一点他平日里见到的玩世不恭，神色清明得像是天上的泛着清辉的圆月一般。雷狮的故事都藏在了他的鬓角眉梢，眼睛里都透着冷清，不是缺乏情感的冷漠，而是看透真实的冷静。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雷狮似是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他一望过来安迷修便睡意翻涌，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雷狮早就不见了，这个似梦非梦的场景烙在他的心头。

但天使似乎拒绝与他有更多更深的交流，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安迷修无法更靠近，也无法摆脱雷狮。

他甩掉脑袋里的混乱思绪，离他们抵达佩尔图特还有相当长的路。这一路上要跋山涉水，吃穿都成问题，雷狮的事还是放到以后再想吧。而且雷狮似乎没有和他们一起同行的打算，再说雷狮那双翅膀又不是摆设，抵达佩尔图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日的事。

第三章佩尔图特

佩尔图特是矮人王国中最大的城市。矮人虽天生身材矮小但极擅长冶金、锻造、建筑等技能，这些其他种族望尘莫及的高超技术让他们得以在各种极具天赋的种族间立稳脚跟。因为矮人王并不拒绝外来的种族，所以佩尔图特聚集了很多外来客，物资和人员的流动也促进了城邦的繁荣。

安迷修之所以会选择在佩尔图特落脚，还因为佩尔图特紧邻着比亚沃维森林。他打听到的消息称有人不慎误入精灵的领地，不过他很快被精灵们赶了出去，但他这次的误打误撞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精灵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了。

相传精灵种由一位掌控某种元素的精灵王管理，而且只有前任精灵王真正消亡，精灵种才会诞生新的继承者。数百年以前精灵种之间诞生了一位火系精灵，这位能力强大又野心勃勃的精灵带领着他的追随者重创了这片大陆，无数弱小的种族因此成为历史的尘埃，而幸存下来的种族对精灵种又恨之入骨，他们团结起来围剿精灵种。传说火系精灵王消亡的时候烈火蔓延数万公里，焦土之上便是炼狱。经此一战，大陆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其他种族对精灵种的仇恨却代代相传了下来，繁殖能力低下的精灵种自此再也没有缓过来。多年之后，原来的焦土上逐渐长出植被，这片焦土便成了比亚沃维森林，这里的植物相较于其他地方长得异常茁壮繁茂，坊间传言因为这里是精灵种的居住地才会造成这种异常，但这些也只是传言罢了。

安迷修原以为到了佩尔图特就能打听一些更有用的消息，可几天过去了，他依旧无法证实那个传言的真实性，更没找到那个误打误撞进入精灵领地的人。他又不敢贸然进入神秘莫测的比亚沃维森林，装备精良的矮人用了几百年时间才开发了一小部分森林，凭他一人进入森林深处实在太过冒险。

还在安迷修苦兮兮地排队等着检查入城时，雷狮早就混迹于佩尔图特的矮人酒馆了。安迷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佩尔图特，但无论怎么想，雷狮都有能力找到精灵之森——如果精灵之森真的存在的话。不仅如此，他和道格的相貌特征实在是太过引人猜忌，如果有一些仇恨精灵的种族盯上他们的话，别说寻找精灵之森了，他们自身都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得不低下头去寻求雷狮的帮助，可当他看见雷狮醉醺醺倚在酒馆的椅子上大口灌酒的样子，安迷修真想抽自己两耳刮子然后转身就走。

“不说事就走吗？精灵之森不打算找了？”雷狮打了个酒嗝，说话的语调像极了胡言乱语的酒鬼，可字字直扎安迷修的痛处，安迷修不得不忍着不舒服在一片嘈杂声中坐了下来。

“我想说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能不能帮帮我？”周围实在太过吵闹，安迷修几乎是将这句话吼出来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雷狮咂咂嘴，将问题圆滑地抛了回去。

“你明明都知道！”

安迷修拍案而起，雷狮也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表情严肃地盯着他，全身的气场透露出不悦：“你的神就是这么教你求人的？连恶魔都比你懂等价交换。”

“我明白的！可我没有办法了！我要是有办法我还需要来求你吗？我身上带的钱快不够了，但是我在佩尔图特的这些日子，到处都是些将精灵视为仇敌的人，如果我去挣钱的话，我的样子难免暴露，你知不知道我就只能去比亚沃维森林采摘药材卖给药店来勉强支付我和道格吃住的开销……”

安迷修越说越收不住，他和道格的身份就像是□□，只不过天使和人类的孩子的血脉比精灵更加“肮脏”罢了。佩尔图特鱼龙混杂，他们俩整天穿着斗篷如履薄冰地生活，生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是在觉得委屈吗？”

委屈？他当然觉得委屈，可自己的心迹被这么直白地坦露，他不堪又羞愧，甚至强词夺理：“是啊！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些！”

“因为你们自私又虚伪，又不巧的是，你并不被神眷顾，你必须为他们承受这些恶根性带来的后果，不是吗？神父。”雷狮没心情再喝酒，他的话讽刺又轻蔑，甚至他连对于施舍安迷修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屑一顾，好像这就是安迷修必须遭受的报应，是他无法反抗的命运。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会帮你找到精灵之森，但你要记住，这是你选的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原以为雷狮已经拒绝了他，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安迷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暗暗庆幸自己的幸运，可雷狮所说的代价是什么？不知是不是雷狮太擅长蛊惑人心，雷狮的那些话就像梦魇一般在不经意间让安迷修动摇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