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茶亦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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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请莫神医去了附近的茶馆。

那茶馆的门槛却略微高了些，莫神医推着轮椅，试了好几次，都没法进去，一张苍白俊逸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莲心有心帮忙，却见他倔强地皱着眉头，于是退到一旁——那莫神医却缓慢地将一边车轮抬过门槛，那身子倾斜得格外厉害，莲心正自惊心，那车轮却堪堪滑过，连带另一边，也跟着滑了进去，那一旁默立的老板赶忙来迎：“大官人，你来了——还是去老地方，喝那一种茶？”莫云琛默默点头，那老板便回头招呼莲心：“姑娘，请~~~~~~~”率先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唉，看不出，这老板还挺厚道！只不过，莫神医先前那么艰难，反而决不求人，怎么这会走平路，却坦然地让人推着呢？……是了，先前人家那叫有傲骨，此时却叫没傲气——兴许这老板还跟他关系匪浅也说不定！莲心冷眼旁观，默默思忖。

果然在一楼，一个很幽静的房间——没门槛的，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毡，车轮从上面滑过，一点声息都没有！

一色的红木家具，那茶壶和茶碗却都是黑色的，雕着繁复的花饰，有一种低调的精致，和一种神秘的玄思。

莫神医虽然腿脚不便，却很有翩翩风度，他先请莲心坐下，然后便让她点茶，莲心听掌柜的一口气报了10多个茶名，只觉得每个名称都很好听，可惜一个都没记住——

莫云琛见此情景，便笑着说：“莲姑娘，此处好茶虽多，却只有两样茶值得一品，一是别样乌龙，一是玫花朱颜的酒——姑娘不妨考虑。”他说着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有一丝讥讽的神色。

“什么叫玫花朱颜的酒——不是茶么？”莲心有时也堪称好奇宝宝，忍不住就睁大了眼睛歪着头问。

“呵呵，所谓玫花朱颜的酒，不过是乌龙玫瑰茶的别称——据说这种茶是当年有人误打误撞泡制出来的，没想到味道竟出奇的好，不禁回味悠长，而且不能多饮——否则会有微醺之感！”莫神医抚摸着黑色的玲珑茶壶，淡淡微笑着道；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指，衬着那黑瓷的茶壶，食指上还有一个碧色的玉扳指，真是格外的吸引人——莲心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一眼：多好看的手啊，要是画出来，就是很好的素描写生啊！……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着问：“那别样乌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茶呢？”她突然发现，逗着莫神医说话，还挺有趣的：因为他天生一张面瘫脸，只有说到自己喜欢过憎恶的东西，才有淡淡的神情出现——那种神情，却又好似雕像上起了一层白雾似的，虽然好看，依旧叫人看不真切！

“没什么，只是因为这种茶特别难泡，而且泡的过程中茶叶也特别难看，所以有些古怪的人，就不免会喜欢看！”莫神医的脸上，又莫名地浮现出淡淡的讥嘲说。

“好吧，那我就喝这种茶好了！”莲心欢快地说。

“好叻，两壶别样乌龙！”掌柜的喊着一抖毛巾，退了出去。

“这个么，乌龙恐怕也……”莫神医这句话，莲心却没太在意，因为她已经被房间里悬挂的字画吸引了，多是讲述茶的，让她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话：它散发出的是苦涩，留下的却是清香……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或者也许更久。

总之莲心觉得时间很难熬，因为在掌柜的下去以后，那莫大神医居然敛气凝神，在旁边翻开医书，浑然忘我地看了起来。

自然，他看书的样子很好看：秀气，脱俗，微微有些忧郁，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但是，时间久了，终究让人觉得无聊。

莲心便拿出一枚铜钱，又将随身带的蓝色丝帕扯成丝丝条条，然后无聊地在铜钱上缠了起来……未几，一个蓝色的扣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又巧妙地打了一个蝴蝶结，在手里端详着——

“是什么东西？”莫神医突然出声问。

“啊？……你说这个么，没什么，我上学的时候……我是说，上私塾的时候，经常和邻居家的姐姐一起编的……名字么，叫，相思扣！”莲心突然被他惊醒，一时又说错话，竟然解释了一大串……却发现，自己被他深思诧异的目光盯得脸红了，于是囧得差点咬住舌头——

“相思扣，好古怪的名字！”他却淡然地陈述道。

“这个么，你难道没有听过——爱到深处无怨尤，丝丝缕缕编成扣；多情不似无情苦，懊恼相思总不休！”莲心脱口，就把初中自己写的诗给念了出来。

“啊，为什么不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他挑挑眉道，眼眸却恍惚被水洗过一般，特别清亮。

“因为无情，所以不想被多情纠缠；也因为无情，所以不想人家对自己相思不休啊！”莲心说出当初的想法。

“嗯，真是一个……古怪的孩子！”莫神医这么说，嘴角却绽放出一丝特异的微笑。

于是两人的话题，从诗说开去，谈到人情世故，又谈到中药，莫云琛说：“莲心，你学过医么，怎么对医理如此精通？”

“哦，只不过粗读过两本养生的医书而已。”莲心吐吐舌头道。

“不知是什么书？”

“这个么，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封皮了！”莲心眼珠悄悄转动了一下，心说：总不能说是《不生病的智慧》和《求医不如求己》吧？这样彪悍直白的书题，非把古人吓昏不可！

“那真是遗憾啊！”莫神医很聪明，以为她有难言之隐，立即就把话题转了开去。

于是，这次茶，两人都喝得别有滋味，不知不觉，已经是红日映窗，天将黄昏。

莫神医要叫人送莲心回去，莲心却说雇的有车，原路返回就好；莫神医犹疑一下，也便不再勉强。

莲心坐着马车，只觉得一阵阵困意涌上，在眼皮即将合拢前，她不由自主地想：这玫花朱颜的酒，果然会让人微醺啊！

正在这时，她听见有人低喝一声：“小娘子，哪里走，下车跟大爷玩玩吧！”顿时睡意全无。

话音刚落，马匹昂首长嘶，又蓦然顿住，紧接住，车帘掀开，一只黑手探了进来：“嘿嘿，莲姑娘，下来吧你！”

莲心眼见那黑手探到胸前，不禁大惊失色：妈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黑手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