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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便是我。儿时总是带头欺负小伙伴儿,这下全一口气还在了我身上。报应,报应啊!都被摔成这样了,他们还不扶我起来,反倒像一群孩童围观蚂蚁群一样,蹲在我和玄月周围低头观摩。我和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发现这三人果然和我料想那般,一个是胖子,一个是明眸雪齿,活色生香的少女,一个是瘦皮猴儿一样的活泼少年。那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你是……溯昭氏?”
这话真是问得我措手不及。忘了自己头发是青色,皮肤也比凡人白一个调,极易为人警觉。然,回想先前仙们对待我们的态度,老实说本小王姬还是怕。我若大方承认,谁知会不会被他们点了火当柴烧。所幸在我之前,那瘦皮猴儿已道:“溯昭氏,那是何许人也?”
“就是三师……”少女似乎有话险些脱口而出,却迅速咽回去,“溯昭是北海上的临月之都,据说那里住着许多溯昭氏,他们都是青发雪肤,生来便会纵水之术。”
胖子望了我一眼,道:“如此说来,溯昭氏都长得如此好看?可也是仙身?”
少女皱了皱眉,挤出一脸强笑:“真是无知。我们与他们可是判若云泥。我也不知他们算凡人还是算妖。若说是妖吧,他们又没有原型,若说是人……”她指指我的头发,“人能长出这颜色的头发么。等等,喂,姑娘,你看上去可真眼熟……”
糟,难道她也见过我?我忙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头发生来便是如此,看够了么?”
“哎呀,小师妹,我们看我们误会她啦。”胖子似乎心肠不错,“姑娘浑身都是伤,还伤得这么严重,我们还是带她去宁心观,找点丹药给她吃吃?”
少女还是有些不悦:“纸上谈兵。宁心观的丹药是我们可以随便抓的么?这姑娘是人是鬼,我们带给师父一看便知。你们俩快把她弄起来,跟我去见师父。”
我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已被他们搬猪肉一样扛起来,飞上了山。这下真玩完了,被送到了仙家大本营。眼见他们飞过一个又一个山峰,我也看见越来越多的仙人:他们有的穿梭云雾里,御剑而飞;有的站在叠巘上,吟赏烟霞;有的骑着不知名的飞兽,乘醉听箫鼓;有的年少轻狂,与人在空中飞行打斗,术法溅出满天彩光……常人看见这般景象,恐怕只觉邯郸重步,如梦似幻,我却小心肝儿乱颤,鸡皮疙瘩都快化作漫天暴雨梨花针。这惨淡的人生,真正是出了污水沟又掉茅坑。
终于,他们到处打听师父消息,追到了一个高巘楼台。此处分明积雪皑皑,却群花绽放,百草丰茂,挤满了吃得略超标的仙鹤。在这群肥鹤中央,又有一个餐霞饮景的瘦高老神仙。他负手立于悬崖边,雪发至膝,渺如云烟,一身象牙色长袍如风飘逸。听见三个徒儿叫唤,他转过头来,低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蜷缩在我怀里的玄月,他捋了捋胡须,长长的白眉抖了抖,只说了一句话:“此乃大事。”
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大事,我只知道再这样流血下去,睡棺材会变成我的人生大事。终于我受不了了,决定晕过去。
当我再次醒过来,已经被包扎成了颗粽子,偃在室内床上,身上也有暖流涌过,想来已被仙术治疗。周围有高耸的药柜,摆满了千万个瓶瓶罐罐。我支撑着身子下床,极不灵活地走出房间,在外面的正殿里,看见了那白眉老仙。听见脚步声,他转身道:“小姑娘,我察觉你身上有灵力流窜,却并非全然仙力。你可是在修仙?”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灵力是天生的。”
“那今后你有何打算?”
我还是老实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您又是何身份……”
白眉老仙道:“你在仙界清鸿山,此处乃仙家弟子清修之地。所有半仙、散仙均可在此拜师学艺。吾乃虚星天君,奉仙尊之命,来此传道授课。”
“那,您是此处仙徒的师父?”
“正是。”
这虚星天君看上去很是慈祥,也没什么仙人架子,应该对黄道仙君和如岳翁干的坏事一无所知。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若能留在此处,总比在外漂泊,某日被那些个仙击毙的好。我提着心眼儿,直接跪在地上:“那,您可以收了我?我叫洛薇,是个孤儿,现下四处漂泊,无家可归,求大仙收我为徒!”说完这句,小心肝便抽了抽。转眼间我都成了孤儿,真是寂寞朝朝暮暮。
虚星天君道:“先别急着跪。虽然你有慧根,也有一定灵力基础,但清鸿山等级森严,吾乃天君,位列仙班第三级,不收飞仙以下的徒弟。你若真有心在此修行,我可以带你去拜个师父。”
“好!我这就跟你去!”我连忙站起,往四下打量了一圈,“等等,玄月呢?”
“玄月是那头小老虎对么。”他指了指角落的贴了封印的笼子,“你可知道,你养的这头小老虎,来头不小?”
我赶紧跑过去,在笼子外看着可怜巴巴的玄月:“玄月本性不坏,前辈莫要伤它。”
虚星天君道:“你且放心。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穷奇虽为凶兽,但这玄月尚且年幼,若严加管教,施以封印,我相信它会茁壮正直而长。只是,别人未必如我所想,有眼力之人,都能认得它是穷奇。你可想好日后该当如何是好?”
我想起先前进入的幻境,道:“可否将它变成白虎?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它是穷奇。”
“这主意颇好。”他手指对着玄月轻轻一点,玄月便又变成了白色,“如此一来,寻常人大抵会将它认作雪峰天虎。另外,我已将它力量封印,在它长定性之前,都只会是寻常白虎。你这姑娘倒是挺机灵。”
看来那桃林中的青年将玄月变成白色,是有意提点我?我道:“这主意不是我想的,是……”我隐去溯昭的部分,把遇到那青年的事交代清楚。
“这等奇事,也并非闻所未闻,只是可能性太多。妖术、幻术、仙术、道术等等,均能产生幻境。”虚星天君想了想道,“不过,依你所言,那青年给你看的莲花,金瓣无茎,莲子升空,听上去倒是极像无相金莲。”
“无相金莲?”
“正是。这无相金莲只有神界才有,且离了无相池便无法存活。因此,你看见的必定是幻境,而且源头在神界。那幻境里的青年,不是仙便是神,来头不小。”
“那……那他的幻影为何会来找我?”
“这就无从得知。”
完全找不到半点头绪。这时,我想起先前掉下山崖,是玄月将雪化水救了我,它这么小,能使出这么大的力量,实在有些非同寻常。我道:“它现在已有灵力了吗?”
虚星天君道:“是。穷奇乃水神共工之后裔,天生是会法术的。”
原来如此。醍醐灌顶。这小东西,竟和我是一个属相的,那开轩君究竟是猪头还是猪头,搬石自个儿砸脚。现在只期待玄月快快长大,变成攫戾执猛的凶兽,此后便任我差遣,助我呼风唤雨,夺回溯昭,真乃快事!快事!我瞅了一眼玄月,心中狂喜至极。不知为何,总觉得它吞了一口唾沫,往笼子后面退了一些,缩起肩膀,小身子抖了两下。
说到共工,我便想起了那水火不相容的典故。说到水火不相容,我很快把这五个字理解得透透彻彻,且是字面上的透彻。因为,我跟虚星天君去拜了师。师父是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仙,身材微胖,黑发虬须。他擅火系法术,膝下徒儿,还有两名散仙,一个半仙。比起虚星天君,师父显然没那么飘逸。不仅如此,他待我也是恁地不靠谱。打从第一天起,他知道我连个半仙都不是,还是一介女流之辈,便令我住在柴房附近养伤。过了一些时日,伤口逐渐康复,我便向师父求艺。他在火麟观为三位徒儿示范各种火焰喷发术,却派遣我去拣柴火。
要知道,仙界的柴火也是有些名堂的。寻常的木头在仙界一会儿便灭了,也没法飘在空中自个儿燃烧。所以,我还得专门去琼木林拣树枝。每次感到不甘,我便会想,师父是个属火的主儿,他的法术我也学不了,也便心安理得当我的拣柴小妹。就这样混着日子,三个月过去,这清鸿山上没几个人认得我。
直至有一天,我在琼木林再次遇到了虚星天君。他骑着重明鸟在我面前落下,那鸟羽如火,尾如金,美丽得不可方物。我放下手中的篓筐,规规矩矩对虚星天君行了个礼:“见过师伯。”
虚星天君递给我一瓶丹药:“洛薇,你来得正好。你太师尊途径神魔天堑,遭大量魔军偷袭,现受了伤,正与凌阴神君在湘娥湖畔休息,你快快把这药送过去给他。我得再回去取新炼制的丹药。十万火急,跑过去。对了,他们之所以还是按计划来访清鸿山,正是因为不想弄得满城风雨。记得保密。”
“神、神君?”听见“神”这字,我被吓着了,赶紧道,“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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