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试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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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没有理苏浅，转身调了调加热板的温度，其实也就是从275调到了300，客观上并没有多大改变。

沙浴锅热浪灼人，空气扭曲，使顾宁的脸呈现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你还想说什么呢？苏浅，你是代表苏家过来的吧？”顾宁慢条斯理地问，“至于代表苏家，我猜你是与这个实验室有什么合作项目，这个课题组整体项目都是你们苏家资出的钱吧？”

苏浅微微一笑，指节轻轻在实验桌上叩着，虽然戴着蓝色的□□手套，但依然不掩他手指的纤长，极为漂亮。

“猜对了。”苏浅歪着头看向顾宁，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这么聪明，比以前聪明多了。”

“过奖了。”顾宁垂着眸子，注视着一滴一滴被分离出的液体，看着它们顺着冷凝管乖乖滴在了预先准备好的锥形瓶之中，“能随意出入实验室的，除了我们这些，不就是你们这……”

他舌尖微勾，抵住了脱口而出的“金主”二字，其实本质上意义差不多，但要是随便说出来，总有一种奇怪的低下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角色，就是一个传话筒。”苏浅主动说，似乎有心不让顾宁尴尬，“其实我虽然顶着个苏的姓氏，其实根本比不上你，你至少有哥哥，而我，什么都没有。”

苏浅咬了咬下唇，歪着头盯了盯顾宁，“顾宁，你觉得这实验室真的比办公室好坐么？”

顾宁没想到苏浅会突然与自己谈起心事，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但也足以惊世骇俗了。在原书之中，苏浅的身世一直都是一团乱麻，而且苏浅本身性子倔强别扭，对此从来都缄口不提。

“实验室如何？办公室如何？”顾宁收回目光，但余光依旧不敢远离正在分馏的仪器，“在我看来，其实它们的区别不大。”

“你不觉得危险么？”

“危险不危险的，都无所谓的。有时候，看不见的刀刃更加杀人见血。”

真正夺人性命的东西极少有放在明面上的，对于这些，他早已司空见惯，说起来云淡风轻得令人心酸。

“与这些东西打交道……”苏浅没有品味顾宁话中的含义，他一直看着架子上一瓶将会被用作催化剂的浓硫酸，玻璃瓶上的标签已经被腐蚀成了黑黄色，“你就不害怕么？很危险的。我初中时候化学还不错。”

“是么？”顾宁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他朝着苏浅伸出一只手，“手给我。”

苏浅一怔，似乎没想到这话能从顾宁口中说出来，脸被气得通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好吧。”顾宁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个大烧杯，又吸了一滴管浓硫酸，“这副手套，算在你账上。”

顾宁把一只手覆在大烧杯上方，另一只手捏了一下胶头，一管浓硫酸丝毫不浪费地滴在了他手上。

苏浅下意识抓住了顾宁的手，不让他继续，刚才他的脸一片通红，现在血色干干净净褪了下去，“顾宁，你是不是疯了！”

“我怕什么？”顾宁把手从苏浅爪子中抽出来，在苏浅面前活动了一下那只被浓硫酸浇了一滴管的手，“正如你所见，或许你觉得危险的，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说着，他转向一旁的水槽，打开水龙头，将手套上附着的酸液清洗干净，顺便褪下手套，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中，又换上了一副新的。

“这手套算在你账上。”顾宁随意地说，看分馏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去把样品送去检测，当他刚走到门口时，只觉得背后阴风飕飕，很不舒服。

身后的苏浅眯了眯眼睛，脸色阴沉下去，低低叫了一声，“顾宁。”

掷地有声，颇具威胁性。

这让顾宁不得不转过身，“怎么了？”

“顾宁，以后别这样了，很危险的。”苏浅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晕，在煞白的脸色陪衬之下更显得艳丽夺目，旋即他的声音陡然提了起来，严厉愤怒，“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知道为自己负责？你打算一辈子都在你哥的照料之下么？”

“你明明知道你这条路本来就很危险，你与这么多危险的东西打交道，你还这么不在意……”

“我自有分寸，不劳你操心。”顾宁一字一顿地说，打断了苏浅的话，他转身走了出去。虽然苏浅这是好心，可在他看来苏浅简直就是刻意抬杠，自己是科班出身还是苏浅是科班出身，苏浅有什么自信能教他怎么做实验？

顾宁将产物送到红外线光谱检测室中，里面的师兄正在和切片做攻坚战。一见顾宁，马上扔下了手中的研钵，本想高谈阔论一番，却不想顾宁给他扔了一试管的样品。一时间哭笑不得。

顾宁本打算守到结果出来，突然想起苏浅还在实验室里，心没来由地一震，暗暗觉得实验室里准没好事发生。

“师兄，我先回去，这就……”

那师兄是个好人，一看顾宁的样子，理解地笑了笑，“好好好，包在师兄身上。”说着，他凑进一步，神神秘秘地问，“你走得这么急，不是要去陪女朋友吧？”

“哪里有什么女朋友？我就是回去看看有没有东西忘在外面了，要是坏了事，我们老师可饶不了我。”

那师兄若有所思笑笑，“放心好了，陈老师可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哪里舍得动你？不过话说，你真的才大一么？”

顾宁点了点头。

“难怪陈老师这么喜欢你，原来你和我们陈老师当初是一种人啊。难怪说陈老师手下的学生都是怪物，看来师弟你就是怪物中的怪物了。”

顾宁返回实验室的路上，这句话不断萦绕在他耳畔。

以他为原型，与他的经历相似……同样的少年天赋异禀，从心底而发致力于科研……这些信息久久盘桓在他脑海里，如附骨之疽，越缠越紧。

若是在原书中，真就是按照他为原型设计的陈佳，那陈佳莫非也曾面对和他差不多的处境？

这难道就是陈佳在论文发表备受质疑那天想要对他说的话，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告诫他不要朝着那条路越陷越深？

他这才想起来，虽然陈佳满足他的一切实验探索，但最近却只字不提将他萌生的念头贯彻到底，因此就算他进行实验，到最后几步的时候陈佳都会直接把他拦住。就像一个兄长或父亲纵容一个孩子进行一切幻想，但幻想却只是幻想而已，不会鼓励孩子将这些变成现实。

这样才是陈佳提前将自己绑在他身边的真实用意？

可当他走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瞳孔骤然缩小，一切信息霎时间云散烟消。

实验台旁，苏浅正在饶有兴味地摆弄着几个试剂瓶，虽是寻常场面，但却看得顾宁心惊肉跳。

打碎了试剂瓶是小，要是试剂瓶中有什么剧毒物质挥发出来，那可就危险了。

“苏浅，别弄了。”

苏浅置若罔闻，就像故意与他赌气一样，依旧调转着各种试剂瓶，像是在进行某种游戏一样，来来回回更换位置。

“苏浅！”顾宁抬高了声音。

苏浅抬头，冷冷一笑，“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实验室里点火，你怕不是要死。”说着，顾宁随手从身边摸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册子，扔给苏浅，小册子上细碎的樱花瓣飘飘零零，很是漂亮，“《实验室安全守则》，下次背一遍再进来。”

苏浅接到本子，皱了皱眉，嫌弃地丢在一边，“顾宁，你这个本子从哪来的？”

“同学的。”

“同学？”苏浅狐疑地重复了一遍，“女同学吧？”

“是男是女管那么多。你要是不看，我就念给你听。”

说着，顾宁郑重其事地开始了安全教育普及教育，就像他刚进实验室经历的那样，将禁令逐条告知苏浅，大到有毒有害物品的使用事项，小到寻常玻璃仪器的规范用法，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苏浅听得心不在焉，几次抬起头，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夺目。这决不是一个正在听枯燥乏味的安全培训的人能有的眼神。

“……此外，每次做完实验药品要把药品放回原处。”顾宁着重强调了“原处”二字，走到实验桌旁，看了看着几瓶着重得苏浅青眼的试剂。

那是四瓶试剂，列成一字长蛇阵，整齐得让他不忍打乱。

氢氧化锂，□□，五氧化二钒，还有一瓶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