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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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v停在京贸前，往上数有五十层有余。

孟怀德停好车直接走向大厅前台，今天是他续费的日子。

“哎呦我跟你说，那个人好奇怪的，一天天的老是不回家，一年到头都住在我们酒店。”保洁大妈a如是说道。

保洁大妈b从旁附和：“谁知道呀，看他住的也不便宜，这个钱拿去买套房子也是好的呀，偏偏要住酒店，三个月一续，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想的。”

“没准人家就是钱多没地方花。”大妈冷看了一眼，发觉孟怀德也正盯着他们，两人迅速终止了八卦。

“孟先生，这是您的身份证与房卡，还是原来的房间，1806，秋令时早餐供应在早上七点半到九点半，支持提前预订哦。”

孟怀德简单点头，拿起东西要往观光梯走。不曾想又是一声“孟先生”，是前台的声音。

“今天是孟先生的生日。”前台小姐姐声音温柔：“我们有蛋糕赠送哦。”

“不用了。”孟怀德横眉竖眼，“我不过生日。”

“那……好吧。”前台一脸尴尬地低下了头。

孟怀德没有多加逗留，正要走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回过头问：“你们的蛋糕……都有什么口味？”

“我们有两种口味，一种是巧克力味的，一种是抹茶味的，孟先生——？”

“没有草莓味吗？”孟怀德不假思索，“我只要草莓味的。”

“这边可以帮您问问，如果ok的话，半小时后，我让人送到你的房间？您看可以吗？”

“谢谢。”

孟怀德干脆转身，捏起房卡，风一般地拐进了电梯。

电梯很快抵达了第十八楼，孟怀德刷开房门，偌大的套房没有一丝烟火气。所有东西都放置在它们该放置的位置上，说是许久未有人入住，恐怕也不为过。

孟怀德反手锁上门，将空调设定到最低温度。他脱下衬衫，半身□□地走到落地窗前。从十八楼往下看，半个京市的灯火尽收眼底，然而如此美景，在他眼里却只剩落寞。

孟怀德掏出裤兜里的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翻看手机。

只见许久不曾点开的微信里，“雪山白莲”发送了足足二十多条未读。孟怀德看着头像上那只奶黄色的小维.尼，不由得露出一丝隐隐的笑。

他点进头像，发现这朵雪山白莲的朋友圈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都是些和朋友一起喝酒聚餐的照片，沈舟济似乎很少在生活中提到跳舞。

孟怀德一条一条翻着，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美食图片里打转。看着看着，他生出了些饿意。他给自己泡了杯麦片，继续翻着沈舟济的朋友圈，不久后，门铃声响起。

“祝您生日快乐！这是您的蛋糕！”

门外的服务生一脸生涩，那句“生日快乐”像是被迫吐出来的一样。

孟怀德接过礼盒，礼貌一笑，“哐”一声关上了门。

他对着那蛋糕足足坐了半小时。

打火机从指尖不断被抛起，跌落，再抛起，再跌落。

孟怀德任由虚影将自己拉到过去，拉到那个，陈旧的梦里——

“妈咪！妈咪！我要吃这个！”

小男孩指着橱窗里的奶油蛋糕，小脸嘟嘟地望着身前女人。

被叫住的她回头瞥了眼不菲的价标，又看着上头一层又一层的奶油，忙拒绝道：“不行，这个热量太高了。”

“我就吃这一次好不好？”小男孩松开女人的手，趴在玻璃橱窗上，眼巴巴地看着。

女人陪他弯下腰，耐心劝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会赚钱的小dancer了。你必须要对来看你的叔叔阿姨负责。这蛋糕……又贵又难吃，而且还容易发胖，你又是易胖体质，你说你胖了，还有谁愿意请你登台？登不了台，我们就没有钱。没有钱，我们就交不起房租，妈咪只有你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哽噎起来。小男孩放下扒拉的手，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奶声奶气道：“妈咪不要哭，怀德不吃了。”

“好孩子。”女人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丝欣慰。她拉起小男孩的手，继续向前走。

“妈咪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一块蛋糕的问题。你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妈咪负责。今天妈咪准你吃一块，明天就有第二块，第三块，你说你这么吃，以后还怎么跳舞？”

“妈咪说得对，怀德不吃了，怀德以后也不吃了。”男孩回头看了眼橱窗，迅速把头拧过，脸上挂满讨好的笑。

十年。

打火机轰然落地，这一次，它没有掉进掌心。

孟怀德从“啪嗒”声中回过神，整个上身像是蒙了一层霜，空气中飘满“生人勿近。”

孟怀德总在想，他想他已经长大到可以随心所欲地吃奶油蛋糕的年纪，但他没有，因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品味甜的能力。

他也曾跑遍京市所有的蛋糕店，一款又一款品尝着他错过的甜。可那些美丽入口即无味，他分辨不出什么是甜。

如今坐在这包装精致的礼盒前，他感觉盒子里装着自己被偷走的童年。孟怀德小心翼翼地解开彩带，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不出所料端放着一座粉红色的小山。

它的周围嵌满新鲜草莓，每一颗都又大又满。小山的中心，还点缀了零散的玫瑰花瓣，上面用乳白色奶油勾写了一句“生日快乐”。

蜡烛就放在旁边。

孟怀德拿起打火机，将一整把悉数点亮。

他并没有把它们插在蛋糕上，而是任由它们默默地燃，燃到最后，自行熄灭。

…………………

沈舟济洗完澡刚跳上床，就收到了“北方的狼”发来的消息。

对方传来一张草莓蛋糕的照片，明显在做深夜引诱。

“作孽。”雪山白莲回复道：“你这是犯罪。”

五分钟后——北方的狼：？

雪山白莲：我才不会为了一个蛋糕就原谅你今天骚扰我的事。

北方的狼：酒店送的，他们一定要送，好心赏给你咯。

雪山白莲：酒店？你在酒店干嘛？

北方的狼：约人。

雪山白莲：嗯，我睡了。

北方的狼：？

雪山白莲：不打扰你们缱绻。

北方的狼：没关系，我可以一心二用。

雪山白莲：？？？

北方的狼：脚上涂药了吗？

沈舟济见到这句话，才想起忙着跟孟怀德扯淡，还没来得及上药。他扒拉着床头小包，一股脑儿把药全倒了出来。

这么多药，怎么用啊？

沈舟济看着大大小小的药剂，一管一管看着说明书。

这个一天三次……那个两天一次……这个一天两次……那个饭后吞服……

沈舟济随便抓起一只，看见那外包装上不着一字。他愣了许久，才想起这是乔梦姐送自己的特效药，既是乔梦姐送的，那一定效果很好！

沈舟济二话不说，拧开盖子挤出长长一条。

他闻了闻，和乔梦姐一样，香香的，是让人放心的感觉，沈舟济火速往脚背抹了上去。

一阵薄荷的清凉质感从伤口处幽幽滋出，沈舟济将两只脚搭在外头，小心盖好毯子，继续拿起手机。

北方的狼：人呢？

北方的狼：睡着了？

北方的狼：明天允许你迟到一分钟。

北方的狼：今天的事……对不起。

北方的狼：蛋糕我明天带给你。

北方的狼：hello？

北方的狼：真睡了？

……

沈舟济望着屏幕上一长串未读消息，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孟怀德吗？那个面无表情、极尽凶残，吼起人来毫不留情的死变态？而当他看着手机里的“北方的狼”，和那歪头咧嘴的哈士奇头像，沈舟济总觉得账号主人有种人格分裂的感觉。

沈舟济忍住笑意，顺手戳进了孟怀德的朋友圈，他发现这逼王只留了一道横线给自己，他只能看到朋友圈背景。

孟怀德的朋友圈背景，是他初次登台时谢幕的样子。照片上的他笑容生涩，手里捧满鲜花。

隔着毫无感情的手机屏幕，沈舟济能听到这张照片里传来的雷鸣般的掌声，他知道，那是孟怀德最巅峰的阶段，他初次登台，就让整个舞坛为之癫狂。

那个时候，孟怀德和他的《尤利西斯》火遍全球。外媒怒赞其为，“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尤利西斯王子”——他拥有着数不尽的光鲜与璀璨，他就是宙斯王冠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那时候的孟怀德，尚在云端。而自己，不过就是个无名小卒。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孟怀德的转播，惊讶得久久无法释怀。

沈舟济没有想到，原来世上真有已臻化境的舞者，不，不是舞者，是舞神。孟怀德是神，他的尤利西斯就是神，优秀诚然可贵，而完美，却难如登天！

孟怀德做到了，他跳出了一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尤利西斯》。那时候的沈舟济暗下决心，他也要，也要完美，也要完美地，像曾经的孟怀德一样。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许多年，他凭借《广岛之恋》被人看到，却没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代表作。而如今，阿弗洛狄忒就在眼前，他一定要抓紧它，抓紧它，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行。

时针不知不觉划过数字“3”，沈舟济暗叹了口气，他裹紧小被子，将手机摁熄了屏。

孟怀德翻过身，确认空调是最低温度后，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拿出抽屉里的褪黑素，和着水一口吞下。

手机屏应声亮起。

是新消息进来的声音。

孟怀德赤脚踩过灰地毯，见□□熊的头像后，紧跟着一长串语音。

他轻轻点了上去，放在耳边，那一头立刻炸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噜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呓语，什么老色鬼，什么夕阳红。

孟怀德耐心听完，不知为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好像知道甜是什么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