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五章 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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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鞋。”

沈舟济先进了门，从玄关拿了双凉拖扔给门外的人。

“换。”

他兀自走了进去，把包甩在了茶几上，一屁股陷进沙发。

孟怀德一声不吭地换好了鞋，将门带好，坐到了他旁边。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尴尬。

沈舟济埋头看着手机，正犹豫要不要把孟怀德被自己带回家的事告诉许飞。他仔细想了想，如果告诉了他，以他的性子，指不定又会惹出些什么事情来。万一到时候真叫人把他给打了，那就是犯罪了，是要喝茶的。

沈舟济一想到这里，就赶紧关掉了手机。

“哦，空调遥控器在你背后，你要觉得热，自己开。”沈舟济嘤了一句，语气格外敷衍。

孟怀德应了他的话，静静地把空调开到最低温度，奇了怪了，居然难得这么乖巧，没搞事情。

沈舟济偷偷看了他几眼，见他表情泰然，一下一下翻着手边的旧杂志，一如既往地装逼。

他自知无趣，懒得跟他待在一起，起身拐去厨房下了锅速冻饺子。

二十分钟后，孟怀德闻着味儿跑了过来。

沈舟济一边搅着锅里的饺子，一边说：“要吃自己下，我就下了自己的，没你的份。”

孟怀德拉开冷冻室的门，见速冻饺子只剩下不到十个，他又塞了回去。

“我要吃你的。”孟怀德面不慌，心不跳，一副一切都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靠，你没搞错吧？大哥，这是我家。”沈舟济忙关了火，把饺子一个个捞了起来。他捧起饺子，如视珍宝般走了出去，没想到孟怀德一把将碗夺了过来，冷冷吐出两字说：“我的。”

“……”

沈舟济踮起脚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孟怀德高高举起的碗。他扯着袖子说，“你就会欺负我，你连饺子都要抢我的，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回家了。”

“可是你已经带了呢。”孟怀德学习着他略带哭腔的语调，调笑着说：“单纯的小红帽，把狼外婆带回了家。现在狼外婆连你的晚饭也要抢，说不定，等会连你也要吃掉呢。”

“你骗我？”沈舟济后知后觉，“你居然在骗我？你根本没弄丢钥匙对不对？你故意的？！”

孟怀德不置可否，他顺势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咬得汁水四溅。

“我也要吃！”沈舟济伸长脖子，嗷嗷待哺，“给我！我的饺子！我也要吃！”

“我喂你。”孟怀德夹起一个，往客厅走。沈舟济就像被他牵了绳，顺着香味就过去了。

“无赖！”沈舟济狠狠打了他一拳。

“你再打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它们全部吃光。”狼外婆又夹起一个，扔进了血盆大口。

沈舟济眼看着碗里的饺子一个个减少，气得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想吃，就得我喂你。”孟怀德拿碗在他面前晃了晃，沈舟济背过身去，随手拿起包薯片，默默咀着。

“哎呀，真好吃。”孟怀德满嘴油光，“你说这饺子，怎么就这么好吃呢？热乎乎的，比垃圾食品好。”

沈舟济甩了甩手，往厨房走，打算重新觅点食。

“还有没有啊？再给我下几个，我要韭菜馅的。”孟怀德变本加厉。

“你大爷的！！！”厨房里传出沈舟济砸锅摔碗的声音，“我不是你的保姆，这里是我家，麻烦你能不能别乱吃我东西！要吃滚回自己家吃！”

外头人突然没了声。

沈舟济伸出半个脑袋，见孟怀德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刚刚还眉飞色舞呢，现在一脸苦瓜相。

“算了，我不吃了，我去洗澡。”沈舟济自知刚刚语气重了些，回房准备洗漱。

他正拿了换洗衣物要往浴室走，恍惚听见“哐”地一声关门声。

沈舟济顺着走道小跑到客厅，见沙发上的男人已不辞而别。

我靠，这狗男人在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发什么脾气？

沈舟济澡也没心情洗了，拿起手机找到了“北方的狼”。他连call了四五遍语音过去，结果没一个是通的，啊啊啊这狗男人到底要干嘛？！

沈舟济抓了抓头发，一脸无奈地看着桌子上吃到一半的饺子。厨房里还堆着没洗的锅勺，这狗男人自己吃完，就这么……这么跑了？！

沈舟济越想越觉得气，他恨不得原地撕烂这个贱男。可他又想，这大半夜的他又能去哪儿呢？万一……万一真去了第五大桥睡长椅，岂不是很可怜？

沈舟济不曾多想，抓起房门钥匙便冲了出去。

他应该还没走远，应该还没出小区，狗男人，真有你的，看我抓到你不暴打你一顿！

沈舟济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单元楼，适逢天公不作美。以沈舟济多年的偶像剧研究经验来看，一般下雨的时候，就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冒着雨，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好一通里外张望。和门口保安确认不曾看到一位长得还行气质装逼的成年男子走出小区后，沈舟济又拿起了电话。

北方的狼沉默似海，再多的消息砸过去也没丝毫回应。沈舟济慌了，他在想是不想自己把话说太重了，刺激到了孟怀德。这精神病不会一时想不开，去第五大桥跳江吧？！

第五大桥作为京市第一自杀首选地，光去年一年，就有十余人选择在那儿跳江自尽。大桥横渡黄江，水深千尺，下去就没有再生还的可能……

沈舟济越想越觉得后怕，慌兮兮地要往外闯。

一辆出租正好经过，他横腰拦下，却在迈开步子的一刻，一头撞在某人身上。

沈舟济疼得叫了一声，口中满是道歉。却没想到那人音色清冷，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孟怀德站定身，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落汤鸡一般的沈舟济。

沈舟济抬头一望，见孟怀德正站在自己面前，忙抽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

“你他妈死哪里去了？！”沈舟济气到发狂，“妈的大晚上也不消停，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一路顺着孟怀德的手往下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头装着几包速冻水饺。

“我去了趟门口超市。”孟怀德举起手里的袋子，“你怎么了？跟吸了毒一样。”

“吸你妹！”沈舟济擦了擦脸上的水，火冒三丈地往里走。

孟怀德紧随其后。

“干嘛不接我电话？！”沈舟济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气吐血。

“手机没电了。”孟怀德拿出手机，见沈舟济一脸“我不相信”，忙晃了晃：“真没电了。”

”没电瞎跑什么？”沈舟济领他走到无人的避雨处，竭力咆哮道：“你多大啊？能不能让我省省心？！麻烦你住完今晚上赶紧滚！以后别他妈再来烦我！”

“我不会烦你。”孟怀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不悲不喜道：“我只是听你一直在说我吃了你的饺子，所以新买了点。”

“买你妹啊买，你脑子有问题啊？大晚上买饺子，有什么事非得一声不吭跑出去？！”沈舟济操碎了心，“大哥，你要是出了事，我是要负责的，我不想负责，懂吗？我只想安安稳稳跟你相处半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你我该干嘛干嘛，这就是我的态度！”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孟怀德微微鞠了一躬，掏出裤兜里的东西，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我还是不去你家住了，抱歉。”

孟怀德又鞠了一躬，面无表情地往廊外走。

天边飘起重叠的雨，深邃夜色像是要把人生吞。

“你又要去哪里？！”沈舟济拿起塑料袋和那桌子上的小玩意儿，时间匆忙，他来不及细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孟怀德这次没有为他转身，而是走得更加快了，落寞背影迅身钻进雨幕，转眼消失在了黑色中。

“姓孟的，你去哪里？！”

孟怀德没理他。

“你他妈回来？！”

他跑得越来越快。

“孟怀德！！！”

没人再回应他。

雨下得更大了，狂躁之势像是要把天地掀翻。

沈舟济在廊下坐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单元楼。借着电梯口的光，沈舟济才看清孟怀德留下的小东西。

那是一罐安神果茶，淡粉色的包装上，显而易见标注着“这是草莓味”五个卡通字体。

沈舟济眼眶一涩，转眼看向外面雷霆大作的暴雨——这疯子，这么晚了，他没伞，手机也没电，能跑哪里去呢？

沈舟济捧着茶，慢吞吞上了电梯。他看着镜面墙上自己憔悴的面庞，一时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眼泪为谁而流，只觉得难过。那种难过不像没拿第一，也不是没抢到首席。

沈舟济觉得自己在体验一种新的难过，那种难过绵密细长，正一点点侵蚀着理智。他像是坠入了虚空的汪洋，四处空无一物，沈舟济只能任由自己坠落。

“叮”地一声后，电梯门徐徐打开，沈舟济擦干眼泪，呆呆往门口走。

他所在的小区是一层两户式，电梯口朝南，左右两头就是不同的两户人家。

这也意味着，两户人家间必有一条相通的走道。沈舟济经常看到对门在走道上堆满猫粮狗粮，还有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杂物。每次经过，沈舟济都能闻到一股动物身上特有的怪味。

唯独这一次除外，他没嗅到想象中的异味，而是一湾浅浅的、凉凉的广藿香。

它载着盛夏的热浪，丝丝入鼻来，在本应了充斥着劣质气息的甬道里，撅出一抹自然生长的原野芬芳。

沈舟济缓缓转身，见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正靠在窗边。雨水飘进他的衣襟，他的半边脸颊，沾满浑浊的雨。

“借个火。”

男人默默开口，夹起手里的烟。

“我没有火。”

沈舟济缩了缩脖子，看着那男人熟悉的侧脸，一股热流涌上眼角。

他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眼泪随同雨声，簌簌下落，对面男人湿发漉漉，尽显狼狈，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傻瓜。”孟怀德抬起脸，揽他入怀，“我才不走，免费的床位，不睡白不睡。”

“你……你……”沈舟济双唇发颤，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你是孟前辈……吗？”

“你说呢？”孟怀德转头贴向他耳侧：“借我个火，打火机在袋子里。”

沈舟济探向塑料袋，果不其然，里头还真有个打火机。

“可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不要抽了。”沈舟济替他接过手里的香烟，随手甩进了垃圾桶。

“那怎么办？没烟抽，嘴痒呢。”孟怀德捧起他的脸，一脸微笑道：“要不，让我亲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