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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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过百叶窗，孟怀德遁在虚空中，只听见一句若有若无的“你不行”。

他随声音飘扬，像朵无根的云。身下是巨流的漩涡，万千杂质吞灭其中。

“你不行……”

“不行……”

“不行……”

急遽的回响声中，孟怀德猛地睁开双眼，警示铃发出急促的“嘀嘀嘀”声。汗水将白色枕套淋得精透，他微微侧目，见沈舟济连妆也没卸，呼呼躺在床边。

“醒啦？”护士翻了翻病历本，止住铃音，“你这病，不好再拖了，必须尽快手术。”

半睡不睡的沈舟济听到手术二字，慌忙从瞌睡中醒来。见昏沉整夜的孟怀德已醒，他下垮的嘴角扯出一丝浅笑。

“吓死我了。”一想到若干个小时前孟怀德在众镜头面前轰然倒下的情景，沈舟济仍有些后怕。孟怀德对他笑了笑，略显苍白的病容扫去不少往日的锐气。

“家人呢？”护士不停在纸上划拉着，“手术要家属签字。”

孟怀德面色一变，不大情愿地看向窗外。果然，即便是这种时候，那个女人也不会来多看自己一眼。

外面下着雨，，犹如心血在滴。孟怀德强撑着身爬起，右小腿根处隐隐发麻。

“对了，你睡着的时候，手机消息就没停，是不是阿姨打电话给你了，你要不要回个电话给她？”沈舟济拆了饭盒，露出一小锅温粥，道:“我妈说生病的人第一次喝粥最好了，条件有限，瞎熬的，不许嫌弃哦。”

他轻轻笑着，残缺的妆容脱了大半。脸上白一块黑一块，肩头还有两三片没清理的羽毛。

孟怀德略表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捧着粥说:“你整晚都守在这儿？”

“嗯。”沈舟济看着他一口口抿着，细细道:“花姨来看过一次，打发那些好事媒体。乔梦姐的脸……嗯挺严重的，恐怕短期都登不了台。总之团里现在就靠万事通撑着，你别想太多，养好腿，就还是我们的好带教。”

孟怀德牵强笑了笑，将那句“养不好了”的丧气话吞回到肚子里。这次意外，他自己都始料未及，许是最近事情都赶到了一起，一来二去，身体都不禁闪起了警报。

“别难过，不还有我？”沈舟济盯着粥，咽了咽口水。

“想吃？”孟怀德有些惊讶，“你不会一晚上没吃东西吧。”

“嗯……早知道我也给自己熬点了。”沈舟济挠了挠头，自行收回目光，嘻嘻笑了两声:“你吃，吃完了，我把饭盒拿回家，正好回去洗个澡，今天天气太差了，大暴雨哎……”

孟怀德听着沈舟济唠叨不休的谈话声，一点一点喝着如灌铅灰的粥。外面属实雨大，灰蒙一片，压抑得令人心烦。沈舟济搂着他，嘴皮子动来动去就没消停的时候。到最后，孟怀德听得一句“你说呢？”

“什么？”孟怀德没听清。

“我说等你出院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沈舟济还在没心没肺地畅享着美丽未来，只有某人懂得，未来像是看不到头了。

两人大眼看小眼彼此沉默着，待孟怀德喝完粥，沈舟济按部就班地拿了饭盒准备回家洗澡。回程时路上的雨小了些，折返到医院时，许飞捧着一束花在病房门口左右张望着。

“飞飞？”沈舟济一惊。

“舟舟啊，”许飞抱着花，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眼孟怀德的病房，“我看直播说他出事了，就觉得你肯定心里不好受，你没事吧？”

“我很好。”沈舟济腆脸一笑，探头向里望了一眼，见孟怀德又睡了过去。他抽回身，替许飞把花送了进去，两人坐在安全出口的楼道里抽烟。

许飞耐心道:“他没事吧？”

“没事呢。”沈舟济嘟囔了句，又觉得“没事呢”太过于轻飘飘，又改口道:“要做手术呢。”

“都要动手术了？什么病啊？”许飞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说是腿上的老毛病，伤到神经了，搞不好要截肢。”某人的声音随同楼道里的灯，似灭非灭地闪了一闪。

“那你……”许飞摊开手，一脸认真道:“我很现实地站在你这边提醒你，他这个样子，搞不好你是服侍他一辈子的。”

“一辈子很长吗？”沈舟济扬起脸，眼眸像是水晶葡萄般色泽柔润，“跟他，几辈子都不算长吧。”

“你现在是热恋期，总觉得爱情大过天。”许飞闷了口烟，略带不耐烦地将烟蒂踩在脚下，他走向前两步，拍了拍沈舟济的肩，说:“我们这么多年，你平心而论，我许飞对你怎么样？”

“飞飞对我很好。”沈舟济是认真的。

“那你听不听你飞飞哥的？”许飞垂下手，“分了吧，这种男朋友跟着就是累赘。你现在正有飘红的趋势，铺天盖地都是你的报道，你是大明星，你不一样，你的身上不能有污点。”

“他不是污点。”沈舟济退后一步，紧握住拳头，“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们是共生的。”

“你就那么喜欢他？”许飞有些无奈，第一次觉得向来乖巧的沈舟济，执拗起来也硬邦邦的。

楼道里不时有人走过，沈舟济与许飞慢吞吞往别处走。临到病房前，沈舟济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不还没怎么样吗？都会好的飞飞，对我们有点信心。”

“你会后悔的，舟舟。”许飞扶额叹了口气，眼底尽是心力交瘁的昏光，“你跟他注定不是一个路子的人，等着看吧，你会后悔的。”

………………

“天才少年沈舟济继《广岛之恋》后，再现《阿弗洛狄忒》式的传奇演绎。这场堪称临五年以来最杰出的舞台佳作，在这位横空出世的新星身上，迸发出了新的光辉。然而就在18日的公演日当天，却发生了一件震惊所有人的采访事故，前rcm首席，现任golf金牌带教，退役舞者孟怀德旧伤复发，突然晕厥在剧院现场……”

……

沈舟济与许飞入房时，电视上正巧播放着插播着最新流出的新闻速递。孟怀德歪着头，外人都觉得他睡着了，其实他没有，新闻声的每字每句都刺在了他心上。

“你不行……”

“不行……”

“孟怀德……你不行……”

熟悉的回音再度响起，他被迫捂住耳朵，痛苦地蜷缩在床上。

沈舟济冲了过去，紧紧将他抱住，“别怕，”他说，男人瑟瑟发抖，形若筛糠。

“呜呜……”孟怀德发出凄惨的哽咽声，右腿不停抽搐着。

许飞吓得半天没缓过神，之前见面吃饭还如此正常的一个人，短短几天不见，就成了一头狼狈的兽。

“飞飞，过来帮个忙。”沈舟济拦住孟怀德，以防他从床上滑下去。许飞托着他的背，两人合力将他拽回到被子里。

“痛……”孟怀德抓着沈舟济的肩，指甲嵌进肉里，“舟舟，我痛……”

他几欲嚎啕，却又怕声音太大，吵到别的病人。

“叫医生，”沈舟济狂摁呼叫铃，许飞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会这个样子，”他惊呆了，为沈舟济的担心又多了一重。

两人将孟怀德交给赶来的医护，难得安定坐在门外长椅上，沈舟济冷汗满头。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这还是第一天。”许飞坐了会，像椅子烫了屁股似的，没到一会便弹了起来，“孟怀德能不能好我不关心，你以后这样子，还怎么跳？”

“你别说了。”沈舟济捂住煞白的脸，冷光灯下，他看所有人都像是一只只幽灵。

“那我不管你了。”许飞丢下原本给沈舟济带的礼盒，一双新的男式舞鞋，本意是想庆祝他公演大获成功的，如今来看，表演是成功了，可新的灾厄接踵而至，将它本有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飞飞，别走……”沈舟济拉住他，顿了一顿，表情困顿。

“替我去外伤科看看乔梦姐？她应该也不好过。”

“我不去！”许飞挣开他的手，厌倦道:“她和姓孟的都是一个路子的人，都让人讨厌。”

“求求你了，代我去看看，要不是这头我抽不开身，我就自己去了。”沈舟济看了眼玻璃窗后的孟怀德，众护士七手八脚将他摁在床上，输液管一整串一整串惯着，各种医检仪器指示灯闪烁。

“去吧，就去看看，没事你就可以走了……”沈舟济拢了拢许飞的袖子，看着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许飞不得不承受，他心软了。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许飞看着他，忧心忡忡道:“别太累了自己。”

“嗯，你放心，飞飞最好了！”沈舟济像从前一样，笑着抱了一抱他，是兄弟之间的拥抱，无关其他。

许飞脸上虽黑着，可看沈舟济这般自得其乐，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别了沈舟济，直往外伤科赶，乔梦正缠着半边医药绷带，另外半边照旧挂着精致的妆。

“呦，乔美女也有肿成猪头的一天啊。”许飞抬笑着，看着头一回在餐厅里还趾高气昂的乔梦再见已一副落水狗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暗爽。

乔梦并不理会这不请自来的好事之徒，她自顾把玩着手腕处的小镯，眉也不抬一下。

“喂，脸没事吧？”许飞自行凑近，一脸玩世不恭。

“滚。”乔梦赶忙将他推开，用力太大，她自己差点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这么激动干嘛？”许飞拿起旁边的苹果，“吃不吃？给乔美女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