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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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演当天的道具一般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大部分都是成员自带，如果真的有人在害我们，难不成……是团内的人？”

沈舟济微微一惊，紧盯着碗沿处上下腾飞的苍蝇。早餐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两人匆忙结完账，齐步往医院走。

“这是有内鬼啊。”沈舟济大声叹了句，后头的许飞笑嘻嘻道:“我最喜欢抓内鬼了。”

两人心事重重地上了住院部大楼，推开房门时，正赶上医生查房。领头的医生扭了扭孟怀德的腿，语气缓和地说:“没意外的话，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床上的男人露齿一笑。

“真的吗？那太好了！”沈舟济一脸亢奋，“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回家！”孟怀德勾了勾他的手指头，许飞送人出门，回头时，两人又黏糊糊地抱在了一起。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一天到晚挂在身上，你们不热吗？”

两人意识到还有别人，赶忙从对方身上起开。

“虽然能出院了，可医生说，回家还得要相当长的疗养期。”沈舟济眉头紧锁，又泛起了些愁容，“而且，短期内还得借助拐杖和轮椅。”

“问题不大。”许飞拍了拍腿，“这些东西交给我来办。”

“那真是谢谢你了。”孟怀德挡在沈舟济背后，不痛不痒地道了句谢。许飞听罢，只吭哧一笑，真是活见鬼了，孟怀德也会说谢谢了。

夹在中间的沈舟济知道他们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如今同处一个屋檐下，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实属难得。只要别打起来就是好的，毕竟，沈舟济还有别的事要烦。

一切就像许飞所说的那样，乔梦受伤的事不会就此放过。明面上看，乔梦是自己撕拉过度出现了问题，可这背后到底是胶水动了手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切有待考究。

接下来的一周平淡如水，每天早上，沈舟济都会推着他去楼下散步。在此疗养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夫老妻，沈舟济每回看见他们，都觉得有些难言的感慨。

出院那天，沈舟济婉拒了团员们夹道相送的提议。孟怀德需要静养，除了许飞，他谁也没叫。

两人把人高马大的孟怀德往轮椅上带，这段时间他瘦了不少，可身子还是沉。好不容易把人抬上去，还得想办法怎么抱进车里——其实本不必抱，他另一只脚也能行，只是沈舟济不想让他下地，铁了心不要他脚上用力。

回到家里，接近日暮。

许飞放下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赶着去今晚的酒局饭局。孟怀德颠了一路，难得有些累，此时盖着外套，睡得鼾声震天。

就着这雷霆巨响，沈舟济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孟怀德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穿越时间与花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先醒的孟怀德，他被安置在沙发上，一只腿上还缠着密集的绷带。依照医嘱，他需要一日两次地换药，看着时间，也该到了换药的时间。

他见旁边人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自主去够那桌子上的药。可有时老天就爱小调皮一下，比方现在，任孟怀德把手伸到了头，临那瓶药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

孟怀德紧咬着牙，挪了挪笨重的屁股，再次尝试伸出手。

指尖离药瓶更近了，可就是触不到。

他索性一只脚踩到地上，一只手撑住沙发边缘，剧烈的疼痛从脚心处迅速蔓延，他出了一头的汗。

一点。

真的就一点。

孟怀德揽向那药瓶，在要拿起的一刻，恍惚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你不行。”那声音说。

“你不行。”声音越来越大。

孟怀德见到一只讨厌的蚊子在嗡嗡嗡乱响，好吵，好吵，他挥手驱赶着那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蚊子。

“你不行……”声音逐渐有了清晰的回响，如波似浪般地袭向他的胸怀。男人只觉脚底一寒，整个人霹雳哐啷捶在了地上。

连带着半边折叠桌轰然倒塌，屋内传出一阵巨响。

“唔……”沈舟济睁开眼，见男人一脸失魂地坐在了地上，汗在地上凝成了一片。

“你怎么了？！”他吓得不轻，就要上身去扶，却被孟怀德一把推开，整个人差点摔倒。

“别碰我。”男人强撑着起身，可惜再怎么使劲，他的腿也没有一丝用力的感觉。

沈舟济惶恐道:“医生说不要乱……”

“你闭嘴。”他又变成了大冰山的样子，风雪嗷嗷地吹。

“怀德……”沈舟济要去搀。

“让我自己来。”孟怀德执意挺起身，咬牙切齿:“我能行。”

“你不行。”沈舟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语气就快要哭了，“你别发疯了好不好，你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医生都说你不行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你不行……

两种声音猛地重合在一起，孟怀德眼神一恍，软软瘫在地上。

“我要真成了废物，以后就不能教你跳舞了。”他晃了晃那双无感的腿，头死死压着，让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你先起来。”沈舟济从后抱住他，像拖着成人公仔似的，把他拖了起来。

孟怀德太高太壮，拖着他，不亚于在拖一只牛。沈舟济花了小半个钟头才把头整回到沙发上，两人都逼出满身的汗。

空调呼啦啦地响着，两人望着对方，喘得不能自已。

“累吗？”孟怀德问，话里话外都是颓然。

“嗯。”沈舟济点了点头，男人的表情更难看了。

“累了那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好了。”孟怀德拿起了烟，他总爱抽烟，一有事就抽烟。

沈舟济愣了一愣，显然没想明白他的意思，“就这样吧”？就这样？这样是怎样？

“你什么意思？”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怀德，紧抓着抱枕。

孟怀德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过了许久，沈舟济听得他压着声说:“既然累了，放手不是更好吗？”

“放手？”沈舟济听到这里，才明白孟怀德所用何意。就这样吧，就这样，原来人世间的“就这样”，就是这样的残忍与干脆。

“你累我也累，拜托。”他双十合十，佯装姿态拜了一拜沈舟济，“我不想耽误你，你也不要在我这种垃圾身上浪费时间，舟舟，我们……”

孟怀德话没说完，电闪雷鸣间只觉脸上突然闪过一道迅影。他先听到一声清晰的“啪”，继而右脸颊上火辣辣地疼。

再抬头，是某人欲语泪先流的脸。

“王八蛋！”沈舟济含着泪，满脸涨得通红，“现在玩够了，就想把我踹了？没这么好的事！”

孟怀德盯着他，面无表情，“我不想拖累你。”

“什么狗屁理由！”沈舟济抓起他的领子，整个身子扑了上去，“你以为你在拍电视剧？蓝色生死恋？死了都要爱？我情愿你说你玩够了对我没爱了我也不想你拿个这么烂的理由来敷衍我！我还没玩够你，我不许你走！王八蛋！你不许走！”

沈舟济嗷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孟怀德微微有些抵触地推开他，寒着声说:“我瘸了，但你还好，我不该把你拖下水。”

“别说这种狗屁话，我不听。”沈舟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语气愤恨道:“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孟怀德直起腰，冷冷将他从沙发上推了出去，沈舟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泪痕犹在。

“留着一个王八蛋在你身边你不觉得很多余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情绪，“知道我是王八蛋还贴上来，是你自己要凑上来的。”

沈舟济不语。

“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京贸。”他拿起手机，打给万事通，“喂，李子初，明天找几个人来替我把东西搬回去，对，搬到酒店去，我不住小沈家了，太麻烦了。”

一气呵成。

沈舟济坐在地上，安静地听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歇斯底里，只在短暂的失语后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回厨房煮了锅饺子。

他饿了。

好像真的是饿了。

沈舟济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饿，他搜刮着冰箱里一切能吃的，躲在双开门后疯狂往嘴里塞着。他极力享用着从前从来不敢碰一口的垃圾食品，他想从这样简单的满足感里找寻哪怕一丁点儿的慰藉。

孟怀德独自摇着轮椅跑进了卧室，沈舟济吃得满嘴糊油，连嘴也没擦就回到了床上。

他把吃的全倒在了床上，五彩缤纷的零食包装铺在被子上，像爆炸的糖果池。

他坐在零食中央，一包接着一包，一包接着一包地往嘴里倒。

哇塞，原来彩虹糖的味道是这样的，原来巧克力可以做得这么甜，原来洋葱圈咬一口有这么多的碎渣，原来……原来它们的味道，如此动人。

沈舟济太久没有放肆地享用了，他总觉得他做一种抗争。为了形体，他需要长年累月地保持好看。好看是因为要跳舞，跳舞是因为心有所爱，心有所爱是曾有位叫尤利西斯的人给了他有关荣耀的希望，而如今，尤利西斯已死，他放弃了最低端的坚持，这些，这些好像都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孟怀德推开房，沈舟济已经吃得有了些呕意。他的手还在不停往嘴里塞，他吃出了眼泪，吃出了满面狰狞。

这是饿了多久呢？孟怀德想。他摇着轮椅靠近，涩涩地说:“别吃了，再吃会死人的。”

沈舟济不顾旁言，照旧啃着手上一块鸡胸肉。孟怀德横手夺下，语气坚决道:“别吃了，你真打算撑死你自己？”

少年停下咀动的嘴，任嚼到一半的肉渣翻出唇外，糊在衬衫上。他擦了擦嘴角的油，目无光彩地说:“你走吧，我玩够你了，你只需要记住，是我先提的分手，是我甩的你。”

“你这样我怎么走？”男人看着他，“我不放心。”

“你假不假？”沈舟济捂住半张脸，语气平淡。

“是你说的就这样吧，如你所愿，皆大欢喜。”

“我只是在做一种更有利于彼此的选择。”孟怀德抱住他，“舟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