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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说帮姜千澄抄《女诫》,那是真的帮她抄。

他让姜千澄回屋找笔墨和宣纸来。

姜千澄挠头,心里干着急,嘴上说不行,可看沈放坚决的样子,怕自己不答应,他就要离开了。

小姑娘犹犹豫豫半天,跑回自己的屋里,抱了笔墨和书本出来。

沈放眉宇藏着不耐,信手翻开一页,对着书上内容,提笔就写。

小姜千澄趴在桌边,认真地看沈放习字,过了会,着急道:“哥哥,你不能这么写的!”

沈放停笔,问:“怎么了?”

姜千澄道:“你字迹太好看了,一看就不像我写的,会被外祖母发现的。”

然则沈放压根儿没想帮她真抄二十遍女诫,他身份不一般,出去谢家没人敢对他说一句话,他帮姜千澄亲手抄一份,就足以震慑到谢家人。

午后的清风拂面,沈放坐在花树下,一字一句抄书,看到上头“动静有法,是谓妇德”,眉头微微蹙了下。

姜千澄不敢说话,捧着脸盯着沈放看,两条小腿前后摇摆,她知晓沈放是为了她好,否则怎么会又帮她包手,又帮她抄书?

反正等他抄完了,她说点好话,劝哥哥不要去找外祖母对峙就行了。

小姑娘胸口情绪涌动,又甜甜道了一声:“谢谢哥哥。”

花影下的少年轻轻勾唇,他眼角深邃,凤眸狭长,睫毛如鸦羽一般浓郁,眼尾一勾,流露出几分矜贵的风流,小小年纪,已是华贵逼人。

姜千澄有点看痴了。

从小到大,待在扬州城这么久,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

比起家里那些小身板瘦弱的表哥表弟们,这个哥哥身量修长,身如青竹,手臂还有力气,刚刚捉姜千澄出去,简直像老鹰捉鸡仔一样轻而易举。

那些表哥表弟根本都比不过他。

而且哥哥写字这么好看。

姜千澄下巴搁在手背上,目光盯着宣纸,看沈放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笔锋,心想若这手字是自己的就好了。

女夫子总批评她写字像小鸡爪,姜千澄苦恼许久。

姜千澄把猫猫抱在手臂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哥哥,你是谁家的公子呀,之前从没有见过。”

若他只是到谢家做客的一个客人,那么今天一过,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小姑娘心里有一点点失落,翘起的唇角也压了下去,趴在桌上,一副兴致恹恹的样子,可没一会,她又抬起一双俏皮的眼睛,打量起沈放来。

哥哥对她这么好,又这么好看,她看一眼少一眼,那就多看他一会吧。

沈放被她看得一愣,笔没拿稳,回眸睥睨她。

小姑娘偷瞄被当场抓包,一下抿紧唇,将头低下,心里砰砰直跳,旋即发现沈放并没有在意,也没说什么,便索性抬起头,正大光明地打量沈放。

沈放道:“我从京城来,你自然没见过。”

姜千澄瞪大眼眸。

京城来的呀,难怪呢。

沈放道:“我父亲在扬州办事,我会在谢家住上小半个月。”

听到这一句话,小姑娘脸上更开心了,庆幸哥哥不只在这里待一天,会待上十天半个月,只要能多见哥哥几天,她就心满意足了。

若姜千澄身后有尾巴,那尾巴现在要翘上天了。

她噘了噘樱唇,想把心中想法说出来,可她太害羞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让哥哥陪她玩。

万一哥哥忙,没空陪她呢?

小姑娘一手摸猫猫,一只手撑着脸,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沈放。

没一会,少年将笔搁下,道:“写好了。”

姜千澄听到那句“好了”,膝盖跪在石凳上,倾身去看,却见沈放甩了甩毛笔,那毛笔上还浸润浓浓的墨水,“啪”地一声,墨汁儿飞溅,往她脸上飞来。

姜千澄“呀”惊叫,紧紧地闭上眼睛,只觉鼻梁一凉。

完蛋了,墨水溅到脸上了。

小姑娘伸出手,慌里慌张去擦,非但没能擦干净,反到把墨汁越抹越多。

沈放起身走到她身边,看她左脸颊上全是脏污,整张脸宛如一只小花猫,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姜千澄听到沈放笑他,“哎呀哎呀”捂住脸,脸羞愧地红了,道:“哥哥不要笑我嘛,我脸上脏了。”

她“腾”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因为闭着眼睛,左脚踩到右脚,重心不稳,险些向前跌去,好在沈放扶住她的身子。

小姑娘惊魂未定,慢慢睁开双眼,一寸春光乍泄进眼缝里,她睁开眼帘,入目就看见哥哥那张俊秀的面庞在她面前放大,春色给他铺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姜千澄腰抵上石凳,便觉面颊覆上了一柔腻之物。

是沈放抽出了她腰间的小手绢,慢慢给她擦脸。

她顶着个小花脸,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可哥哥不嫌弃她,居然还耐心帮她擦脸,小姑娘心都化了。

她眼睫颤抖,不知该说什么话感谢沈放,闷闷地想,若他是她的小猫猫就好啦,那她可以上去吧唧亲他一口,向他表示对他的喜欢!

可是哥哥不是猫猫,她不能这么做。

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

沈放替她擦完脸,见姜千澄两边腮帮子鼓起,白嫩嫩的脸颊撑大,他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左边的腮帮子。

姜千澄措手不及,鼓起的嘴巴“啪”一下泄了气,呆呆地看着沈放。

沈放笑她。

姜千澄又娇又羞,捞起袖子挡脸:“哥哥欺负我!”

沈放看着姜千澄这副粉雕玉琢的模样,控制不住想逗她玩。

过了会,他一点点收起笑容,道:“回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去玩。”

姜千澄以为他之前说带自己玩,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真的打算如此,她心里悄然漫上一丝兴奋。

自从她住进外祖家,就一直被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都忘记外头街市是什么样子了,她是真的想出去看看,可另一方面,有担心外祖母因此处罚她。

小姑娘纠结极了。

她扯着自己的发带,声音细小如蚊蝇:“今天是三月十五女儿节,晚上城里会放花灯,家中姊妹们都会出去,我也好想去看看,可是外祖母不允许......”

这事沈放也听人提起过。

谢家那几个儿郎邀请他今晚出去一块玩,沈放一直没松口答应,只觉这女儿节,京城也有,不过赏赏花灯猜猜灯谜,各个地方大同小异。

他本来没什么兴致,但如今听姜千澄一提,心中略有松动。

左右他第一次到扬州城,还没好好逛过,不如借今晚这个机会出去玩玩,顺便带姜千澄这个小可怜逛逛。

沈放问:“你想出去吗?”

姜千澄点点头。

少年道:“那好,我今晚就带你上街。”

姜千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讷讷问道:“真的吗?”

沈放扬起眉梢:“自然,记得今晚打看一点,我从正门带你出去。”

正门?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

小姜千澄拉住哥哥的袖口,还要与他说些什么,沈放已伸出手臂,捞过石桌上的《女诫》,往外头走去。

小姜千澄一路小跑,去追沈放,可她一双小短腿如何比得过少年人的长腿,她跑到门口时,沈放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竹林之中。

她久久立在那里,好半天才回神,捂住胸口,小心脏突突乱跳,高兴得咯咯直笑。

“猫猫,今晚哥哥带我出去玩!”

她激动地抱起小猫猫,转了个圈圈,跑回屋子,将猫猫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下鞋子,往床上爬。

姜千澄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夹着被子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滚,笑成了一团花。

太好啦,她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她今晚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

然而姜千澄高兴得还是太早,钱妈妈和丫鬟们外出有事,直到傍晚才回来。

入门就见院子石桌上散乱摆放笔墨纸砚,钱妈妈皱眉,入屋见小姑娘躺在床上呼呼睡觉,当即把小姑娘喊起来,指着她面训斥一番。

小姑娘还没睡醒,脑海里乱糟糟的。

钱妈妈说什么她也没听清,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谋划着等会出门穿什么衣裳。

钱妈妈看出来姜千澄心不在焉,握住她胳膊,道:“小姐!你又不听话了!再这样我告发到你外祖母那里!”

一听到“外祖母”的名号,姜千澄吓得脑子立马清醒,绷紧小脸,站直身子,一脸紧张的样子。

钱妈妈今日得了贵人赏钱,心情正好,也不再为难姜千澄。

她道:“好了,我出去打水,回来给小姐擦脸洗身子,小姐今晚早点休息吧。”

姜千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问:“可今天是女儿节,我能出去玩会吗?”

钱妈妈摇摇头:“不成,你还在禁足中,不能出去,何况出门要大人带,即便你表姐,谢大小姐出去,也得跟在谢夫人身边,你一个小孩子,谁负责看你?人多口杂,万一走丢,被人贩子拐了怎么办?”

姜千澄破有点垂头丧气,道:“好吧。”

没关系,她还有沈放哥哥,哥哥会带她出去玩的。

她想让钱妈妈出去,然而钱妈妈不知怎的,兴致实在高昂,在姜千澄屋里坐了好半天,一直寻由头与她说话。

外头天色一点点变黑,灯笼亮起,酉时的梆子敲响。

姜千澄心里干着急,想让钱妈妈走,又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只能乖乖地和钱妈妈聊天,她听到的梆子敲响,彻底慌了神,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害怕自己迟迟不出去,沈放会等得不耐烦

姜千澄才道:“钱妈妈,酉时了,你是不是该吃饭啦?”

姜千澄不提,钱妈妈还没感觉饿,她一说,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钱妈妈站起身,道:“我出去热饭菜,等会端进来给小姐吃。”

姜千澄跳下床,送钱妈妈出门,道:“我不饿,钱妈妈就和那些丫鬟姐姐们在后院吃,不用管我了。”

这可就真方便钱妈妈了,不用照顾姜千澄,她求之不得,便摇摇晃晃,口中哼着小曲儿,往后院走去。

那一道臃肿的身影融入月色里,渐渐消失不见。

姜千澄长松一口气,赶紧回屋,关上门,换衣服梳头发。

此情此景也顾不得讲究了,关键是先溜出去再说。

小姑娘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对着黄花镜,给自己头上贴了个花钿,用力拍拍,一番胡乱打扮后,总算像个样子了,“蹬蹬”撒开小腿,往外跑去。

四周黑黢黢,花丛里窸窸窣窣传来虫叫声。

小姑娘影子踩在脚下,一溜烟奔到大门前,使劲推门,推不开,她伸手去够锁,够不着,急得额头出汗。

巧了,就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笑闹声。

姜千澄转头,看后院一团影子叠在地上,正往前头走来。

是丫鬟们吃完饭,出来消食散步了。

再不离开,就要被她们发现了。

小姜千澄着急得不得了,背抵着朱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出去的法子,就在那群人快要绕过拐角时,姜千澄目光撇到墙角的狗洞,忽然眼睛一亮。

她跑过去,弯下腰,往狗洞里钻,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往里头爬。

狗洞狭小,她身板也小,没一会就爬出了半个身子。

这时,后头响起了钱妈妈的叫声:“小姐,你在干什么!”

姜千澄“哎呀”叫了声不好,赶紧爬出狗洞,一墙之隔里,响起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

“小姐逃了,快拦着她!”

几乎同一瞬间,大门响起了开锁声,有人的身影冲了出来。

姜千澄心跳加速,顾不得那么多了,撒开腿往前跑去。

晚风直往脸上扑,胸膛回荡心跳声,身后人一路惊叫追赶她。

她身子小小,借着花丛作遮挡,躲躲藏藏,在黑暗里狂跑。

好不容易绕过一个弯,听不到叫唤声,才终于将身后人全部甩掉。

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身子靠着花树,长长地呼气。

钱妈妈她们料定姜千澄胆子小,逃出去只敢偷偷走后门,没想到姜千澄会走大门。

远处,大门洞开,光亮洒进府内,家中的姊姊妹妹穿着新衣,手上拎着漂亮精致的花灯,在仆从的搀扶下走出大门。

街上游人如织,喧闹嬉笑声从墙头传来。

姜千澄心情受到感染,兴奋不已,眼中也洒满了一层光亮,拍拍身上因为逃跑沾上的泥土脏灰,一蹦一跳往大门走去。

*****

门外,沈放已等候许久。

他耐心一寸寸流逝,索性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车边等。

从谢府里出来的夫人老爷、少爷小姐,都把目光往他这里投来,像是好奇他在等谁。

有仆从上前,问:“沈小公子,我们老爷派我来问问,您在等谁?可需要他帮忙?”

殷勤讨好的话,沈放在各种场合,不知听到多少回了,只嫌谢老爷多事。

他摆摆手,让仆从下去。

奴仆没办法,只得回去复命。

停在谢府门口的华盖马车,一辆辆驶走,而姜千澄迟迟没有出现。

少年心生怀疑,想莫非小姑娘睡过头了,把这事给忘了吧?

七皇子殿下,从来走到哪里,都被人众星拱月当尊佛供着,什么时候这样等过人,还是等一个姑娘。

他心叹再等一刻钟,若姜千澄再不出来,他就上马车走人。

可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那边门口“哒哒哒”响起了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七皇子殿下心心念念的那一道身影终于出现。

他抬头,见姜千澄从黑暗的光影里踱步出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红洒花金线对襟小袄,手上握着一只山水团扇,小大人一样梳着发髻。

她桃面朱唇,水杏月牙眼,笑容纯真灵动,疏落星光映照在她面颊上,像流动着琳琅之光。

隔着灯烛光影,二人遥遥相望。

沈放心忽然往下坠了坠。

姜千澄见到他,嘴角笑意流转,迈开腿跑来,发髻上插着的一对石榴珠钗摇晃,时不时地砸在脸上。

“沈放哥哥!”

她笑着扑入他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沈放:漂亮老婆。

姜姜:吧唧=v=,哥哥

感谢“虞未昭”宝贝的营养液,感谢“葡萄大王”小萄萄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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