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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入怀,小姑娘扑过来抱住沈放的腰,他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扶住姜千澄。

小姑娘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声音清甜像蜜糖水:“哥哥。”

这声哥哥一出,沈放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罢了,一个还没懂事的小姑娘,他多等她一会就多等一会吧。

他带姜千澄上马车。

二人才入内,便听门帘外响起呼唤声,谢府管家跑出大门,局促的脚步声停在车外,朝里头道:“沈公子,随您上马车的是不是姜小姐?你快放她下来,她才九岁,不懂事,不知怎的冲撞了贵人,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姜千澄禁足还没被赦免,又与沈放素不相识,在管家眼里,可不就是她偷偷跑出来,闹着要沈放带她出去玩?

管家额头出了一片汗,掀开帘子就要进来抱姜千澄出去。

姜千澄缩了缩身子,躲到沈放身后,紧紧抱住少年的胳膊,“哥哥,我不想出去。”

小姑娘胆子小得像只小白兔,窝在少年的阴影里。

沈放瞥她一眼,对车外道:“她没有冲撞我,是我自己要带她出去看花灯,你回去知会你家老夫人一声。”

“什么?”管家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愣愣地又问了一次。

沈放朝车夫道:“走吧。”

等官家回神,车夫已扬起马鞭,拉动马车走了起来。

那一道华盖马车融入辉煌的灯影之中,留下管家立在原地。

**

华光满路,鱼龙灯转,街上人潮攒动,箫乐声、杂耍声、嬉笑声糅成一片,车如流水,人潮如织。

沈放与姜千澄下马车,往闹市走去。

小姑娘被关在家里待久了,好久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眼睛一下亮了,一会跑到耍杂技的那里要看杂技,一会跑到茶馆那里听说书......

二人走走停停,姜千澄生怕自己走丢,攥住沈放袖子,紧紧贴着他。迎面人山人海,肩膀接着肩膀。

姜千澄伸出一只小拇指,勾了勾沈放垂在一侧的手。

沈放低头看她,姜千澄露出牙齿,笑道:“哥哥,我怕走丢了,能不能牵着你的手呀?”

话说完,小姑娘想起家里人教导过她,男女八岁不能同席,她有点害怕自己此举唐突了沈放。

少年一开始是有点不太适应,他从小到大还没和哪个人牵过手,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总觉得这一举动过于亲密。

所以他下意识缩了缩手。

小姜千澄也立马缩回手,乖乖立在一旁,直直看着他。

天上的星光落在她眼中,好似细细碎碎铺上了一层星星,她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沈放心中有一点点动摇。

姜千澄见他迟迟不说话,正想着自己说什么缓解尴尬时,却觉沈放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沈放道:“走吧。”少年想,牵就牵一下,她也是个小孩子。

小姑娘后知后觉,心底漫上一份喜悦,笑道:“哥哥对我真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在人潮中边走边说话。

一路上逛了好多铺子,姜千澄爱美,看中一个花簪移不开眼睛,摸摸袖口没带铜板,沈放扔了个银子过去,替小姑娘买下簪子;姜千澄继续往前走,没吃晚饭,肚子咕咕叫,不好意思捂着小肚子,沈放就带她去酒楼吃了顿烤鸡;姜千澄路过果饮铺子,想吃糖葫芦,但手上受伤,还包着纱布,不好握糖葫芦的棒子,只能作罢,眼巴巴望沈放一眼,就差把“想吃糖葫芦”写脸上了,沈放说她“小馋猫”,替她买了糖葫芦,握着梆子,将糖葫芦送到小姑娘嘴边,亲自喂她吃。

甜桨包裹的糖葫芦外壳融化在舌尖,姜千澄嘴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抬头望向少年侧脸。

东风拂面,花树缤纷作响,天上烟火绽放,星河光芒时暗时亮,勾勒出少年秀逸的侧颜,他鸦发逶逶,用玉冠高高束起,双目清彻,在黑暗中犹如朗星。

姜千澄长愣了会,笑容从唇瓣溢出来。

这笑声引得沈放转过头来,他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容易满足的姑娘,问:“有这么开心吗?”

姜千澄握紧他的手:“对啊,哥哥带我出来玩,我特别开心,哥哥最好了!”

她吃完一颗糖葫芦,坐到路边玉兰花树下歇了会,又想到哥哥说她是“小馋猫”,给自己解释道:“我不是小馋猫,我是好久没吃到这些东西了,想一次吃个够,这次吃完了,还不知道下次再吃上糖葫芦,是什么时候呢。”

下一次?

下一次沈放不在扬州了,她就要被关在家里,只有偶尔的大节日才能出来一次,她好舍不得啊。

小姑娘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摸摸有点鼓起的小肚子,道:“哥哥,我以后要是见不到你怎么办啊,你就在扬州待半个月吗?我好想以后天天见到你啊。”

她从石椅上跳下来,双腿落地,上前拉住沈放的手,“哥哥,你再多陪我逛逛吧。”

她语气中流露出依依不舍,弄得好像今晚就得和他分离了。

沈放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好。”

他又思索了一会,长长的眼睫在下眼投下阴影,道:“那我接下来在扬州的日子,都陪你玩,好不好?”

小姑娘性子天真无邪,又乖又软,每一次说话都能说到沈放心田里去,他一听,心肠就软了大半,不忍心看她失落的样子。

姜千澄得了回应,拉住他的手,高兴极了。

她撒开腿,“我们继续去玩吧。”

二人往石塔寺走去,寺庙夜里不休,灯火通明,荷花池边熙熙攘攘,围满了前来祈福的人。

姜千澄道:“白塔寺很灵验的,去年我来,有个小沙弥告诉我,只要在花灯里头写上自己的心愿,放入水池中,菩萨娘娘就会帮我实现愿望。”

荷花池边支起了一个铺子,专供香客前来挑选。

沙弥见到他们走来,笑着道:“施主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灯?买下就当是香火钱了,放入河中,保准日后心想愿成。”

姜千澄目光落在最里头的一盏莲花灯上,琉璃花瓣绽放开来,潋潋滟滟,透出清透的光芒,仿佛天上瑶池里才能生长出来的花。

小姑娘将目光移开。

那莲花灯一看就很贵,沈放哥哥今天陪她出来,花了这么多的银子,不能再乱买了。

她指了指角落里一盏普普通通纸做成的花灯,道:“我要这个。”

小沙弥笑道:“这个不用钱的,小娘子拿去吧。”

姜千澄眉眼一弯:“谢谢。”

走之前,不忘又朝莲花灯瞥了一眼。

头顶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喜欢那盏莲花灯?”

姜千澄对上沈放眸子,点了点头,“喜欢,可是太贵了,我不要那个。”

沈放能看出来她极其喜欢那一盏花灯,略一思忖,转过身去付银子。

银闪闪的一琔银子,在空中划开漂亮的弧度,小沙弥双手接住,将沈放抛来的银子擦了擦,放进袖中,笑着将莲花灯递过去。

沈放将花灯给姜千澄。

姜千澄愣愣地看向沈放,“哥哥买给我的吗?”

沈放挑眉道:“难道你不想要?”

姜千澄被看穿心里,小脸庞一下红透,她虽然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一直惦念着花灯。

明灿的花灯在面前点燃,照亮小姑娘半边面庞,花蕊心上立着的蜡烛摇曳,被玻离花瓣折射出各色光芒,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目光里透出艳羡。

这灯一看就价值不菲。

姜千澄头一回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胸口浮动情绪,感动极了,眼眶腾地红了,伸出手去擦泪,道:“谢谢哥哥。”

少年看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小姑娘喜欢,心里也高兴,想自己果然猜中了姜千澄的心思,唇边绽开笑容,道:“喜欢就好。”

他送琉璃花灯,是看在姜千澄一个小可怜,一直住在谢家偏僻的角落里,吃穿用度都算不上好,怕是连一个像样的小玩意儿的没有。

若他送一盏漂亮的玻离灯给她,小姑娘一定会将它视若珍宝,日后一个月、两个月,乃至一年,每每回想到今夜,她都会甜甜的。

沈放想让姜千澄开心。

她笑起来时,两只水杏眼弯弯的,仿佛所有愁绪都没了,这样的珠玉珍宝一般的小人儿,合该捧在心上好好对待,不能让她受一丝烦扰。

小姑娘满目好奇,伸出手指,拨动了花瓣一下,莲花灯“啪嗒”一声,向外完完全全敞开,花瓣娟秀明亮,茎干亭亭玉立。

原来是这花灯内部设有开关,一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便会绽放开。

光晕洒在姜千澄周身,她一颗心被软绵绵的情意填满,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头顶火树银花,烟火璀璨,砰砰砰,一如姜千澄此刻的心跳。

她有点不知所措,一只手赶紧去捂小心脏,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哥哥听去。

她抿紧唇,视线落在花灯上,渐渐的,眼前氤氲起雾气,她眨眨眼,不让感动的泪花流出来,转头俏皮地看沈放一眼,“哥哥,我们去放花灯吧,这盏琉璃灯我不放,我要好好收着,我们去放其他的。”

说完,她转头飞快地往池畔走,借这个动作,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人群摩肩接踵,却觉背后靠过来一个温暖的身子,少年微微俯下脸,声音萦绕在耳垂边,有点无奈道:”又哭了,你是泪做的吗,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

他揉了揉她发梢,动作轻柔:“以后还给你买花灯,别哭了,好不好?”

姜千澄早就不哭了,只是眼泪里还有一点水雾罢了,揉揉眼睛,踮起脚,凑到面前给沈放看:“哥哥,你看看呀,我没哭,哥哥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哭?”

她身量其实不矮,比沈放低一个头,这会踮起脚,又有沈放提着她,防止她跌倒,二人几乎平视。

如此近的距离,沈放才注意到,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远比俯视时看上去美貌,小小年纪还没长开,就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沈放笑了笑:“”

二人走到河边蹲下,姜千澄将琉璃灯小心翼翼放在二人中间,然后取出一只红纸做的莲花灯,点燃了蕊心。

趁着沈放也在点花灯,小姑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是她刚刚和小沙弥要了毛笔,随手写的,字条上字体歪歪曲曲,姜千澄手还没好,只能写出这样像小猫乱爬的字。

她悄悄地将字条塞入莲花灯,往河水了一推。

此时一阵风吹过,涟漪荡漾,将河里花灯往岸边吹来,连带着姜千澄那盏也被推了回来。

姜千澄眼睁睁看着藏在花灯里的字条窜出了一角,她慌里慌张去遮掩,一旁的沈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

小姑娘侧过脸,不敢让沈放看,将莲花灯再次往河内推去。

这一次,花灯总算飘到了河中央。

她心满意足,闭上眼,双手合起,在心中默念了自己的心愿,摆脱菩萨佛祖一定要实现。

沈放看她无比虔诚的样子,问:“许的什么愿?”

姜千澄双眼紧闭,柔声道:“不能告诉哥哥,告诉哥哥就不灵验了。”

沈放轻笑一声,没再追问,手探入池中,掬了捧水,将自己的花灯往里一送。

姜千澄睁开眼,看向漆黑的夜幕。

星月夜,烟火如花,飞星流逝。

小姑娘许下了一个愿——

她希望沈放哥哥能一辈子都陪她玩,她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红艳的莲花在水中打转,往池中央转去,淌过水月,碧波微漾,沈放的红莲花灯停了下来,与姜千澄的靠在一起,摇动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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