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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天目天星这个人作为人类的时候,有一副清秀温和的好相貌,比起一般人来说比较少见的乌黑眼睛里困的时候朦朦胧胧,高兴起来亮亮晶晶,随时散发出一种无所谓啦我只想睡个午觉的好脾气气息,百分之三百的纯良可爱。
朝日没想到他变成鬼之后,竟然变得闪亮了起来。
……脸是没有变的,没有纹身,甚至也没长高,单单只是色彩的改变,居然就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朝日呆呆地看着他银白色的发梢。和朝日与不死川的雪白不同,作为鬼的生天目头发更像是月光或者宝石一样一碰就碎的东西,带着一种奇异的透明感,在朝日拂开树枝所投进的微光下,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梦幻光彩。
即使见过了鬼舞辻无惨,见过了花街以美貌闻名的堕姬,见过了鬼中最可爱的灶门祢豆子,当鬼模样的生天目用他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朝日连吸气都不记得怎么该怎么吸了。
一切五彩斑斓的颜色都从他身上被抹去了,只剩下了最干净,最简单的那一部分,让他原本掩藏在懒洋洋外壳下的相貌显示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锋利,脆弱和漂亮来。
她从没有意识到鬼可以是这么摄人心魄的生物,他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钻石支离破碎的璨光。
朝日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没想到你变成鬼的样子还挺好看。”
曾经叫做生天目天星的鬼向她的方向歪过了头,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灰银眼眸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站在原地没动,只茫然地呲了呲牙,活像是要展示一下牙齿的锋利来吓退她似的。
白发少女点点头:“嗯,牙长得也不赖。”
“…………”
这把鬼难住了,只有十几天大的鬼从没有见过这种人,好像完全看不懂洞穴主人让她快滚的暗示,就气定神闲地站着不走。
变成鬼了之后这家伙的面部功能似乎瘫痪了一部分,干站着十分为难的样子,表情却还像只骤然得到了一具人身体的猫,只一双眼睛闪了闪,看看朝日的表情,又看看她腰间的刀,仿佛内心经历了剧烈的心理斗争,最后可能是觉得打她太累还是算了吧,默默地转过了身,背对着她躺了回去。
“…………”不愧是你。
饶是朝日,竟然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干站着的人是她了。
山洞里一瞬间安静得可怕,鬼脖子上苍白的,又冷又薄的皮肤从他杂乱的银发下面露出一线,因为过分通透而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朝日的目光顺着头顶落到脚尖,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她发出第一个音的瞬间,生天目就转过来看住了她。
“还打算继续装下去吗?”
伴随着这句话,那种懵懂的,陌生的神色就像冰雪一样从生天目天星的脸上融掉了,少年模样的鬼微微地笑了一笑,终于显示出一点无奈的意味来。
“……你还真看出来了啊。”
“!!!!!你还认识人啊!!”
“…………”即使是变成了鬼,生天目天星也还是微妙地觉得自己仿佛被骂了,迎着女孩一瞬间瞪圆了就要掉出泪花的眼睛,他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个:“……我是变成了鬼,又不是变成了弱智。”
直到这个时候,面前的女孩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明明是他比较惨,但生天目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疼了她一秒钟。
洞穴里又陷入了安静,过了一会,朝日低低的问声才重新响起:“真的变成鬼了?”
生天目又向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牙。
这把朝日难住了,她其实和祢豆子接触不多,弄不清变成鬼之后应该是什么状态,只记得她那时候似乎相当狂暴,和生天目的病情不符,非常忐忑地问道:“那,就……你,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鬼直言不讳:“不太好,饿。”
面前女孩的神色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有,有什么想吃的吗?”
生天目天星已经开始笑了:“你知道吗,朝日,你现在闻起来真的很像炸小鱼。”
……他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寒意从朝日的后脊梁一路向上窜到了脑袋顶,在那一点熟悉的,生天目的目光里,有那么一两秒钟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看食物的目光。
她一言不发地忍住了想掉眼泪的冲动,目光在少年青筋毕露,不动声色背到身后的手上转了一圈,不知道对着什么人的愤怒像烈火一样在胸腔燃烧起来。
“那不行,你得努努力,你看祢豆子就不吃人,光睡觉就能补充能量,你这么爱睡觉的人居然还得吃饭,这就没点道理。”
生天目瞪大了眼睛:“你说得倒是很轻松啊,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都绿了的人又不是你。”
“我不管,反正你谁都别想吃。”朝日开始把刀抽出来耍赖:“你又打不过我。”
可能是生天目的眼神看起来太让人良心发痛了,朝日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试图劝说:“你的新老板是迟早要完蛋的,你现在顿顿吃饱是很爽,但是他死了,你就要跟着一起死,这样你好容易才活下来,不是亏死了吗?”
……她说“你好容易活下来”。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活着吗?”他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一个流传在鬼杀队内部的冷知识——变鬼也是需要资质的。身体太差的,没有天赋的,打心眼里拒绝变成鬼的,实在没有求生欲的,只要有一点放松,就会当场在血的洗礼中死去。蝴蝶忍在查的主动变鬼事件里,那些找上门想要变鬼的人大概十个里也才能出三个鬼。
生天目天星根本不是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以哪种形态存在也要活下去的人,朝日在听到他日轮刀里的那句话之后才明白过来他是怎么想的。
白发少女看了看他:“算吧,虽然看上去好像有哪里还是不太正常,但总算没有让我直接在主公的墓园里看见你。”
她毫不遮掩地把高兴和庆幸写在脸上,简直连眼睫毛都在大声说“我需要你,我期待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真幸运。”
和那个时候的母亲截然不同。
那一天生天目奈铃牵着生天目天星的手,高高兴兴地说要把他介绍给母亲,却被管家拦了下来,他独自走过和小时候别无二致,搬了家也完全没怎么变的长廊,空无一人的院子中央站着一个男人。
他就全明白了。
鬼舞辻无惨还是第一次看这个“朝日的朋友”,人类少年面色苍白,握住腰间刀柄的手却很稳,倒是比朝日胆子大多了。
“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道。
生天目天星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门后模糊的女人身影上。
“把门关上吧。”他说。
“愚蠢。”黑发红瞳的鬼中之王眯起眼睛,冷冷地评价了一句。
生天目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
在被扎进脖子注|入血液之前,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形状了,乱七八糟的骨茬和崩断的血肉胡乱地散了一地,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他躺在地上喘气,脑子里在想要是这一次他真的死了,朝日说不定要后悔自己让他来吧。
生天目天星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想家,他骨子里流着母亲淡漠的血,因而这么多年明明知道家门向哪个方向开,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想要问问他们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找他,是有什么其他的,他不知道的原因,还是单纯的觉得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是想问一问。
只有朝日真心实意地在发愁,恨不能提前去封信给他妈妈说请对他好一点,明明自己也才刚刚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好转了一点,却又着急地开始操心他,操心炼狱杏寿郎。
她活得太用力了,又总是遇到糟糕的事,真的很让人担心,以至于那些血在生天目血管里凶猛地燃烧起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在想的居然是,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这孩子作为鬼杀队里唯一的异类,是不是太寂寞了。
万一她找不到那个最爱她的人,那谁来陪她呢?
身体在剧烈的痛苦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被克制不住的嗜血冲动占领,想要吃人,想要伤害什么东西,想要把眼睛所见的一切生物都碾碎,而另一半在一个一个地数他认识的人——
不死川不行,他脑子里总归还是杀鬼放在第一位,炼狱杏寿郎,富冈义勇,蝴蝶香奈惠,这些人都不行,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东西在意,朝日的那个干爹在外国,实在是太远了……他们都不行,那怎么办呢?
剩下半截的日轮刀扎进身体的瞬间,灵力像呼吸一样流过了全身,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生天目天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刀剑付丧神。
性别的概念在神明的身上很模糊,他仿佛无处不在,又模模糊糊地组成了一个人形,随着抬手的动作,那些生天目已经被燃烧殆尽的,关于冬天在被炉里吃橘子,春天一起在树下睡午觉,夏天趴在院子里啃西瓜,秋天满腹牢骚地扫落叶的记忆,一帧一帧地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那只能努力活着了。
灵力和鬼的血液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他浑浑噩噩地逃出去,仿佛从骨髓里生出来的饥饿和摇摇欲坠的理智激烈地交锋,然后在如银的月光中清醒过来。
而那个从不让他失望的人正站在他面前,说他变成鬼还挺好看的。
“变得体贴了不少啊朝日,”生天目天星懒洋洋地笑了笑:“在我失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朝日点点头:“是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没有早一点来找你,对不起。”
生天目没有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问生天目到底是怎么变成鬼的,又是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躲在了这个小山洞里。
他们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独自经历了糟糕的事情,拼命地努力过,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而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朝日一手按着刀以防万一,一边对她的鬼朋友张开胳膊,像他们一直在做的那样:“辛苦了,星星。”
“想要个抱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生天目当时留在断刀里的那句不要难过,就真的是字面意思。
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像白月光啊,好朋友啊这些人,就是能治愈一切伤痕消散一切怨恨的,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就打从心里会高兴起来的存在,所以鹤鹤和生天目的部分都写成了比较轻松的形式。
生天目的感情比较复杂,他差不多算是鬼杀队里唯一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管怎么样都站朝日的人,他俩相互陪伴,没什么单一的感情定义。
他本身是有一点矛盾的,虽然朝日勾起他的求生欲让他没有当场死亡,但还是有一点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她需要的,变成鬼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朝日表现得差一点他可能就真的随波逐流了,毕竟生天目其实比较随便。
但朝日在鹤丸这事之后确实变得敏锐了,她基本上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做出了反应,所以孩子真的从不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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