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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疾风骤雨将将停下。
遥竺院漾着暖暖的炭火气,其间裹挟着一股浓浓药膳味,熏得人面色愁苦了几分。
大将军瞧着面前这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东西,蹙紧了眉,抬眼即是满眼关切的遥遥,他不动声色的别开脸,瞥见小几上堆放的孩童物件又瞳孔一缩。
唇瓣几次开合却仍旧没找到话柄的将军大人,小心将药碗接下,顺势放在小几旁,再顺势拿起一个小镯子,淡声问:“准备这些作甚?”
遥遥是想要个孩子吗?
他喉咙有些发紧,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淡然。
良宵道:“昨日听说程夫人有孕了,便叫王妈妈寻了些小孩子用的,得了空给她送去。”
宇文寂这才神色淡淡的丢下那镯子,便是多一眼也不想瞧去,瞥到药汤时才停留一会。
原是为别个儿准备的,这药汤倒是越发碍眼。
偏他心尖尖上的遥遥这会子又双手捧了这东西来他面前,笑意盈盈的,眼神饱含爱意,“再不喝就要凉了。”
宇文寂轻咳两声,到底是那老郎中管不住嘴,却也不好拒了她这番情意,于是接过,顿了顿,状似不经意道:“待过几日雨水少下,便要动工修缮江都大坝,事关重大,少不得要我亲自去盯着,忙时不得闲,我叫老黑去接小黑小沙回来。”
小黑小沙……是能陪她说话还是能给她解闷?
想起那两头庞然大狼狗,凶得很,良宵只摇头,“要它们作甚?”
“……看家护院。”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知道还以为将军在同她说什么顶顶重要的事呢。
良宵隐隐觉着好笑,将军为了不喝药已经开始说胡乱说话了,同她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她也轻咳两声,瞧着那碗药,忽道:“原来将军怕苦呀?”
听得这话,稳稳握住碗盏的大掌一抽,险些将药汤洒出来,大将军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僵硬,竟是猛抬手将药一饮而尽,紧皱的眉头拧成川字。
良宵原想看将军吃瘪服输的,这是十几年来养成的臭德行,偏要揪住人的弱点不可。
谁料现今非但早没了从前那种快感与舒畅,竟是揪心的疼。
将军的面子不值钱,因为那根本就不能与银两相提并论。
良宵想,若是将军再问一遍她喜欢他哪处,她定能清楚的用言语表达出来。
将军与她熟识的任何人都不同,他难受时她也不舒服,像是一体连心,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全会映衬到她心上,没有哪个人能叫她这样。
“将军……”良宵有些心虚的把药碗接过放下,放得远远的,而后毫无预兆的搂住男人的脖子,讨好的吻.在他唇上,却是被他撇头躲开了去。
宇文寂低声解释:“才喝完药。”
良宵搂住他脖子的力道反而大了些,将身全靠上,无意识的去寻那处带着冷意的柔软,喃喃细语:“我不怕苦……唔……”
这薄薄的芙蓉帐关不住满床春.色。
情.浓难抑时,身上的男人破天荒的缓下来,良宵一时愣住,眨了眨神色迷离的大眼,不忘担忧问:“是我碰到你的伤处了吗?”
自然不是。
“遥遥,你……”
宇文寂犹豫这一瞬,心里天人交战,身下坚.硬却是先一步替他做出抉择。
猛然一撞。
娇.躯竟是微微弓起,嘴里溢出一声极致娇.媚似小猫儿叫的靡音。
只叫人的理智如海水退潮般豁然离去。
光是瞧她酡红氤氲的娇俏脸儿便足矣叫人呼吸一窒,遑论她今夜这般主动迎合。
……
几场情.事毕,一场大雨方才歇。
榻上,良宵已倦乏得抬不起眼。
宇文寂小心将人抱起,热汤沐浴,好生清理,这才抱回榻上安睡,自己则转身去了小书房。
老黑已经将今日事务罗列在册子上,他拿来瞧了瞧,看到褚靖那页默了许久,脸色阴沉沉的。
竟还想约他的心娇娇去别院详谈?
做什么春秋大梦!
宇文良宵,便是身世也关乎宇文二字。
*
于是次日午后,褚靖没等来良宵,倒是等来了一脸阴郁的大将军。
城郊别院。
宇文寂瞧见一身便服的褚靖时,神色漠然至极,今日身着这一身玄色袍子便是与脸色心境相得益彰的。
褚靖的脸色自也算不得好,开口便道:“本宫到底也算是她的堂兄。”
谁料对面这人是个蛮横不讲理的:“遥遥到底贯了我宇文一族的姓氏。”
宇文寂态度强硬,厉声说罢,又道:“万望殿下莫要插手臣下家事,既已过去十几年,再提亦是无用。”
“她自己去查过,是想知晓还是不想知晓,你该比本宫清楚。”
闻言,宇文寂冷冷嗤一声,“若是好的我自当与她说。”
偏也是不好的。
他的遥遥养在深闺十几年不经风吹雨打,那是朵比一现昙花还要娇贵几分的花骨朵儿,若是得知她这母亲不是亲生的,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也是个罔顾良心没心肝的,爱而不得便夺□□害人夫,末了才忏悔得养这么个女儿。
她该有多伤神?
褚靖素来寡情薄意,只道出句:“你就不怕她知晓后又因此同你离心?”
“你们原先那档子事,自不用本宫多说。”
“多些殿下关照。”
“本宫劝你谨慎行事,若是父皇知晓皇叔尚有后人在世,她那条小命怕是难保。”
此话后,褚靖狠狠甩了广袖,一言不发的离去,最后倒成了他多管闲事,这样宠溺无度,迟早要栽在女人手上。
褚靖走了几步,不由得暗笑这人未免太过狂妄自大,兴许人家对他根本没存几分情意,他倒好,恨不得把身家性命赔上。
亏得自己撂下一摊子事巴巴的跑来来参和。
罢了,左不过吃亏也不是他褚家的人。
殊不知,大将军上辈子已然栽了一回,现今还想栽第二回。
权势地位不过眼云烟,半分比不得遥遥紧要。
那对母女的心肠是坏的,他这无心俗世的岳父大人也是威胁,一一除去少不得要一番缜密功夫,该是施压给些教训。
从前得不到时,他只想要遥遥,现今得到了,他只想要遥遥活得欢乐无忧。
宇文寂从别院离去后直直往军营去,十一、二月北风过境,恰少雨水,趁现今部署好修缮事宜,到时也能及早完工。
谁料到了军营,却先是问老黑:“可有消息?”
老黑面皮一抖,将军每日吩咐下来的事情可太多了,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他悄然抬眼窥探一二,在心里仔细掂量,又默念一句“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这才从那一堆事务里拎出来一件,大将军许是问他找良大爷那事,“回将军,昨日传信来说有人在江北地界见过,该是一路往北去的。”
“找人做掉。”话音刚落,宇文寂磨挲佛珠的动作一顿,“暂且跟着,只要人不回江都城。”
犹记得当初将遥遥抓回来那夜,她旁的一样不提,反倒求他别卖那几座别院,此番存了父女情,便是再忌讳这人,顾及着娇妻也先得留人一命。
老黑应下来,识趣的没再问若是人回了江都城该当如何。
依照将军的一贯狠厉作风,凡是留有威胁的人,格杀勿论,毕竟不是人人都似夫人,独得那份宽容宠爱。
这点,老黑深以为然。
而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到此等大忌的老沙,已经沦落到宇文军里看顾照料战马的无名小卒。
生计不愁,面上却挂不住。
也是老沙心怀愧疚不肯归田,将来如何还得看造化。
*
再说遥竺院这边。
直到午后,良宵才撑着软绵无力的身子起来。
那老郎中确实是个话多且错的。
按着将军昨夜的力气,便是只单单用一腿将她压制住,她也半分动弹不得。
虽如此,她仍是一星半点都不敢松懈下来,当即找来绣娘裁制冬衣,自己亲手做了两对护膝预备着。
本要去探望余朝曦,也因此耽搁下来,那一框子的小孩子物件还放在小几上,出入便可见着。
冬天见主子看着出了神,不由得笑道:“不若夫人生个小将军吧?”
良宵腼腆一笑,摇摇头不予回应。
说起孩子,她是有些慌的。
想着,又惶恐的摸摸小腹,近来夜夜做那事,说不定,不知不觉就有了?
委实有些吓人。
那春.宫.图只教她那事,却没教怎么养孩子。
她心觉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怎么去当母亲呢?
至于将军,又凶又话少,管教起孩子来也许是一顿鞭子,兴许就是把孩子丢到宇文军历练一番。
不成。
小满见主子脸色一时好一时不好,拿胳膊肘挤兑冬天一下,小声道:“属你话多!”
而后小满才对良宵道:“夫人,太子殿下那边才回信,说是画卷不要了。”
“这,不对,”褚靖绝非这种性情不定之人,良宵放下针线,“消息是谁人传来的?可经手旁人?”
小满老实答:“是昨日那个小太监,没有旁人。”
便是小满不怎么聪慧,也觉着有丝怪,想起昨日那纸条,又好奇问:“您昨日写了什么?”
“还记得上回收了这画卷,欠了太子殿下一份礼,大婚那时时机正好,便回了厚礼去,昨日我写的就是那礼有瑕疵也.欲.收回,问殿下是否此画有瑕疵,瑕疵何处…若他别有深意,该是能看明白。”
说完,良宵忽然有种直觉,这事定是被将军知晓了,那画定是有深意。
莫不是她的同胞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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