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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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焦土的阴河对岸死一般的寂静。

司徒空最先反应过来,他沉默地看着虚空之上的女人。

预言里的灵女瞬间就成为四州之神。

可面对她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有些古怪的不甘心。

司徒空嗓音冷然，有些沉默和偏执。

“你还记得我吗？”

当初来到凡尘的时候,他曾经是她独一无二的器灵。

万鬼窟之上的晏殊云银灰长发半散，红色衣裙领口下露出了大山苍白纤细的脖颈,在这惨败灰暗的战场上反衬出几分奇异的诱人犯罪。

“邺都都主啊，怎么会不记得呢,毕竟您最后可是和救命恩人反目成仇,想要将我抽筋断骨来着。”

晏殊云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半点儿在意或者仇恨，像是在看陌生人。

“看起来你似乎找回自己的记忆了。”

司徒空心口宛若被扎了一把刀鲜血淋漓,痛苦不堪，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内里早就腐朽不堪。

“我那时只想证道斩断情根，所以才会对你出手,我以为你死了，那三个月我一直闭门不出，醒来后就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司徒空掐着掌心，向来冷漠睥睨的人头一回带着祈求。

“对不起。”

“没关系。”晏殊云一点儿也没在意。

反正他们打架的时候两败俱伤,全都扯平了,如今再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失忆梗,更别提对方这种自以为是“我爱你爱到失去记忆”,怎么着,当时销号也确实是真的啊。

没有什么话要比没关系三个字更为伤人。

司徒空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而如今竟然连挽回都无法做到。

那么以后还能重新再来吗？

“……”晏殊云发现这些疯子们似乎都拥有同一个特征。

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她太了解司徒空这种势在必得的眼神，和风王一样看待猎物,骨子里都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系统，［你所剩时间不多了。］

司徒空偏偏选择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方式挽留。

他恍若世间最圣洁的神明，神情竟然和从前五鱼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丝毫不差。

“晏殊云，你如今已经是四州之神，理应成为庇佑我邺都神明，神庙的预言从来不会出错，未来的半年内即将天下大乱，而所有的一切都会与你有关。”

冷风吹拂，司徒空衣袍烈烈作响。

“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跟随我一起回邺都……否则我们会合力降下神罚……”

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人也在说。

“你重伤我们可以全然不计较，但是天下重任已经全部落在你的肩上，你就不可以逃避——”

“你过来，我们联手诛杀姬无幽，安定四州。”

她很淡然地动了一下手腕，掐住了女人的脖颈像提小鸡仔一样道，“他们想让我回去送死，红袖，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被勒得死去活来差点翻白眼的红袖死死扒拉着她的手，“咳咳……不……不应该……”

晏殊云恶毒至此！

“欸，我也觉得。”晏殊云懒散地垂眸瞧着众人。

“我更乐意选择姬无幽，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

“所以我觉得还是你们去死一死好了。”

她说这话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然而弹指一挥间就有极为恐怖的威压，朝着底下的众人铺天盖地而来。

这还没完，所有的阴魂恶鬼都像是有了指挥一样，前仆后继地一波又一波攻击。

场面混乱不堪。

反派就反派吧，晏殊云心想，反正祸害遗千年，也没什么不好。

尘嚣远上，阴风怒号。

白发红瞳的青年视线里是满目的红，浑身都是黏腻的血腥气，徒手撕裂空间的反噬已经对他造成重创，肩膀处的淋漓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土之上。

某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被撞碎的瞬间，全身上下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疼痛。

母亲说你这野狗天生不配得到认可。

可是她说错了。

不远处的女人像是一个冷眼旁观者，在经历无数算计后成为神明，最终却站到了魔域的阵营。

是过于狂妄让人头皮发麻的存在，即便是懒散的笑意也无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姬无幽突然就笑了起来，“晏司业。”

从前在魔域里嚣张肆意和他一样疯批的女人本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阳春面？”

——“生辰快乐，祝大魔王永远都能横行霸道。”

——“你当初混进魔域是为了什么？”

——“我说是为了你，你信吗？”

——“姬哥，我等着你成为神明来杀我的那一天。”

——“我更乐意选择姬无幽，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

勾魂摄魄，一如既往。

这天下间，他其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只此一遭，姬无幽觉得如果是她的话，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他在意她。

燎原烈火，经久不息。

甚至想拿肋骨酿酒，余生为名。

姬无幽也是头一遭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因为太过了解和野兽般的直觉，他总觉得晏殊云会再一次离开他。

晏殊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从合欢宗隐匿到神庙，埋伏算计了无数人——

他不知道，也没有猜到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化神。

他对晏殊云全然知之甚少。

她像一团烈火灼烧，就那样用神明的身份站在了魔鬼的阵营。

手段一如既往的狠辣冷漠。

不远处被扼住命运咽喉的红袖还在垂死挣扎，“放……放手……”

“求我。”晏殊云百无聊赖数着脑海里的倒计时，“要非常有诚意地求我。”

红袖声泪俱下，抖如筛糠，“呜呜呜呜求求你放了我……”

在游戏里死亡，那么在现实世界就会真正成为植物人。

晏殊云像个恶魔一样轻笑，然后微微松手，将红袖整个人丢进了万鬼窟里。

“求我我也不放过你啊。”

只听见无数尖叫和不敢置信的叫骂声响起。

下面罡风不止，无数烈焰魔息滋长，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风王他们掉下去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自己可是她口中的恶毒妖女。

当然要做出符合自己行为模式的反派剧情啊。

纠缠了无数时间的援军也终于到达，来自邺都神庙的修士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魔域。

震惊和恐惧一瞬间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是那个妖女……不对，晏殊云竟然有神格。”

“她居然敢利用阴魂和诸神为敌，果然和预言里说的一样为祸人间。”

“速速帮助风王他们御敌！”

晏殊云真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将魔域守护好，然而出乎意料的却瞧见了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是姬无幽……？

青年带着恐怖阴鹫的死亡气息，就像是手握镰刀收割性命的死神。

锋刃在他身上割出无数伤口，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不仅仅是那些阴魂百鬼、四州修士，只要是阻拦到他的，通通都被一刀毙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姬无幽要来杀自己了。

当然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毕竟晏殊云虽然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但是唯一对不住的其实就是他，诓骗了大魔头那么多次，甚至还要在他的地盘开战。

结果下一刻她就有些微愣，因为姬无幽在这种紧要关头，手撕邪祟和正派，将一只即将射入她心脏的箭直直地握在手里。

箭羽的冲击力直接在他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究竟是为什么还要来救自己。

姬无幽掠过无数人来到她面前，“你说过不会离开我，所以这一次是什么理由。”

晏殊云硬着头皮，“人都有生老病死，我总是要离开的。”

“继续。”

对方那难以言喻的暗红色瞳孔幽深阴郁，带着稍纵即逝的晦涩不明。

让人疑心下一刻就会把自己带走。

所以说到底继续什么啊继续？

难道要她撕破脸说这里是游戏世界，我完成任务要回家了吗？

晏殊云冷静道，“那么你又要以什么身份留住我呢？我是四州之神，没有人能束缚我。”

大魔头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肋骨和弱点，足够吗？”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你是我肋骨弱点这样的话。

青年嗓音嘶哑低沉，说这话的时候却像是要把他自己给撕碎。

“……来我身边。”

姬无幽却主动往前一步，猩红色瞳孔晦暗不明。

身后的无数猎刃和箭羽扎在他的守护罩上，渐渐地划出了一些裂痕。

他分明已经伤的很重，却仿佛全然不在意，神色平静如初。

晏殊云没有办法控制心脏的悸动。

她把这一切归根于都是月亮惹的祸，在这样的危机情况下，本就容易产生癫狂的暧昧旖旎。

倒计时已经在继续。

如果他是开发者的话，那凌凌七应该很快就会唤醒他的记忆吧。

本来就是平行世界的人，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说不定会嗤笑今天这样疯狂的情话。

晏殊云目光落在不愿出厮杀的战场上，而后有些语重心长：

“你可以把我当做一场梦。”

“而且只要我想走，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我。”

些许的寂静，对方冷淡沉默的像是在听耳旁风。

百鬼呼啸，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姬无幽就在这焦土之上轻扯嘴角，嗓音极低地笑起来。

笑声嘶哑阴郁，带着让人窒息的阴鹫恐惧。

“死生之间，只要你在，我就会掘地三尺不惜任何代价。”

当初给过逃走的机会，是她主动选择靠近，甚至和他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这番话让人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和头皮发麻的感觉。

晏殊云看着魔头一点点走近，他背后的透明罩子甚至已经破得稀碎。

又有无数胆大包天的修士们万箭齐发朝着这里射过来。漫天箭羽，晏殊云动了一下手，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蕴含着可怖力道的化神气息摧朽拉枯一般降临在魔域，偏偏又神奇的守护住了所有阴魂野鬼和面前的青年。

［倒计时：六十秒。］

“姬无幽，我这次郑重和你道别。”

晏殊云轻松用灵力制止他的前进。

“你要是真的想找到我的话，那就好好修炼吧菜狗，不要哪天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毒发身亡了。”

她笑的和从前一样欠揍。

众人却吓得不轻，尤其是季子修和司徒空，挣扎着也要往这里跑过来。

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脚下就是万鬼窟，她却浑然不在意。

季子修红着眼，“阿云，你下来——”

就连司徒空都喘着气道，“不要被魔头蛊惑做傻事……”

渣们可能觉得自己还挺重要。

晏殊云在最后的时间又是几个大杀招丢过去，战场一片沸腾。

那些恶鬼像是要和神明们不死不休。

她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为今天算计诸神而后悔。

只是看着姬无幽的神情似乎不太对，用疯批野兽来形容也不为过。

［倒计时：十。］

晏殊云，“我走啦。”

她想，其实姬无幽老惨了，游戏里就是美强惨，从来没有搞过毁灭世界的事情，却要被乱扣帽子。

甚至后期也没什么求生欲。

可你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要哭了啊……大魔头。

惊艳美人撤了灵力，在成为四州之神的那天，却又选择了赴死。没有半分挣扎，就那样平静地跌落进万鬼窟的深渊裂隙中。

“不——”

她听见许多声音在怒吼，也许是季子修、司徒空，又或许是青华。

然而在那最强劲的束缚下，却只有姬无幽直接撕开了囚锁，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抓住你了。”

或许死亡本身也是一种浪漫。

晏殊云瞳孔紧缩，两人五指紧扣。

决绝又偏执，像是要纠缠不休。

姬无幽从来不会有这种神色，因为他很少对什么人上心或者在意。

晏殊云朝他笑了起来，像是春日梢头一点红，艳丽张扬又明媚恣意。

她摁住了姬无幽的肩膀，然后捧着他的脸啄了一口，春风浮水一样轻。

唇薄而透，是很诱人想让人亲吻的形状。

晏殊云想做就做了。

她这个人虽然一肚子坏水，从来都没有真正践行过承诺，却还是有点良心，于是在这个一触即分的吻后，拿掉了姬无幽的记忆。

神明的力量强悍无比，她独独抽出了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希望大魔头毕生顺遂安康，和凌凌七一起回家。

“再见啦。”

她在最后一秒右手用力直接推在他肩膀上。

姬无幽强弩之末，压根抵抗不住化神的力道，被暖白色柔光强行推开远离最危险凶狠的深渊地带。

然后他就看见晏司业从头到脚都被罡风吞没，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新神消亡了。”

连一具尸体都不留给他们。

她分明可以成为统一四州的霸主，甚至徒手撕裂空间去往高级层面，却偏偏选择赴死。

从前是合欢宗妖女玩弄人心，后来是四州之神肆意践踏诸神。

阴魂们几乎要把所有人撕碎，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

她这简直就是用一种最高调的方法告诉所有人和所谓的神庙命运：

——天下苍生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