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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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城。

一名僧衣破旧的老和尚面向遥远的妖界方向极目远眺。

他神情悲悯,声音哀叹道：“生生死死，虚虚幻幻，终归寂灭。”

一直静静侍立身侧的一名童子好奇问道：“白泽大人,妖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麟城之主白泽缓缓俯身,低头长长唱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

魔宫。

冰冷的宫殿内静默无风，一盏昏暗的魂灯瞬息间熄灭。

相距甚远的魔宫大殿内,御座之上的巫灼寒似有所感突然睁开双眸。

倏忽之间，他的身影出现在熄灭的魂灯面前。

巫灼寒昏暗的视线凝视着熄灭的魂灯，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谛听？”

须臾之后,他的目光骤然冰霜冻结般冰冷,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无法抑制的愤怒：“卫苍！”

轻风从殿外徐徐吹进来，裹挟着淡淡的草药味。

一名一身苍衣的青年随风轻轻踏进来。他脚步无声,脸上是久不见阳光形成的不自然的苍白之色。

魔将卫苍俯身跪下，声音寒哀：“魔君大人,谛听大人陨落于妖界。”

“本君看得见！”巫灼寒厉声道。

卫苍垂首不语。

巫灼寒声音冰凝道：“他不该现在死在那里。”

卫苍声音悠长道：“此事或与逆天者有关。”

“逆天者。”巫灼寒的眸底掠过一道危险的寒光，“我看他不是要逆天，而是要逆我魔界。”

卫苍抬头，正色问道：“魔君大人,既然逆天者不能为魔界所用，是否需要及早铲除？”

巫灼寒略一沉思,冷声道：“卫苍,你去妖界把谛听带回来。同时，查清楚这件事。”

巫灼寒话语稍停了一下，沉声道：“带沉纾凌一起去,威吓一下妖界那只小妖，让他把逆天者交出来。”

巫灼寒双手置于身后，仰首望向殿外高远的天空：“告诉那只小妖,本君不介意现在就灭了他们妖界。”

卫苍恭敬俯首：“谨遵御命！”

**

玄天山，七星峰。

青帝置身于漫天星宿之中。

一道流星飞逝而过。

青帝眸色微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抬。月白色的灵力从他的指尖飞入璀璨的群星之中，描绘出一片绚烂夜空。

青帝望着眼前浮现的景象，缓缓说道：“雪末之地，妖界，又是妖界。”

羽夜夜的身影瞬息间浮现在他的眼前，青帝微微敛目，将全部心神放诸整个星空之内。

过了许久，青帝抬手轻轻在夜空之中划出占卜天命的图案。

他声音清冷道：“下一次逆天改命之所在……”

青帝双眸微动，浮在空中的手凝滞了下。他望着眼前月白色的灵力描绘出的场所，心中骤沉。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

青帝薄唇微动，唇角溢出三个字：“玄天山。”

*

七星峰上的璇玑玉衡发出一道耀目的光芒。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逆光走出来。

在外等候良久的玄天山诸位长老俯首恭敬迎接道：“帝君。”

青帝清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宣告道：“下一次星宿移位之所是玄天山。”

众人闻言面色皆惊。参商不停轻咳出声。曲逐阳的脸色阴沉下来。连平日面无表情的净白都有了一丝动容。

青帝神情平静道：“天枢，仙门比试即将开始，昭告所有玄天山弟子，即日回山。”

天枢长老立刻垂首道：“谨遵君命！”

青帝继续命令道：“曲逐阳，增加玄天山周边的护卫。人手若是不够，各峰门弟子任你驱使。”

曲逐阳心中一沉，态度恭敬道：“谨遵君命！”

青帝的目光看向脸色苍白的参商：“参商，璇玑玉衡兹事体大。峰门诸事可交与弟子处理，其他事宜，本君允许你便宜行事。”

“谨遵君命。”参商垂首又轻咳了两声。

待青帝从七星峰回到星落峰。他刚一踏下星落剑，立刻从怀中取出传音玉珏。

璇玑玉衡内隔绝外界一切气息，他也是走出璇玑玉衡的瞬间察觉到传音玉珏上有羽夜夜的呼唤。

月白色的灵力显现在玉珏之上，青帝薄唇轻抿，神情微凝，静静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过了良久，传音玉珏之上迟迟不见期待之中的薄红色光芒。

“夜夜。”青帝沉吟片刻，驱使风兮前往羽夜夜的房间。

遥远彼方的客殿内，空无一人。

**

天色早已昏暗。

森林内鸟雀归巢，昆虫清鸣，野兽横行。

龙熏香的气味将远处的妖兽引诱了过来。

“咔哒咔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羽夜夜静静听了许久，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她呆滞的双眸中映照出瑶姬的尸体被几只妖兽分食的场面。

羽夜夜默默看了片刻，心中没有掀起任何涟漪。她低头看向枕在双膝上的面容安详的谛听，凝滞的泪水再次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谛听的脸颊上。

羽夜夜立刻小心翼翼用衣袖将他脸颊上的泪痕擦掉。她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谛听冰冷的肌肤，她的动作一滞，绯唇不住颤抖。

践.踏声由远及近，巨大的喘气声靠近，妖兽浓郁的腥臭味随风飘过来。

羽夜夜慢慢抬头，看到被吸引而来的妖兽正在不断逼近自己和谛听。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妖兽群，看到前方的森林内有无数幽暗的眼睛皆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那些是妖兽，还是山林内的妖兽？羽夜夜没有余裕去查看。

她低头继续轻轻擦拭谛听脸颊的泪痕，绯唇轻轻唤了一声：“月魄。”

皎洁的月色之下，月魄剑剑刃泛着清冷的幽光，比平日更加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夜风吹过，将谛听的头发吹得凌乱了几分。

羽夜夜手指轻柔地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她的口吻不似命令，却没有蕴含任何情绪：“全部杀掉。”

妖兽足蹄乱踏的声音骤然响起。嘶鸣声，血流声，剑砍断骨头的脆响，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月白色的月魄剑浸透鲜血，渐渐染上一层绯红之色。那颜色仿若曾经现世的血月。

羽夜夜没有抬头，也没有抬眸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重新安静下来。甚至连昆虫的鸣叫声都不存在了。

羽夜夜的嘴角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柔声对谛听说道：“今夜虽然是月夜，却很安静。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安心睡觉。”

**

天明。

当风兮和荧炎找到羽夜夜的时候，两人一瞬间因为眼前的场面，脚步停了下来。

羽夜夜静静坐在一株大树之下。谛听仿佛睡着一般枕在她的双膝之上。两人的面前，血色的月魄剑直插入地。

附近，无数妖兽和野兽的尸体支离破碎。

风兮心中深深揪了下。他迅疾走过去，在羽夜夜身边俯下身。

“夜夜。”风兮轻声唤道。

羽夜夜缓缓抬眸，目光呆滞望着风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辨认出眼前的人：“风兮？”

风兮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夜夜，是我，风兮。我在这里。”

“嘘。”羽夜夜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挡住双唇。

她低头看了一眼谛听，眉眼弯笑道：“风兮，谛听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风兮眸中掠过一抹愕然。早在发现两人之时，他就感知过两人的气息和灵力。谛听早已……

风兮迎着羽夜夜泪水干涸的双眸，心中沉重异常。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将羽夜夜搂入怀中，低语的声音中充满无限柔情：“夜夜，对不起。我来迟了。”

羽夜夜任由风兮抱在怀中，神情一片茫然。

为什么风兮要道歉？

思考凝固在此，无法深入。因为比起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羽夜夜手指轻轻扯了下风兮身前的衣裳，小声央求道：“风兮，小点声。”

风兮压低声音，点头低声答应：“好。”

**

翌日，妖宫。

荧炎面对飞速赶至的魔界两位魔将，神情凝重。

“魔君麾下，十三魔将，排名第二，卫苍。”一脸病容的青年自我介绍道。

沉纾凌桀骜地扫了一眼大殿内的众多妖族之人，冷哼一声，没有出声。

荧炎温和道：“二位的来意，我已知晓。我即刻命人带两位……”

沉纾凌冷声打断他的话：“把凶手交出来！”

荧炎神情不变道：“谛听已经为自己报了仇。”

沉纾凌闻言神情微变。来之前，卫苍提及过谛听之死必与逆天者有关。沉纾凌立刻就认定是风兮杀了谛听。此时，他反而有了几分疑惑。谛听杀得掉风兮吗？

卫苍声音悠长道：“妖皇大人可否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我等。我等也好回禀魔君大人。”

荧炎故作沉思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他略去羽夜夜，只言谛听遇到妖界叛徒瑶姬，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同归于尽。

卫苍仔细听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沉纾凌听着明显的谎言，脸色越来越沉。他看向卫苍，见卫苍没有发作，他也只能继续忍耐。

等到荧炎说罢，卫苍神情自若道：“烦劳妖皇大人命人带路。我等要接自己的同伴回魔界。”

荧炎唏嘘几句，摆手让人领两人前去。

等魔界的一行使者离开后，荧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迅速赶往客殿，向羽夜夜的住处走去。

荧炎刚刚走到门前，房门从里面无声无息打开了。

风兮走出房间，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荧炎飞快望了一眼房内的景象，正色道：“魔界来人了。他们在追查谛听之事。你们快回玄天山，那里有帝君在。就算是魔君巫灼寒也不敢轻易前往。”

风兮略一沉思，问道：“来的是谁？”

“十三魔将，排名第二的卫苍和排名第四的沉纾凌。”荧炎顿了下，小声问道，“羽姑娘怎么样了？”

风兮淡淡答道：“夜夜连续两天两夜没睡，刚刚才睡着。”

荧炎听到羽夜夜终于睡着，面上的担忧缓和少许：“我立刻让人给你们备车。”

风兮微微颔首：“谢谢你。”

荧炎望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收回视线，声音温和道：“我还要和他们周旋，不能来送你们。祝你们一路顺风。”

荧炎又在门外待了一会才走，终究没有说出要再看一看羽夜夜的话来。

风兮送走荧炎，眸色微沉，低声道：“魔将卫苍。”

卫苍是魔界首屈一指的医修。他的医术和参商高下如何，无人知晓。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仅凭医术就成为十三魔将排名第二的人物。

若是魔界有人正在研究不惑留下的神造之法，那个人只可能是卫苍。

风兮的眼前浮现谛听的身影。巫灼寒让卫苍来接谛听，只是因为对方是医修吗？其中，是否别有深意？

房间内传来一声嘤咛之音。

风兮迅速收敛心神，疾步走到床榻边，柔声问道：“夜夜，你醒了吗？”

羽夜夜定定看了风兮好一会儿，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裳，声音微弱道：“风兮，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风兮微握颔首，应声道：“夜夜，我不走。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羽夜夜闻言，脸上神情舒缓。她重新阖上眼睛，再一次陷入昏沉之中。

**

妖宫，另一边。

沉纾凌不悦道：“妖皇明明在说谎，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苍神情自若道：“他说谎与否和我们无关。魔君大人是让我们调查事情的真相，不是让我们听他人叙述他人口中的真相。”

沉纾凌顿时领悟。他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问道：“你派人查了吗？”

卫苍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早在我们到达妖宫之前，我已经派人探查一切。很快就会有结果。”

沉纾凌迫不及待问道：“风兮在哪里？”

卫苍若无其事道：“离开妖宫的大小宫门，通往他地的各处街道和路口都已经埋伏好了眼线。不会让他逃出去。”

卫苍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脚步一动不动。

沉纾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立刻停下了脚步。

前方殿门大敞的宫殿内，静静摆放着一副棺木，棺木中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种东西也配给他用。”沉纾凌不满地瞪着紫木棺材。

卫苍深深呼吸一下，神情微冷道：“我带了白玉棺前来。”

沉纾凌闻言立刻大踏步走进去。他打开棺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谛听，脸色骤沉。

沉纾凌别开视线，伸手将谛听抱出来，眼前的紫木棺材顿时破碎成木片。

“抬上来。”卫苍沉声喊道。

立刻有八名侍从抬着一副白玉棺走进大殿。

沉纾凌将谛听放入其中，阖上白玉棺，锐利的目光射向卫苍。

就在此时，一名侍从飞快赶到，在卫苍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卫苍的脸色忽然变了，仔细询问了好一会儿。

沉纾凌等侍从退下后，不耐烦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卫苍声音悠长道：“侍从们查清楚了谛听发生何事。”

沉纾凌立刻问道：“风兮是怎么杀了他？”

卫苍挥手让侍从们退下。他直视沉纾凌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沉纾凌心中不由一惧。他提高声音掩饰自己心中的惧意，语气不稳问道：“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卫苍没好气质问道：“为什么你和西凤池如此确定那个名为风兮的男人就是逆天者？”

沉纾凌神情一怔，不由反问道：“他难道不是吗？”

他的话刚刚问出口，心中咯噔一声，脸色顿时大变。

难道，西凤池的判断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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