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逆天改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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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之中,无论何人都自视甚高，故而绝对不会自降身份去做一些会引起非议的事情，比如狡猾。而这正是不惑从下界学到的一件新事物。

不惑神情冷漠道：“风兮,就算你能在维持时间静止的术法的同时成功杀了我。你也没有时间去魔界找巫灼寒拿魔界魔君应允的契约和灵力。”

“你现在唯一的选择是和我联手。我们两人一同出手,不到半日就可将三界覆灭。届时，你就可在神界来去自如。”不惑低沉的嗓音说出劝诱的话语。

青帝垂眸凝视着怀抱中的羽夜夜,柔声道：“夜夜，你再等我一会儿。”

不惑冷眸骤沉。曾经自诩守护三界的风神终于也要堕落了吗？

青帝单手抱紧羽夜夜,右手伸向身侧的虚空中握住星落剑,冷声道：“回返。”

不惑心中一沉，厉声道：“你要和我战斗？你已经放弃羽夜夜了吗？”

青帝抬头望着不惑,神情清冷道：“不惑,那个身体不是你的东西,把它还给它原本的主人。”

话音落地的瞬间,青帝微微翻动手腕。星落剑骤然焕发出耀目的月白光芒,剑身缠绕着飞快转动的术法图案。

不惑的脑海中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瞬间,他紧咬牙关,稳定心神,维系住神魂与身体的牵连。

不惑冷笑道：“风兮，这个身体与我的相性极好。你休想将我赶出去。”

青帝神情不变，声音里没有一丝动容道：“这个世上,还有比它更适合你的身体。”

不惑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狐疑道：“你竟然肯将我的身体还给我吗？”

星落剑上覆盖的阵法越来越庞大，半空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青帝一边解开封印的术法，一边平静说道：“不惑，对不起。当年我因为一己之愿,没有杀你，让你独自煎熬千年。”

不惑用手紧紧捂着疼痛不止的脑袋，嘲讽笑道：“事到如今，你竟然也和天问一样，尽说些无用的事情。”

不惑的话刚刚说完，心神猛地恍惚了下。刹那间，他的神魂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惑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眼睑微动，发现地上的血前后迥然不同。不惑抬头望去，看到了不远处地上躺着的身体。那正是他刚刚还占据着的无月的身体。

不惑抬起手，缓缓舒展手指。阔别千年的熟悉感觉渐渐在他的身体复苏。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欣喜。

身体虽然回来了，束缚自己力量的封印仍然存在。

不惑转头望向青帝，昏暗的眸中情绪晦暗不明：“看来，你并没有和我联手的打算。跨界之法的时刻已过，你现在已经救不了羽夜夜。”

不惑停顿了下，神情微扬，仿若千年之前一般，嘲讽冷笑道：“纵然过了千年，你一点都没有变。玄天山青帝依然是一个无情之人。”

青帝没有任何动容，冷声道：“不惑，事到如今，我就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你带回神界。”

不惑脸色一沉。他望着青帝一如既往清冷的面容，心中顿时生出许多疑惑：“回神界？跨界之法已经失败，你已经来不及……”

白苍的光芒映照在不惑的瞳孔中，让他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青帝的面前渐渐凝聚出一团耀目的灵力。灵力之上裹挟着他身为仙界之首应允的契约。

“不惑，”青帝沉声道，“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刚刚我还是相信着你。我相信，即便你离开神界，你依然秉持着曾经身为神界之人的骄傲和尊荣。”

但是，不惑在关键时刻悔弃两人之间的约定，尽显狡猾的同时也彻底斩断了青帝对他仅剩的最后一丝信任。

不惑注视着青帝面前成形的灵力块，迅速反应过来，冷笑道：“这就是你的信任吗？”

青帝神情不变，冷声道：“事关夜夜的生死，我不得不慎重。”

不惑暗眸微微眯起，问道：“你在哪里说谎了？是跨界之法不需要魔界魔君的应允，还是约定的时刻不是最暗之时？”

“不惑，我没有对你说谎。”青帝淡淡说道，“跨界之法需要魔界之主的应允，约定的时刻也是正确的。”

青帝停顿了下，神情冰冷道：“只是，约定的时刻什么时候都可以。而魔界的魔君并不只有你一人。”

不惑心念一转，迅速出手袭向不远处的无月。

忽然，山林中跃出一道黑影，抢先跃至无月的身边，拖着他向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不惑伸出的手只抓住了黑影身上毛绒绒的毛皮。他定睛一看，手中是一张乌云兽的皮。

不惑甩手扔掉兽皮，冰冷的视线射向远处的巫灼寒，语气不屑道：“怎么说你也曾是魔界的魔君，却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事。”

巫灼寒神情桀骜，反问道：“救朋友还讲究什么方法的高贵与低贱吗？”

说话间，巫灼寒拎着无月的衣襟向后退了一步。霎时间，早就设置好的传送阵法迅疾启动。下一瞬间，巫灼寒和无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外山中。

“哼哼哼……”不惑压抑不住的笑声低低响起。

他抬头看向青帝，揶揄笑道：“你竟然不是一个人。”

青帝神情平静道：“我有一个朋友。”

青帝柔和的目光落向羽夜夜，声音柔和了几分道：“夜夜的朋友比我多。”

**

天外山外。

一道炫目的光芒黯淡下去的瞬间，两道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传送阵中。

几乎是同时，数道身影从黑暗中迅速跃至两人身边。

“魔君大人！”

“无月君！”

……

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更显得急切。

“吵死了！不是医修的家伙闪边去！”突然，少年高昂的声音盖过所有人的声音。

人群中间浮现一道微弱的光芒。随着遮掩明石的黑布滑落而下，光芒渐渐变得明亮，将此刻眼前的景象映照在众人的眼中。

无月静静躺在地上，向来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惨白。传送的阵法已经消失，他身下的大地之上却深深刻着另一种阵法。

天问解开无月的衣襟，衣袖一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笔，在他坦露的心脏位置一笔一划画下复杂的契约图案。

方才的喧嚣声陡然间消失。所有人凝神屏息仔细看着眼前这一幕。

白色的毫毛落下显现出金黄色的印记，缓缓浸入无月的身体中，让他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

随着阵法行将完成，身体灵力的急剧消耗，天问的额间沁出颗颗汗水。他专心致志地画着，手中的笔没有一刻停留。

就在阵法完成的瞬间，天问陡然收笔，高声喊道：“参商！”

一直静静待在人群之外的参商听见天问的唤声，看了身边抱着谛听的露尘一眼，向人群的中心走来。

露尘将谛听放在无月的身边，同样解开他的衣襟。谛听的心脏所在同无月一样早已画好契约图案。

天问因为消耗过多喘息不匀，上气不接下气问道：“步骤都记清楚了吗？时间只有昙花一现。如果失败了，他的神魂和身体都会死。”

巫灼寒听着天问的话，心中一沉，冷眸看向一旁的卫苍。

卫苍俯首应声道：“魔君大人，属下一定会让无月君恢复如初。”

天问长吁一口气，退到一旁。他看了一眼无月与谛听两人身边的参商和卫苍，扬声道：“虽然你们两人作为医修一般般。现在是紧急时刻，也只能交给你们了。”

玄天山的人早已习惯天问的出言不逊。魔界的人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西凤池的目光从无月的身上移开一瞬，狠狠瞪了一眼天问。

天问坐在石头休息，完全当作没有看见。他已经做完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只能靠参商和卫苍。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阵法中心四人身上时，一个冷沉的疑问声音打破了平静：“帝君呢？”

众人这才想起更为重要的一件事，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一直冷眼旁观气息冷冽的巫灼寒。

巫灼寒眼角的余光冷漠地瞥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的境界修为虽然是在场玄天山之人中最高的，但是他和青帝的差距太远了，完全不够资格让自己记住他的名字，更何况回答他的问题。

曲逐阳直视着巫灼寒，全然不在乎他冷若冰霜的态度。

除了正在心无旁骛医治无月的参商和卫苍，其他人立刻清醒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面。长年对立的修仙界和魔界竟然会有联手的一天，这是双方都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即便大家的目的殊途同归，多年的仇怨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微冷的夜晚猛然间添加了几分寒意，空气中渐渐多了一点紧张。

天问仰头看向巫灼寒，神情自若问道：“怎么回事？这和原先计划的不一样。”

巫灼寒视线向下扫了一眼天问，语气轻蔑道：“再一次被背叛不是在你们预料之中吗？”

天问愣了下，愤怒道：“我就知道不惑不会这么好心！”

“天外山中没有战斗的迹象。”距离几人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巫灼寒瞥了一眼说话的人。不久之前，他还同对方进行过殊死的战斗，现在他们却平静地同处一地。

天问骄傲地笑道：“说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妖皇荧炎回首，目光状似无意地略过巫灼寒。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虽然事出有因，他看到巫灼寒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被黑色的火焰焚烧的妖都。

一声低沉的闷哼声突然打断几人的话。

“结束了。”参商的话还未说完，天问就一个激灵起身，飞快窜到无月的身边。

“喂，快醒醒……”天问一把拽住无月的衣襟，用力摇晃起来。

巫灼寒眉心一蹙，走上前正要阻止，听见了无月口中微弱的呼吸声。

天问立刻停下手，焦急地等着无月彻底苏醒过来。

没过一会儿，无月一直紧闭的眼睑缓缓睁开，眸中露出清明的神色。

天问立刻抬手一挥，将一丈多长的书卷横在他的面前，急切说道：“快按照这上面的内容做！”

无月茫然地望着眼前写满术法步骤的书卷，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天问将书卷在无月面前铺展开，飞快讲解起术法中的关键所在。

无月凝视着面前的术法，眼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化为了认真的凝重。他沉声道：“这是魔界魔君的……”

天问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现在魔界认可的魔君是你。准确来说是你的身体和……啊啊啊！我说了，没时间解释了。”

“无月。”巫灼寒冷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无月听见熟悉的声音，吃了一惊。他抬头看到巫灼寒，顿时更加不解：“灼寒？”

巫灼寒扫了一眼无月面前的书卷，沉声道：“现在听此人的话。”

“夜夜在等着呢。快点。”天问催促道。

无月听到羽夜夜的名字，神情一凝。他压下满腔的疑惑，清明的双眸定格在眼前的书卷上。

术法的图案映照在无月的瞳孔，随着他抬起的手在他的眼前凝聚成形。约定的契约从他的口中沉声而出：“……依循古老的契约，吾以魔界魔君之名……”

一瞬间，无月的动作凝滞住，他覆盖一层薄汗的额头微微蹙起。

天问一怔，茫然问道：“灵力不够吗？”

巫灼寒冷眸微凝，心中飞快有了答案。不是无月的灵力不够，而是无月身为魔界魔君的事情受到了质疑。

对于不明真相的魔界众人来说，现在魔界的魔君是无月。但是，依然有一部分知晓真相的人认定的魔君是自己。最关键的问题是，恐怕在无月的心中，魔界的魔君也只有自己。

“灼寒，你一定会让魔界呈现和父君之时不一样的模样。魔界就拜托你了。”多年前的那一日，无月像是预料到他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什么意外，微笑着将魔界托付给了自己。

自己曾经对着陷入昏睡状态的无月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保护好魔界。

所以，当祭司占卜出魔界毁灭的未来之时，自己没有任何犹豫强制召唤逆天者，却未料到这一切都是他人的计谋。

虽然自己被利用了，自己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难辞其咎。身为魔界魔君，自己有责任拨乱反正，让一切恢复原状。

自己要保护眼前的朋友，守护身后的魔界。

巫灼寒的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出让自己的心动摇的少女的身影。他也想救她。但是，真正能够救她的人不是自己。自己能做的只有献出这微薄的力量。

巫灼寒上前一步，伸出手掌覆盖在无月结成的灵力术法之上。书卷之上的内容，他早已熟记。他沉声说出应允的契约，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无月的术法上重新覆盖了一层灵力，凝聚出新的术法。

两个人的灵力和术法逐渐融合在一起，散发出纯粹的漆黑之色。

天问眼前一亮，欣喜道：“成功了！”

荧炎听到天问的话，一直凝重的脸色不由缓和下来。他收回目光，轻阖双目，双手伸向面前的虚空，专注在自己的术法之上。

夜晚最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昏暗的夜色之中渐渐多了一缕光芒。

比暗夜更漆黑的光芒，比太阳更夺目的金黄之色，从大地之上向无尽的苍穹飞升而去，明亮的光辉缓缓照亮了天外山的深处。

“朋友？”不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地大声笑道，“是你杀的。”

灵力凝聚的契约从眼前飞离，白苍的光芒追逐般向天际之上的四道光芒急速而去。

青帝单手抱着羽夜夜。他紧了紧手中的力度，另一只手伸出一侧的虚空中，神情清冷道：“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天空之上落下的残光陡然又添加了几分亮度。刹那之间，苍穹之上光芒璀璨，流光溢彩。夺目的光华瞬息间照亮了整个大地。

*

冥界。

昏暗的冥殿之上，冥帝天烬望着被光芒笼罩逐渐消散的天外山，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语调微扬道：“朋友吗？”

他的目光扫过水帘之上映照出的伫立的一行人，一道狡黠的暗光从他不含笑意的眸底一闪而过。

***

青帝闭上眼睛，光芒透过眼睑映照在眸底。

耳畔传来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青帝缓缓睁开双眸，他身处的周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担负一切的大地，仿若触手可及的苍穹。一望无际的天地之间闪耀着熠熠生辉的晶光，满溢整个世界的万物灵力。

青帝明显感觉到限制自己力量的禁制正在渐渐溃散，被约束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青帝垂眸凝视怀中的羽夜夜，眼中映照出光辉黯淡的绯红之色。他的心一紧，情不自禁将羽夜夜紧紧拥在怀中。

他终于能够用自己的双眸真切地看到她的神魂了。她的神魂因为自己的束缚正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身体中。自己只要细心温养就可以让她恢复如初。

青帝此刻才真正确信，这里不再是天外山，而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神界。

“星落。”青帝举起手中的星落剑，没有一丝犹豫用力向下挥去。

锋利的剑光笔直地指向同样正在恢复原本力量的不惑。不惑瞥见迎面而来的袭击，冷冷一笑，向后退去。

几乎是同时，第二道剑光飞快落下，正中不惑。不惑闷哼一声，抬头望去，视野遍布刺目的光芒。

他想再避开攻击，双脚却怎么都无法挪动分毫。不惑心中一沉，低头望去。从他的身上正源源不断向脚下的大地蔓延着白苍的光芒，在瞬息之间凝结成无法轻易破除的阵法。

体内正在恢复的力量随着阵法的形成飞快流逝，不惑的心猛地向下沉去：“身体早就被动了手脚吗？”

不惑的话还未说完，禁锢的术法，封印的阵法，斩断一切的剑同时落下，剧烈碰撞在一起。三者汇聚融合，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

青帝居高临下冷冷看了一眼。他没有唤回星落剑，扭头转身离开。

不惑身处禁锢的结界之中，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帝抱着羽夜夜向远处飞去。

*

神竹之林。

青帝从空中落下的瞬间，神竹深处顿时掀起剧烈的风。幽深的竹林间瞬息间变幻了模样。须臾之间，神竹之林自动封闭了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青帝走到林深之处，慢慢松开一直紧抱的手。拂过神竹的风从四面八方轻轻吹来，将羽夜夜托举在半空。

神竹具有得天独厚的灵力，对神魂的温养大有裨益，可以让自己事半功倍。

青帝望着漂浮在空中的羽夜夜，迅速在周围结下结界，禁止任何人的靠近。虽然不惑暂时被星落剑禁锢住，但是事关夜夜的生死，他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青帝布下层层防护的结界后，立刻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凝注在羽夜夜的神魂之上。

不到片刻，羽夜夜被月白色的灵力环绕。白苍的光芒温暖地将她的神魂紧紧包裹。过了好一会儿，黯淡的绯红之色中多了零星的光亮。如同夏日萤火虫一般微弱的光芒一点一点驱散着眼前的昏暗。

*

不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青帝和羽夜夜的身影早已消失，不惑的目光依然遥遥望着远处。过了许久，他凝滞的嘴角边忽然浮现一丝冷笑。

“傲慢……”他无法言语，只能在心中愤恨道，“风兮，你太傲慢了。”

忽然，不惑紧闭的唇微微动了下。他内心深处的话语冲破终于禁锢低沉而出：“羽夜夜，你要救。三界，你也要救。你早已不是神界的神君，你竟然还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所有人。”

不惑咬牙切齿般的声音渐渐提高：“你和君神没有任何区别！”

妄图以神君的力量统治整个六界的君神，自认为自己可以拯救整个六界的风兮。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居于万物之上的神君。

甚至，风兮比君神拥有更多身为神君的傲慢。因为，他是神界最强的神君。所以，他以为只凭星落剑可以轻易将自己一直禁锢下去。

无法宣泄的愤怒让不惑的眼中燃起了赤色的火焰。他凝神与阻挡自己的结界对抗。牢笼之中，本无法动弹的指尖微微动了下。

“烈……日……”不惑冷声唤出自己曾经从不离身的烈日剑。

虽然烈日剑被风兮折断了，但是这里是神界。纵然没有烈日剑的形，自己与烈日剑之间的血契也能够再次召唤寄宿于烈日剑内的剑灵。

一缕火光忽地在不惑的手心出现，微弱的光芒紧接着又猛地熄灭。

不惑没有感到丝毫的失望。与近千年被封印之时相比，要逃出这里太简单了。

**

风吹动，竹林飘摇。

光明的白昼缓缓消失，漫长的夜渐渐流逝。月光之下，羽夜夜黯淡的神魂正在恢复往日的光芒。

突然，青帝神情一凛，侧目望向远处。竹林没有任何变化，他却清晰地感知到了异样。

青帝眸色沉了几分。他很快收回目光，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夜夜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情。夜夜是最重要的。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他一定要让她复生。

*

神竹之外。

不惑的手中是虚幻之形的烈日剑。镇压结界的星落剑剧烈摇晃，眼看着就要压制不住了。

随着力量的恢复，不惑的神识终于能够探查到远处的神竹林。巨大的防护结界覆盖整个竹林，排斥着外界的一切。

不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语调微扬道：“全部毁灭吧！”

他说话的同时，右手缓缓并拢，握紧不成形状的烈日剑。刹那间，赤色的火焰从他的手心向外燃烧，形成了鲜明的剑的形状。

不惑高高举起手臂，睥睨着远方，说出最后的告别的话语：“风兮，我们冥界再见！”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星落剑终于再也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凌空飞了出去。禁锢的结界刹那间破碎。

不惑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挥下手中的烈日剑。

如坠日的赤红之火从天而降，纷纷落向远处的神竹之林。

忽然，不惑的眼前掠过一线雪白之色，让他微怔了下。

空气骤然变得冰寒，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下一瞬间，不惑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火烧，他的面前是漫天冻结的寒冰。

透过晶莹的冰魄，不惑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

下界，天外山外。

众人面对眼前空旷的天地，懵怔在原地。

天外山消失了。

虽然早就被告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这一现实。

良久，回过神来的卫苍环顾一圈周围，疑惑问道：“魔君大人呢？”

“哎？”西凤池不解地向魔君巫灼寒所在地方望去。

他的视野前方没有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迎面冷冷打在他的脸上。

“妖皇陛下！”不远处紧接着响起妖皇荧炎侍从的惊慌声。

参商心中一沉，转向天问问道：“天问，这是怎么……”

当参商看到空空如也的身侧，他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人群中发生了混乱。

只有曲逐阳勉力保持着神情的冷静。他阴沉着脸色，沉声道：“消失了。他们和天外山一起消失了。”

**

此时的神界，在众人面前消失的天问正在大声抱怨着：“我早就说了先去神竹林！”

“就算暂时可以避开，迟早也是一战。”妖皇荧炎一边安抚天问，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不惑。

“还没解决掉吗？玄天山的青帝也不过如此。”站在两人前方的巫灼寒目带寒光。

他抬手用力一挥，收回凝结的冰魄剑。刹那间，漫天冻结的寒冰破碎成片，四处飞溅。

天问顿时气恼辩解道：“你以为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吗？刚刚如果没有我的术法帮忙，你根本就接不住这招。”

巫灼寒扫了一眼天问怀中的书卷，书卷上的光芒正在飞快黯淡下去。

巫灼寒神情泰然问道：“算计本君，让本君来到这里。你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天问见他又提起这事，没好气道：“我也早就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和天外山一起飞回来。”

不惑望着交谈的三人，眸底暗光微动，心中揣摩到了事情的真相。他冷笑道：“冥帝。这一次，他可真是尽心尽力。”

正在争吵的三人顿时安静下来。

天问立刻恍若大悟道：“靠！那家伙做事向来莫名其妙。我就知道是他做的手脚。”

荧炎想了下，问道：“冥帝希望我们阻止不惑吗？”

巫灼寒盯着不惑手中形状不稳的烈日剑，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冥帝希望自己三人阻止不惑？巫灼寒更相信冥帝是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三人。

刚刚与不惑实际交手的人是自己。比起魔宫之时，不惑变得更强了，并且不是一点两点的强大，而是和青帝一样能够让人切身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和自身的渺小的骇人强大。

“我们现在进不去神竹之林……”天问回头苦恼地眺望了一眼远处的竹林。

虽然天问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荧炎与巫灼寒一起能够打赢不惑。不管怎么说，不惑都曾经是神界的战神。

巫灼寒面无表情道：“往后站远一点，不要停下自己的阵法。”

天问听到他的话，飞快向两人的身后退了一大段距离。他还不忘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加油！”

荧炎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们因缘际会来到神界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却一点也没有产生该有的共患难的情谊。

荧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抽回到面前。他的手掌向下张开，覆盖的掌心下一团漆黑的火焰正在跃跃欲试。

刚刚的一击让烈日剑再次溃形。不惑却一点也没有惋惜。他轻蔑地扫视了一眼三人，不屑道：“区区蝼蚁，大言不惭。”

巫灼寒握紧的手蓦地一紧。刹那间，万千细长的冰柱从冰魄剑上迸射而出。

方才还颇为宁静的天地间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轰鸣之声的巨大让远在神竹深处的青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青帝方才在神界之中感知到了天问几人的气息。他并不赞同冥帝的这一行为，却不得不承认，天问三人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青帝没有闲暇去思考他们三人可以撑多久，那些时间是否足够羽夜夜神魂的修复。他心中十分清楚天问他们即将面对的最坏的局面是什么。

不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只有自己出手才能救他们。

青帝的目光凝注在羽夜夜散发着微光的神魂之上，薄唇抿成一道森严的缝隙。在夜夜复生之前，他不能出手。

竹林之外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凌厉的风声正在靠近。连挺拔的神竹都感知到空气中沉重的压力不自觉垂下身子。

青帝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高远的天际。神竹林的上空没有什么异样。

青帝眉心微蹙了下。战斗的人只有天问四人。神界之中也没有感知到其他异样。

青帝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当年离开之时，弥漫整个神界空间的怨憎之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君神等人死前的怨念与憎恨，饱含神力，可以一瞬间吞噬整个三界，不可能在封闭的神界内自行消散。

神界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他却本能感觉到比不惑更危险的存在正在暗自涌动，静静等待着。

青帝抬眸望着羽夜夜即将重新焕发光彩的神魂，心神稍安，不由扪心自问道：“是自己太过于慎重了吗？”

不惑自认为青帝将自己暂时禁锢，选择先救羽夜夜，是青帝对自身力量的傲慢。他却不知道青帝此举的理由极为简单——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和羽夜夜相比。

与羽夜夜的复生相比，无论是彻底斩杀不惑，还是面对神界之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都要远远排在后面。他不能让她的复生冒任何一点风险。

青帝的心神猛然间剧烈摇晃了下。他目光一凛，指尖灵力挥动。刹那间，星落剑凌空而来，径直向身后飞去。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笼罩神竹林的结界顿时破碎，空气中的温度在一瞬间飞速高涨。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沉闷声音，青帝没有回头。他的眼睛从始至终望着羽夜夜，手中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快速。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风兮，”不惑含着一丝笑意的冰冷声音传来。

“帝君？”天问听见不惑的话，搂着撞断神竹的胳膊，费力地抬头望去，正看到依然在温养神魂的青帝。

天问的脸上渗出紧张的汗水。还没有结束吗？夜夜现在依然是……

不惑扫了一眼远处羽夜夜黯淡的神魂，拖长语调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手中溃散的烈日剑再次凝聚成形。下一刻，不惑不顾周围神竹的阻挡，举剑向前方的青帝刺去。

凌厉的风仿若锋利的寒刃迎面而来，在不惑的身上留下片片伤痕。血从伤口涌出，却没有让他放慢自己的速度。

忽然，不惑的视线微微向上一抬，嘴角微微扬起。他手中的剑状似不经意地也随之偏移了方向。原本直指青帝的烈日剑在一瞬间之后赫然转向了半空中的羽夜夜。

“羽姑娘！”

“羽夜夜！”

“夜夜！”

天问三人不由惊呼出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他们摇晃的身体还未站稳，耳边就听见了烈日剑深深刺入身体中的沉闷声音。

天问懵怔在原地，荧炎有些失神，巫灼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青帝左手紧紧抱着羽夜夜，右手牢牢握着烈日剑的剑刃。然而，烈日剑锋利的剑尖却准确无误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鲜红的血浸透纯白的衣裳，漫过赤红的烈日剑，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空气中顷刻间充满刺鼻的血腥味。

不惑加大手中烈日剑的力量，扬声道：“你本可以避开这一剑。只要你刚刚不用星落剑救他们三人，你或许还可以救下羽夜夜。”

一道血迹从青帝的唇间缓缓溢出。他握着剑刃的手一用力，夹在指间的烈日剑一声脆响，断折成两半。

不惑迅速抽回剑，冷眼扫了一下手中的残剑。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风兮，你未免自恃过高，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分心救他人。所以，你最终然谁也救不了。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残留在青帝胸口上的断剑渐渐溃散，很快消失。

青帝紧抿双唇，压下从喉咙中上涌而来的腥甜。他垂眸看了一眼羽夜夜，头也没回就抬起右手飞快结下数道术法。

不惑脸色一沉，正要迎击。他的身后飞速袭来一阵瑟瑟之声。他还未转过头，一道刺目的白苍光芒刺啦啦晃过他的眼睛。

“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星落剑飞落在不惑的面前，直坠入地面。

灵力缭乱的光芒顿时将不惑笼罩其中。不惑手中的断剑渐渐消融在白苍的灵力之中。

“风兮！”不惑望着青帝，怒声喊道。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他昏暗的眸底深处正映照着一抹绯红的光亮。

风兮成功了吗？就在他刚刚硬接下自己剑的那一瞬间，他成功修复了羽夜夜的神魂？

“咳……咳……”轻轻的咳嗽声从青帝微闭的双唇间吐出。

青帝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他背过身去，抱着羽夜夜走到一处神竹安好的幽静之所。

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羽夜夜，将她的神魂清清楚楚地映照在自己的双眸中，刻印在心上。绯红的微弱光芒逐渐变得明亮而温暖，缓缓将笼罩神魂的死亡阴影驱散。

青帝的手温柔地抚上羽夜夜的脸颊。她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肌肤依然没有一丝温度。

夜夜的神魂已经恢复。只要自己解除静空之法，让夜夜的时间重新流动，夜夜就会复生。

灵力缓缓在青帝的手心凝聚成形。青帝的手不可抑制地微颤了下。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半拍。

青帝薄唇微动，低声说出解除禁忌之术的话语：“止时，复流……”

一阵轻风从竹林间缓缓吹过，羽夜夜垂落的发丝微微浮动。

青帝用手指轻柔地理了理她浮动的发丝，轻声唤道：“夜夜，醒醒。”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青帝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竹叶飘落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羽夜夜，耳朵准备聆听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过去了一刹那，青帝却觉得有一千年那么漫长。他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焦虑，静静等待着。

“夜夜……”青帝忍不住再一次呼唤。他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有些颤抖。

为什么羽夜夜还没有苏醒？她的神魂之力还不够吗？

青帝不由想到最坏的可能，心顿时剧烈动摇起来。他不自觉将羽夜夜抱着更紧，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之情：“夜夜，你醒一醒。”

失去的恐惧与痛苦再次轻易地占据了他整个心。

青帝不禁在心中深切期盼道：“夜夜，只要你愿意醒来，为师再也不会有任何其他奢望。”

“我若是要夜夜，就会要她的生生世世。”自己曾经坚决的话现在逐渐变得遥远。

“为师不要你的生生世世。”青帝在心中对她妥协道。

“师父，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做道侣。”寒露灯会，羽夜夜羞红着脸颊向自己告白的模样渐渐变得模糊。

青帝压下眸中的悲伤，进一步退让着：“夜夜，你如果不再喜欢为师，不想和为师做道侣也没有关系。”

曾经无比期待的美好未来此时此刻变得一点也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平安。只要她能够醒来，让他可以再一次看到她微笑的样子就足够。

现在的青帝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心愿。

轻风绕身而过，青帝感觉到衣角有轻微的扯动。他微怔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在羽夜夜的脸上。她细长的睫毛像是被风吹动了，正微微轻颤着。

青帝的心一紧，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认真望着羽夜夜，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弱的变化。

羽夜夜睫毛映照的姣好扇形阴影摇晃了几下，一直紧闭的眼睑缓缓张开。她像是刚刚睡醒，神情中带着几分茫然和不解。

羽夜夜的脸色虽然依然苍白，微闭的双唇上却多了一丝红晕。

她凝视着青帝，脸颊情不自禁逐渐浮现一抹羞红之色。羽夜夜微微笑着，低声唤道：“师父……”

羽夜夜似乎真的只是睡了长长一觉才醒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意外软绵，带着几分平日难得多闻的娇嗔。

青帝听见羽夜夜的声音，顿时有些失神。他抚着羽夜夜脸颊的手不由凝滞了下。

他唯一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再一次看到了她的笑颜，听见了她轻唤自己的声音。

青帝感知着手心羽夜夜肌肤的温热，微微扬起嘴角，柔声应道：“夜夜，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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