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草莓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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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尤其是听到“亦川哥哥”这四个字在自己耳畔炸开的时候,曲起手指，攥紧了手中握着的筷子。

他指尖骨节捏的发白，嘴角忍不住拉平成了一条直线。上牙狠狠咬着下牙,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不适的语句出去。

即便是宋亦川已经当着自己面，告诉过颜荨不要叫他亦川哥哥，可到底这四个字停在他的耳朵里面,属实揪心的紧。

他偏过头也留意着宋亦川的表情，恰好与宋亦川撞了个正着。

晏西略显尴尬地舔舔嘴唇，猜也猜得到自己刚才脸上有多不好看。

宋亦川看着晏西不对劲儿的表情,发怔了两秒,他心中如同被碎石激起了水花,有些东西似乎呼之欲出，可却又停在了原地。

只因为——

“亦川哥哥,我来啦。”颜荨蹦跶着就到了宋亦川面前，甜甜腻腻地撑着脸看向他。

宋亦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脸色一沉,即刻说道：“我说过,不要叫我亦川哥哥。”

“哦。”颜荨垂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

晏西庆幸自己刚才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不然现在瞧着颜荨和宋亦川这幅情景,恐怕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颜荨叽叽喳喳地绕在他们两个人旁边,宋亦川本想着在同晏西一起，聊着天吃两口饭的，也因为他而告了吹。

晏西因着不愿意在这个位置再呆下去，特地叫了小杨，说是要去补补妆。

宋亦川瞧着晏西也因为颜荨的聒噪而离开，看向颜荨的目光,不禁更带上了几分冷冽。

颜荨只当熟视无睹，继续跟宋亦川说着话，像个小麻雀一样没完没了，时不时还蹦出一句宋亦川多次强调不让他喊的，亦川哥哥。

宋亦川耐性不够，揉了揉耳朵，眉头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把筷子撂在了盒饭上面，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颜荨哼唧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宋亦川的，只是目光落在宋亦川的饭菜之上，极快地凑近，拿起宋亦川用过的筷子，便在宋亦川吃的最多的那个菜里，捡了些放到嘴里。

他鼓着腮帮子，咀嚼了两下，眯起眼睛呜呜囔囔地说：“好吃诶，亦川哥哥你也再尝尝。”

晏西一转头就瞧见了这幅场景，眉头也忍不住拧了起来。

小杨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世道真是变了，怎么啥人都有啊！”

他给晏西倒了点热茶在杯子里面，又说：“晏老师你喝点茶，洗洗眼睛……啊不，漱漱口。”

晏西抿了一口清淡的绿茶，略带苦涩的茶水味道冲淡了他口腔中的咸味。

他咕噜了两口，吐回了杯子里面，对着小杨说道：“不用麻烦了，我等会儿自己去倒。”

小杨点点头，又给他拿了口气清新剂来。

晏西噗噗地在嘴巴里面喷了两下，浓郁的白桃混着薄荷味，又将苦涩清淡的绿茶味道，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撑着脑袋看向宋亦川的方向，眼见颜荨用了宋亦川筷子吃了宋亦川的饭后，却百感交织，不知道宋亦川会做何反应。

他想了许多中可能，却未曾想到宋亦川竟然——

直接叫安娜来，毫不客气地当着颜荨的面，直接将这份饭菜丢进了垃圾箱。

宋亦川甚至特别提了要求，让安娜把盒饭拿远一点再行丢弃。

晏西嘴角忍不住噙起了笑意，止也止不住的上扬弧度，似乎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好心情。

他不是看着颜荨吃瘪觉得心中高兴，不过是因为方才他还给宋亦川捡了自己盒里，已经碰过的菜，宋亦川却没有一点嫌弃罢了。

小杨在心里暗暗给宋亦川竖了个大拇指，为他的所作所为由衷地点了个赞。

他看着晏西的表情，也猜测他家晏老师是不是也瞧不惯这个颜荨罢了。

宋亦川让安娜丢了盒饭之后，便不堪其扰，随手扯过了导演助理，就让他带着颜荨这个小新人去棚里走位了。

如果不是投资商非要塞他进来，他怎会要一个这样的人，去他的电影里做男三号。

见到颜荨被半拉半扯地拖进棚里之后，晏西摸了摸下巴，对着小杨问道：“咱们带了一些小零食，可以垫垫肚子的吗？”

小杨听罢，赶忙掏了掏包，从里面摸出两包饼干来，塞到晏西的手里，说道：“晏老师中午没吃饱吗？我这还有，你快再吃两口，我给你再去定点东西。”

“不是我要吃。”晏西摆摆手，朝着宋亦川的方向努努嘴，“宋导肯定是没吃饱的，快去给他拿一点。”

小杨嘿嘿一笑，小声在晏西耳边说道：“我要是宋导，被颜荨恶心都恶心饱了，恐怕是一点都吃不下去饭了。”

晏西啧了一声，卷起剧本轻轻在小杨的后腰上敲了一下，笑道：“快去吧。”

小杨笑嘻嘻的就走了过去。

宋亦川有些脸盲，本来是记不住不太熟悉的人的。但是看着晏西握着剧本的目光一直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猛然想起面前这个瘦弱的小男孩，就是晏西的助理。

小杨把饼干放在宋亦川旁边的桌子上，说道：“宋导，这是我们晏老师特地给您拿的饼干，怕您中午没有吃饱呢！”

他着重加强了特地两个字，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故意将自己的半张脸朝向晏西的方向，炫耀一般地和宋亦川说着话。

宋亦川盯住了饼干，点点头：“嗯。”

小杨没成想宋亦川竟然是这个反应，他卖力地说了半天话，等着宋亦川夸赞晏西，却只等到了一个“嗯”？

可他瞧着宋亦川也没有别的表情要做、话要说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晏西身边，瘪着个嘴，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晏西瞥他一眼，憋着笑意问道：“怎么了？”

“宋导连声谢谢都没说。”小杨哼了一声，好似有些为晏西鸣不平地又说，“得亏晏老师你还想着他呢，他竟然连声谢谢都不愿意说！”

晏西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唇角弧度，轻咳了一声，说道：“没事，他一般都这样的，不用太在意的。”

小杨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也撕了一包饼干吃了起来，顺手还递给了晏西两块。

宋亦川看着面前草莓味的夹心饼干，眸色渐深，紧紧地箍住那饼干不放。

他沿着包装纸的最外侧，在保证最完整的情况下，缓缓地撕开了上面还勾画着卡通草莓的袋子。动作轻柔且缓慢地从中取了一块出来，放到了自己的口中。

咬下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草莓的甜味在他唇齿之间迸开。

他一向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可偏偏这袋草莓饼干，却从他的舌尖开始，沿着食道，一路甜到了心里。

宋亦川倚着躺椅，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吃完了一整袋。

工作人员有瞧见他动作的，随口便说道——

“你瞧瞧y先生在做什么？吃个饼干都把眼睛吃闭上了。”

“肯定是累的，你想想昨天副导演搞出那么大个幺蛾子来，他估计也一直处理了好久，都没好好睡过。”

“也是哈，不然我都以为这饼干有那么好吃，都能给人吃到灵魂出窍了。”

“你说啥呢！真的是，快干活吧，等下又要开始下午的拍摄了。”

“……”

宋亦川的耳朵动了动，虽是依旧阖着双眼，可唇角却弯了起来。

下午的许文琛要和赵芊一同补拍之前林莓拍过的戏份，晏西就要搭档颜荨去拍摄点零散的片段了。

颜荨这个角色，说重要也不重要，可若是没有他，整个《孤岛》的剧情也就串不起来了。

他所饰演的角色吴旭和许文琛所饰演的秦远不一样，他是男主角何离的另一个对照组。

何离生来母亲就离世，而吴旭则是更加可怜，他出生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因为嫌弃家贫，而和别的男人私奔离去。

一样酗酒成性的父亲带着他们长大，可吴旭和何离却长成了不一样的人。

何离生性懦弱，许多事情不敢与人整个高低长短；但吴旭却因为自我保护意识，向来牙尖嘴利。

但是他们两个，却有着相似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捍卫着自己那颗脆弱的心脏，即便是用着不同的方式方法。

所以吴旭和何离选择不一样的路，何离只想着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吴旭却拼了命地想往上爬。

可惜命运不公，他几次三番的被人害了之后，受人蛊惑，做了法理不容的事情，最终落得个终身监禁。

也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本来想着要为自己努力一把的何离，再次怯懦了。

吴旭和秦远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加之何离自己的软弱，造就了他一生的悲剧。

《孤岛》原著其实并不算是个很积极向上的小说，他其中的致郁成分太多，以至于网络上面一直褒贬不一。

可它却过分适合拍成一部文艺片，以反讽的拍摄手法，去告诫现在的年轻人，该如何努力，又该如何面对人生一次次的低谷。

网上曾经有一些大佬的分析，说《孤岛》这本小说的原著，是一本不可多得、又里程碑意义的文学作品，它其中蕴含的教育意义，发人深省。

晏西刚开始就是被这本书的剧本片段吸引了，而后又去读了原著，才坚定了自己非要拍摄这部剧的心思。

这里面每一个出场的人物对于男主角何离来说，都是造成他最后结局的导火索。不论是秦远、赵莹莹，还是颜荨饰演的吴旭，都是何离的对应面，是不同家世、性格甚至性别的他，排列组合而成的不同面。

小说原著中，本是没对吴旭这个人做了过多描述的，但是只寥寥几笔地勾勒，就将这个人物出彩的地方，描绘了出来。

只是，现下看着连句台词断句气口都有问题的颜荨，他实在不知道吴旭这个人物，会怎样呈现在大荧幕上——

“咦？你是吴旭吧，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就好久不见了。”晏西同颜荨在超市里面擦肩而过，他推着手推车惊奇地回了头。

挑选着商品的颜荨愣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穿着勾线了的毛衣的晏西，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

“我是何离，我们初中同班的。”晏西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眼眸亮晶晶的，同颜荨说着话，“当真是好久未见，你模样变得不多。”

颜荨没有说话，好似是在脑海中搜寻着“何离”这个名字。

只是他看着晏西穿的破破烂烂，还是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强撑出一个笑容：“何离……没什么印象了。”

晏西自顾自地陷在重逢老同学的喜悦之中，一丝一毫没有意识到颜荨对他的疏离，仍是说道：“也是，时间久了，大家互相不记得也正常。不过既然你是吴旭，那就没问题了，咱们那会儿还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呢。”

颜荨捏着货架上摆放的商品塑料袋，捏得哗啦啦地响，好似在努力回忆何离这个人一样。

他其实并非没有记忆，只是不管那会儿还是现在的何离，都是他最不屑一顾、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人，他根本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退后了两步，扶着货架说道：“当真不好意思何离，我是不认识的，再见。”

宋亦川啪地敲下了板子，皱着眉头对颜荨说道：“重复一遍，刚才那句台词。”

颜荨立马嘟着个嘴，委委屈屈地念道：“当真不好意思何离，我是不认识的，再见。”

宋亦川揉揉酸胀的额角，拍了拍导演助理，让他替自己说。

导演助理得了指令，忙拿了剧本，将这句话重新捋了一遍给颜荨听：“当真不好意思，何离我是不认识的，再见。”

颜荨撇撇嘴，跟着念了一遍，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觉得那么拗口呢！谢谢你呢，亦川哥哥。”

他笑弯了整个眼睛，像个月牙儿一样挂在白皙的面庞上，甜甜腻腻的嗓音自他喉咙中挤了出来，听得旁人一阵恶寒。

小杨正在和化妆师说话，听见这句话立马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道：“我真有些受不了了。”

化妆师也撇嘴，只是盯着颜荨的脸许久之后，说道：“你不觉得他的下半张脸，很像晏老师吗？”

“是吗？”小杨也跟着仔细看了许久，虽说他不乐意这么说，可就是长得很像。

不过对比颜荨的圆眼睛，晏西的眼睛显得更为开阔一些，也没有那么小家子气。他眉眼间的弧度间距都恰到好处，这才让他远看从头到脚都笼罩了一股仙气。

“不过还是我们晏老师好看得多。”小杨瘪着嘴，非要多在颜荨脸上挑几个次出来才好，“他一看就不大气，也没有我们晏老师那么好的气质！”

化妆师摸摸下巴，目光左右在晏西和颜荨中间流转，却是轻声肯定了小杨：“晏老师脸上的一切五官排布、大小、形状，都是近乎于完美的，只要再动一点，就不对味了。”

小杨听了比别人夸自己都要开心，蹦的快要三尺高了。

颜荨被指出语序错误后，重复了两遍就说自己没问题了，吵吵嚷嚷的就要宋亦川再敲板子。

宋亦川将信将疑，可颜荨也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没问题。

颜荨将目光投向晏西，歪着头说道：“晏影帝，你也觉得我没问题了，对吧？”

晏西抿着笑意，却没有吭声。

宋亦川多次让他不要叫自己亦川哥哥，他未曾记住，可偏偏宋亦川跟他说晏西是个影帝的事儿，他记得一清二楚。

可惜晏西还未曾想出个好对策来应付颜荨，宋亦川已然开了口：“重头顺一下你的台词。”

宋亦川朝着晏西招招手，导演助理识相地把一旁自己坐的小马扎让给了晏西。

晏西舔舔有些起皮的嘴唇，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颜荨怨怼的目光，到了宋亦川旁边坐下。

宋亦川朝着导演助理努努嘴，导演助理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晏西的台词，走到镜头前面和颜荨对着剧本。

颜荨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进行台本的朗读，实在是有些羞赧。

没多会儿，他就连眼睛都红红的，好似导演助理再多说一句话，他的眼泪珠子就要从眼眶里面滚下来了。

晏西听见他背后有工作人员嘻嘻索索地聊着天，只是声音很小，他也听不太真切——

“这个颜荨什么来路啊？看着这么小，大学毕业了没有？”

“估摸着没有，演技差就罢了，台词都背不熟练，连语序都有问题。我看他刚才跟别人说话，逻辑性挺强的啊，是装的？”

“那谁知道啊，也许就是年纪小，不会演戏。不过他……是怎么进《孤岛》的剧组的啊？咱们卡的这么严苛，他这个演技，啧。”

“谁知道呢！不过看他刚才叫y先生亦川哥哥，可能是熟人？”

“……”

他们似乎觉得自己聊到了不该聊的地方，急忙勾肩搭背地闭了嘴，一边弄着手里的东西，一边上旁边继续窃窃私语去了。

晏西听了个大概，回过头特意瞧了下这两个工作人员是谁，记下了他们的面容。

颜荨已经对完了下午的整个台词，经由导演助理的确认，他后面的语序至少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抽着个鼻子，眼睛红彤彤地看向宋亦川的方向，湿漉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晏西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整的我也想吃草莓饼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