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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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觉得自己脖颈处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不仅伸手摸了一下，余光却瞥见颜荨撅着个嘴盯着自己。

无奈涌上了他的面容，未曾思考多久,他就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微微活动了下筋骨，便说道：“先开始吧,实在不行的话，等到不对的地方，我们再反复一下。”

他朝着颜荨抿嘴笑笑,颜荨却过分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手指绞了绞衣角。

宋亦川见他都这般说了,挥挥手就让他们回归了原位。

晏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更像是加过了班的何离一般。

他又揉了揉困顿的双眼,努力睁了睁有些干涩的眼睛。可看了一眼一旁的宋亦川，却没有言语这件事。

他们的戏从刚刚打断的部分接上,颜荨扶着货架,眼里堆砌的是刻意又露骨的疏离感,他微笑着说道：“当真不好意思，何离我是不认识的，再见。”

他的情绪浮于表面,有些急功近利的表演方式,显得他整个人的表达是用表皮而非由内而外的自然发出的。

宋亦川瞧着摄像机里颜荨拧巴着的表情，眉头紧锁，还是敲了下板子，让他重头开始。

颜荨接连接了六七次的反复，又瞧着一旁闲时围过来的工作人员愈发得多了，指指点点的声音虽是听不清楚,可在他耳朵里，却是在说着自己演技差的要命。

他实在有些憋不住，就算之前的委屈是他装的，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可怜了。

他年纪还小，也是娇生惯养一朵温室花养出来的，出道到现在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险些要掉落下来。

宋亦川没辙，又想要像之前教学林莓那般，叫晏西帮着搭戏，给颜荨做个演示。

可晏西却冲着已经起了身的宋亦川摇了摇头。

林莓的事情已经让他摔了一个大跟头，他已经开始有些后怕了。

是他一时间对同事的冷漠，才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让宋亦川跟着赔付了不少钱。

“颜荨，你这里的感情代入有些问题。”晏西已经明朗了自己的选择，他攒着笑意对颜荨说道，“你试一试把自己就想象成现在的吴旭，他是一个有些以自己为中心，而又利益至上的人。”

颜荨抽搭了下鼻子，歪过头也够着去看了晏西的剧本。他瞧见晏西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勾线与不同颜色的批注笔记，也知道是自己根本不够努力。

他嗯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晏西颇为无奈，可又只能继续说下去：“而何离这个人物，却是一个他在自己生活中，最瞧不起的人。何离没什么出息，也过得比较淡然，他很满足于自己的现状。所以，吴旭最瞧不起这样的他。”

颜荨茫然地点点头，抠着手指头好像在思考这件事。

晏西见他仿佛听进去了，就又说道：“这个时候，你要思考，如果你是吴旭，你会怎样用你的眼神，你细微的肢体语言去表达这种情绪。他不想要和何离扯上关系，又碍着是在公共场合不好撕破脸。他心中是有纠结的，但多的仍然是嫌弃。”

颜荨啊了一声，眼睛亮了亮，好像明白了许多。

他抿着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晏西道个谢。

晏西却没在意这些，从深深的口袋里拿出纸巾包，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颜荨，温声细气地问道：“现在明白了吗？把眼泪擦擦吧，不然一会儿就又要补妆了。”

颜荨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顺从地接过了晏西递过来的纸巾，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然后顺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擤了个特大声的鼻涕。

他擤完鼻涕后，还对着晏西尴尬笑笑，自己卷着用过的纸巾就去一边扔了。

晏西皱皱眉头，看着颜荨的背影却多了几分沉思。

兴许颜荨只是因为年纪小，有时候做事情并没有考虑清楚，也许他心眼真的不坏。

颜荨深呼吸了几口气，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扭捏地说道：“我、我好了。”

晏西点点头，给宋亦川打了个手势，他们就继续了后面的戏份。

约莫是晏西给他做的疏导有了作用，颜荨后面虽然也找了找状态，但总归比之前的时候，要强了许多。偶尔反复，也是三遍之内就将片段过去了的。

颜荨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宋亦川，却又把目光留在了晏西身上。

晏西感受到了，便在背后给他伸了个大拇指。

颜荨鼓着嘴，眼珠子在圆溜溜的眼睛里打着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戏过后，他们两个要挪到隔壁步好景的另一个棚里去拍摄下一场戏。

晏西又是揉了揉眼睛，干涩的感觉愈发得影响着他，让他忍不住多挤了两下，想要挤出点眼泪来湿润一下。

只是眼中的瘙痒难受，他又干着手指头揉了揉。

恶性循环下来，他只觉得眼睛里面愈发得难受了起来，干干涩涩的感觉配上偶然间来的辣劲儿，让他觉得过分不舒服。

他本想着让小杨帮他翻一下眼药水，可导演助理已经催着他们定点了，他还是忍了下来，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再去揉搓眼睛。

他努力睁了两下，背对着摄影机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与情绪。

这场戏是何离在加完班回去的路上，在路边捡到了醉醺醺的吴旭，把他拖回了家里，帮他收拾了呕吐的残局。

也就是在这一天中，何离知道了原来吴旭看似现在和他不同的光鲜亮丽，也并非是真实存在的。

吴旭也因此，告诉了何离自己这么多年来苦涩的经历，不免让何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浮现。

在大街上捡人的场景是需要外景拍摄的，他们只需要从把人拖进屋里开始拍摄起来。

何离的家里算是个大的拍摄地点，所以他家是有个自己单独的影棚的。对于这场戏，宋亦川采用了一个将四个摄像机放到房屋中四个定点，去拍摄的手法。

所以，这样特殊的拍摄手法，会更加提升对于演员技巧的考验程度。

晏西看了一眼颜荨，啧了一声，有些担心。

但颜荨却是认真比划着自己的位置，好像真的有了许多进步一般，倒是让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

晏西刚把装的醉醺醺的颜荨拉进了屋子里面，颜荨就懵懵逼逼地站了起来，他晃悠了两下，一抬手就把桌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全都扫到了地上。

颜荨哼唧了两下，又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他这副醉酒的模样演的极好，就连晏西都忍不住在心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晏西本是在一旁倒着些柠檬水给颜荨喝，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摔倒在地，忙不迭地转身去拉他，可还是没来得及。

他赶紧放下水杯，蹲在颜荨面前，拉着颜荨的臂膀就想要将他抬起来。

可奈何角度不对，他怎么使劲儿都抬不起来颜荨的身子。

他尝试了好几遍，却终于泄了气。

晏西一屁股坐了下去，和在地上歪歪扭扭的颜荨面对面坐着。他盯了醉醺醺的颜荨许久，捏着鼻子仍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醉鬼：“怎么喝那么多啊？”

颜荨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推着晏西。

晏西无奈地靠在沙发上面，摄像机拉近给了他一个表情的大特写。

他眼神有些空洞，红血丝布满了全部眼白，憔悴又疲累的模样，看着比醉酒的颜荨都要可怜。

他使劲儿搓了下自己的脸，就连高清的镜头下，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脸皮被他拉扯的发白。

晏西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颜荨的腿，说道：“你瞧瞧你过得这么好，都要去借酒消愁。若是换了我，那估计是要一桶一桶地往下灌酒了。”

摄像机镜头切到了他对面颜荨的脸上，颜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仿若要和晏西辩出个胜负来，就说说到底他们两个，谁更悲惨。

可颜荨合该愣一下就说出来的台词，却堵在嘴里没有说。

宋亦川看着摄像机里他似乎用口语问了一句“怎么了”，立马拍了板子，强硬地问道：“颜荨你怎么回事？”

颜荨被问懵了，看着晏西，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晏西默然举手，背着摄像机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的问题。”

他一直背对着所有人和镜头，没有转过身来。

颜荨也赶忙坐了起来，摸摸自己的裤兜，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蓦地想起来方才颜荨给自己拿纸巾的时候，是从左兜里掏的，够着身子就要去给晏西拿纸巾出来。

宋亦川从远处瞧见他们俩的动作，把喇叭往旁边随手一扔，迅速地逼近了晏西的方向。

颜荨看见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抽回了手。

宋亦川到了晏西身侧，低声问道：“怎么了，小西？”

“帮我拿点纸巾。”晏西低着头，又说，“再帮我叫一下小杨过来，让他帮我拿点眼药水。麻烦了，是我浪费大家时间了。”

小杨百米冲刺抓着眼药就到了晏西旁边，晏西也摸了纸巾在手里，将自己刚才一下子就决堤的眼泪擦抹干净了。

他拿过眼药滴在眼睛里面，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坚持，现下岂不是浪费了更多时间。

颜荨站在一边，看到现场没有再那么闹哄哄的了，揉着裤脚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晏、晏哥，你没事了吧。”

晏西闭着眼睛感受到眼药水带来的些许辛辣，摇摇头，笑道：“没事了，就是要辛苦你再多跟我拍一遍了。”

颜荨明显愣了一下，啊了两声，却没有说出别的话。

他看着自己手里攥紧的剧本，虚虚地靠了下椅子，差点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但仍是认真地翻看起了剧本，跟自己的助理借了笔去做批注了。

晏西缓和了许久，眼睛终于在药水的帮助下，不干涩难受了。

他用纸巾沾了沾眼睛周围，化妆师立马上来帮他补了妆。

晏西叹了口气，和一旁等着他的工作人员们打了声招呼，说了句抱歉，就重新准备开拍了。

颜荨揪着剧本攥了许久，还是搁下了笔，跟着晏西找好了他之前的定位。

兴许是颜荨状态找的也不错，也或许是没有那么难受的眼睛让晏西分神，他们很快就完成了后面的剧情片段拍摄，收了工。

晚上是b组的许文琛拍摄，宋亦川将计划安排给了安娜和导演助理，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没过多一会儿，就见到有些胖胖的王医生气喘吁吁地拿着好几个药赶到了休息室，后面跟着环着手臂的宋亦川。

王医生让晏西找了个地方半躺下，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说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是因为太疲劳引起的。”

“嗯。”宋亦川点点头，王医生从那些个对症的眼药水里翻出两个，帮着晏西点完了。

他观察了晏西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副作用之后，又提着他的小药箱急匆匆地走了。

晏西见他来去匆匆的，忍不住笑道：“王医生人还是挺好的，亦川哥你不考虑一下，把他的试用期缩短一点？”

“好。”宋亦川替晏西把后面的位置垫高了些，让他靠着也舒服一点。

晏西蹭了下后面的枕头，从一旁就拿起剧本，准备将明天的台词再背一下。

他其实记得差不多了，只是明天有半天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台词虽然不多，但是需要揣摩的情绪篇幅却是有些长的。

宋亦川见他动作，当机立断从他手中抽出了剧本，放在一边，说道：“眼睛都这样了，还看。”

晏西撅了下嘴，想要去揉眼睛，动作停在眼前，又是被宋亦川把他右手摘了下来：“还揉？”

宋亦川的语气阴恻恻的，就好像小时候他惹了事之后，还想做第二遍的时候，宋亦川就是这么冷言冷语地教育他的。

他打了个寒战，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对宋亦川言听计从。

——“不看了，不揉了。”

“乖。”宋亦川揉了下晏西的头发，说道，“我中午有些没吃好，陪我去酒店的餐厅吃个饭？”

晏西点点头。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小杨听罢，也适时地说道：“那晏老师我就和化妆师、造型师两位姐姐先回去，正好倚着剧情给你先把明天的服装准备好。您跟宋导的车一起走，可以吗？”

晏西扭头看了一眼宋亦川，见到宋亦川漆黑的眼眸中尽是不容拒绝，抿嘴说道：“好，没问题，你们先回去吧。”

小杨得了命令，蹦跶了两下就和化妆师、造型师一同先回了酒店。

晏西伸了个懒腰，掀掉了盖在腰间的灰色薄绒毯子，环顾了一下四周。隔着休息室的长条玻璃，他能看见许文琛正在和赵芊在拍摄中。

赵芊相比于林莓少了几分灵气，可也比林莓多了几分踏实与稳妥。

晏西撑在台子上看着外面，昏黄的灯光下，许文琛和赵芊之间的暧昧也多了几分，像极了《孤岛》中所描述的秦远和赵莹莹之间那层不能戳破的窗户纸。

只是他瞧了一圈，也没见到一直叽叽喳喳的颜荨。

他倒是有些奇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颜荨呢？”

宋亦川眉头紧锁，脸色一沉：“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晏西赶忙摆摆手，他也就是一时之间突然想到了这一茬事，才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今晚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可如黑丝绸般的夜幕上，星星却亮的要命。

晏西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快走吧，你肯定好饿了。”

宋亦川右手伸进口袋，捏了捏中午被他折好收起来的草莓饼干包装袋，颔首说道：“好。”

“什么声音？”晏西抽了下鼻子，扭过头目光微微上下打量了宋亦川一番。

宋亦川手上动作戛然而止，他面色如常：“没什么，可能是外面他们降噪做的不太好，我明天让安娜安排检查一下。”

晏西不疑有他，跟着宋亦川后面就到了酒店餐厅。

宋亦川知道晏西晚上吃的还算清淡，点了两个清炒时蔬和滋补的汤品之后，就又要了一份甜酸口的糖醋里脊。

现在这个点餐厅里的人并不多，现在也算是淡季，整个酒店几乎就只有《孤岛》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在。

一打眼周边都是熟人，晏西跟他们草草地打了两个招呼之后，就跟着宋亦川进到了包厢里面。

他看着美味的菜品，将脑袋埋进了盘子里面，呜呜囔囔地问道：“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你身为总导演，和手下的演员单独吃饭。”

“我身为《孤岛》的总导演，和手下演员吃饭，有什么问题呢？”宋亦川夹了棵蒜蓉油麦菜放到晏西的碟子里面。

晏西琢磨了两下蒜的味道，又品味了一番宋亦川话中意思，忍不住啧了一声：“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宋亦川一挑眉：“所以，吃饭吧。”

晏西又顺了一口汤水下去，满足地哈了一声。

见他吃的也差不多了，宋亦川在同时也放下了筷子，替晏西递上了湿巾。

晏西随便抹了下自己的嘴唇，准备这顿饭自己请了宋亦川的。

可还未曾等他摇铃叫服务员，就听见宋亦川沉声问道：“小西，你不会再走了吧？”

晏西乍一听闻，没能理解宋亦川话中的意思。

可仔细回味了一下，却猛然打了个哆嗦——

再走？

除却三年前，被穿书者占据身体，他何时离开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亦川：小西，你不会再走了吧？

晏西：我不知道。

宋亦川：那你带上我吧，我什么都会。

晏西：……（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