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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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猛地躺回了床上,拉着被子将自己罩住，只余了个脑袋在被子外面，抻着脖子去看到底是谁发出的声响。

宋亦川兀自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却是晏西最为熟悉的频率。

晏西这才反应过来，他房屋里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竟然是宋亦川。

他长舒了一口气，将被子拉了下去,坐直了身子。阔大的睡衣衣角在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他一节白嫩的肩膀。他的锁骨生的很好看，笔直又平滑,在不宽不窄爱的肩膀上呈现出来了恰到好处的美感。

这样的直角肩,恐怕连女明星都是十分羡慕的。

宋亦川抬头便瞧见了,没有银丝框眼镜的遮挡，他如同古井一般的眼眸却在凝视晏西的一瞬间,波澜万顷。

他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指尖轻轻戳在了掌心,算是唤醒了一丝理智。

昨天是喉结,今天是肩膀。

晏西……恐怕是不想放过他了。

晏西没有察觉到宋亦川不对劲儿,只是自顾自地问道：“亦川哥，你怎么在我的房间？你昨晚在这边睡的吗？你怎么没回去啊？”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弹一般发射给了宋亦川。

宋亦川却是一句正面的回答都没有,将昨天被乱放的拖鞋鞋尖超前,摆放在了晏西床边。

晏西脸上有些羞赧，舔舔嘴唇，还是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

可他刚揭开自己的被褥，就猛然想起来，自己平常是习惯不穿睡裤的。

他赶忙收回了想要下床的腿,掀开被子自己探头进去瞧了瞧。

竟然是将整套睡衣都穿的整整齐齐的？裤子也在腿上？

晏西觉察有些不可思议，但思索了两秒，还是下了床，蹬上了自己的拖鞋。

他看见自己不大的沙发上搁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室温也只是到了十八度而已。

现在已经进了冬日，冷的要命。

可偏偏那么高大的宋亦川，昨天晚上就窝在这个小小的沙发上，盖着这个单薄的毯子，看顾了自己一宿。

他知道宋亦川肯定是冷的，他当真恨自己没有再早醒来一点。

兴许……宋亦川根本一夜无眠，他只是将沙发当做了一个依靠的地方，稍作打了盹儿罢了。

晏西心里发涩，难受得紧。

宋亦川这般的天之骄子，何时需要受到这般对待。

晏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依稀记得，昨天在餐厅的时候，将心中郁结的许多对不起，都说给了宋亦川听。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又喝了大半杯以为是水的酒，彻底晕头转向了过去。

他都不记得昨天自己是几点、怎么回来的了，一觉睡醒就已经穿着睡衣搂着冬至，躺在他自己的被窝里面，听到宋亦川跟他问了一声早了。

所以说，是宋亦川送他回来的吗？

他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要一喝醉了，就好像失忆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之前他十八岁成人礼上也是，稀里糊涂地听了一些东西，印象中那是一些过分重要的事情。可偏偏，他睡一宿起来之后，就什么都忘记了。

晏西看着沙发上的东西，轻抿了下嘴唇，问道：“你怎么没有上/床一起睡，是一米八的床，睡下我们两个绰绰有余的。”

宋亦川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有些不自然地反问：“行吗？”

“……行。”

晏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自己小时候光屁股穿纸尿裤的样子，他都见过，有什么行不行的。

只是，近些年里，未曾见过罢了。

晏西敛下目光，抠了抠手指头，坐在床沿上问道：“几点了啊，亦川哥？”

“你昨天……叫了我亦川哥哥。”宋亦川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没头没脑地又冒出了这么一句，将晏西噎得无言以对。

他当真有些记不清楚，自己后来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

但是看着房间里面清清爽爽，也没有什么流出去的不雅照片，他也能大概率猜到，自己昨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猛然想起，自己在从包厢缝隙中见到颜荨之前，好似是叫了一句。

那时候，他想着将自己掩藏在心底的所有话，都一股脑地倒给宋亦川听，稀里糊涂的，就忘却了自己现在已经去掉了称呼里面的一个字。

他叹了口气，现在却又是没了勇气说出口了。

既然宋亦川折过去他的话题不说，那他也没顺着宋亦川的话往下接。

他俩像是得了什么默契一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晏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刚过了六点没多久，他们的拍摄定在八点半才开始。

他知晓身为总导演的宋亦川不用化妆、做造型，便说道：“亦川哥，你先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好嘛？”

宋亦川瞧着他，没有说话。

晏西无奈，又说：“等我一会儿出门，我喊你一起，好嘛？”

宋亦川仍是盯着他，没有动作。

晏西长叹了一口气：“亦川哥哥，好嘛？”

宋亦川嘴角上翘了几分：“好。”

他离开前，将小杨拿给他的房卡放置在了桌子上。

晏西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揉了下下巴。等目送着宋亦川出了门，他才忙不迭地翻了自己的外套口袋，果不其然在里面，又摸出了一张房卡。

所以他自己的在口袋里，那宋亦川拿的是谁的？

小杨还是在酒店前台，又拿了一张？

晏西弄不清楚，他甚至连宋亦川是什么时候来的，都问不出来。

他揉了揉自己睡的像个鸡窝一样的脑袋，拿了浴巾进去洗了个澡出来，正好赶上小杨他们来。

他出来的时候，才察觉小杨他们三个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他忙开门，让化妆师帮着造型师将衣架推进来。

小杨跟在最后，关上了门，问道：“晏老师，没有宿醉的感觉吧！”

晏西一怔，既然小杨也知道的话，那这张房卡，也是大概率宋亦川从小杨手里拿来的。

他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没有，谢谢你昨天把我送回来。”

他只不过是猜测，装作有印象套着小杨的话，果不其然瞧见小杨进了他设下的坑，说道：“那看起来是我昨天送你回来的时候，给你喂得解酒药管用了！”

“嘿嘿，晏老师喝完酒也和现在一样，特别温柔，一点都没有撒酒疯。我把你带回来一点事儿都没费，扶着就送回来了。只是……”

小杨陡然想起昨天晏西醉酒之后叫出的那个名讳，默默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化妆师和造型师仍然在自顾自地忙碌着，又想起晏西告诉过他许多话不能直接说出口，一定要再三思考一番，他终归是没告诉晏西。

他咽了口口水，自己憋得有些难受。

“那就多谢了，昨天还麻烦你帮我换了睡衣。”晏西随口说道，仰着脸让化妆师用沾了水的海绵在他脸上拍匀了粉底。

小杨挠挠头，还是一时嘴快，想也没想的就说道：“那估计不是我吧，是宋导吧？”

说罢，他就想要给自己两巴掌。

刚才还想着要深思熟虑说话，转过头就把这茬忘了。

一时间熨着衣服的造型师手上的熨斗停住了，差点把衣服烧出个洞来；化妆师手一歪，险些把晏西的眉毛化成欧美大挑眉去。

晏西也是笑容凝结在了唇角，一刹那脸上的表情、五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小杨忙不迭地捂着嘴，摆手疯狂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们听到的这样的！我真的啥也没说，你们全当我胡扯。我这个人最爱胡扯了，你们都知道的，对不对？”

他越描越黑，苍白的辩解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就像是瘙痒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小杨叹了口气，垂下了肩膀，跟晏西道着歉：“晏老师对不起，我以后真的真的再也不说话不过脑子了。”

造型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化妆师也朝着他砸了咂嘴，一副让他赶紧保命的姿态。

小杨耷拉着脑袋凑到晏西面前，说道：“晏老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我下次一定说话过过脑子！”

晏西也是无奈，只能说道：“没事……幸好我房间里没人安插摄像头和录音笔，不然就真的要出事了。”

“就是。”化妆师结束了晏西的眉毛，撂下了眉笔搁在桌子上面，“好在我俩都是天寰娱乐的人，不然你出门就要被沈总炒鱿鱼了。”

小杨连忙比划了个祈求的姿势，化妆师和造型师立马表示，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晏西却是一直没言语，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地模样。

他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就算和宋亦川同床共枕也没关系。可真到了现实情况，又不大一样了。

晏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个睡衣，还是宋亦川亲手替自己换上的，就连上好的粉底液都掩盖不住他脸颊的红晕。

化妆师扭头捧着淡色的腮红，正准备给晏西薄薄上一层，看见他面红的驼红，却有些迷惑：“我……上完了腮红？”

造型师赶紧拉了她一下，她这才恍然大悟是怎么一回事，又轻轻地扫了两下。

确定完妆造无误之后，小杨给晏西拿了酒店的早餐上来，晏西思索良久，还是悄声对小杨说道：“再多拿一份上来，谢谢。”

小杨想问但没敢问，默不作声地多拿了一份，只是心里面的好奇心像蚊子一样，萦绕在耳畔，吵得他难受。

他抓心挠肺了半天，终于在看到出门前晏西敲开了宋亦川的房门，将那份多拿的早餐递给宋亦川的时候，了然了。

他这回好像终于明白了安娜那句“自己体会”是什么意思，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已经体会到了。

晏西这回没有跟着宋亦川的车，而是坐了自己的保姆车去片场。

今天的戏份多，但对于晏西来说并不重。

因为是他个人的独角戏，不用跟别人打着配合，倒是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穿回这个世界这么久，他头一次淋漓尽致地感受了一下可以任自己挥霍的演技。

他有时候真的在想，这是否还是一场醒不来的梦，梦里他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再次重逢了宋亦川。

但如果真的是梦，他也希望这个梦能做一辈子。

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有些恍惚，差点在镜头面前忘却了自己下一个表情该怎么做，下一句台词该怎么说。

听到最后一个片段咔的声音，晏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所有在场工作人员笑笑，说道：“辛苦了。”

他伸展了一下臂膀，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休息了起来。

小杨适时地递上了热茶，他抿了几口，就在片场等着是否有些需要补充调整的片段，要再进行拍摄。

晏西把剧本展开放在眼前，却有些读不下去，他看着那一行行的文字，脑袋里仍然还是宋亦川替他换睡衣的情景。

对这件事，他没有任何记忆了已经。

但他约莫能猜测到，宋亦川定然是抹黑进了他的房间，没有开灯，兴许看了他许久，想着自己晚上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

后来，宋亦川也许找不到答案，想来像他的性格，一定会闷在心里，也不会再去追问。

只是那时候，可能自己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又做了什么，宋亦川在无奈之下，只得替他换了这一身睡衣。

晏西的剧本搁在胸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有些失神，就连小杨在旁边接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未曾听见。

小杨有些尴尬，干脆又给晏西的杯子加满了水，递到晏西手中。

晏西接过了杯子，想也没想就灌了下去。

小杨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给他多倒上一点开水，不然当晚的头条一定就是——

#助理谋害当红男星，原因竟是它#

晏西喝得有些急，连呛了两口。

小杨忙不迭地上前给他拍了拍背，晏西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奋力说道：“没事、没事……”

小杨长叹一口气：“晏老师，你在想什么？我刚叫了你许久，你都没有搭理我。”

晏西有些窘迫，他抬眼瞧见自己搁在胸前的台词本，随口胡诌道：“想着明天的拍摄内容。”

“行吧。”小杨劝说自己姑且相信，话锋一转，眼珠子也跟着机灵地咕噜了一下，他又说，“晏老师，我刚听了点八卦来，你想不想听。”

晏西刚想摇头，看着小杨殷切切的目光，还是转了点头的方向：“什么八卦？”

小杨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到明亮的摄影棚里，所有人都在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便撸了袖子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凑上前去说道：“是颜荨的！”

晏西哦了一声，颜荨今天好像也是只有几个单人镜头，应该在隔壁的影棚里面，也一直没撞见。

他侧着头看向小杨，等待着小杨继续说下去。

小杨果真自己就耐不住性子，说道：“晏老师，我室友不是小陈嘛，他跟着y先生算是许久了，跟这边的工作人员也都比较熟悉。他就跟我说，颜荨是个带资进组的，背后金主不知道是哪位大佛。”

“说他，演技又差，又娇娇气气的。虽然没有和工作人员闹过大的脾气，但是打眼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从小陈那里听来的八卦，又说，“反正我也是不喜欢他，如果能知道他背后金主是谁，给他捅出来就好了。”

晏西皱皱眉，叫停了小杨：“不要再说这个事了，也不要再传了。”

颜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姑且不清楚。只是昨天在他眼睛出问题的时候，颜荨第一反应不是继续演下去，而是顶着被骂的风险，来问自己怎么了，他就觉得这个孩子可能心眼并不坏。

他体会被人造了莫须有的谣言的难过，感同身受的他，不希望这件事映在别人身上。

小杨立马比了个把嘴巴缝上拉锁的动作，瞪着眼睛看着晏西。

晏西叹了口气：“对不起小杨，我不是非要说你每句话、每件事都是做错的，就是……”

“害！没关系的晏老师，其实……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就是在天寰娱乐找了个实习，不知道怎么入的沈总法眼，就被安排到您身边了。”小杨挠了挠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我挺感恩的，我当时还害怕您像是传闻里那样，是个暴君呢！”

晏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道：“什么暴君？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词语，现在还拿出来使用呢，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小杨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我知道晏老师说的都是对我好，我也知道自己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发誓，我下次一定不会瞎说了！”

他并着四根手指，立在耳朵旁边，有模有样地发着誓。

导演助理恰巧过来，看着小杨信誓旦旦的姿态，还往后退了两步。他跟晏西说道：“晏老师，您这个助理……？”

小杨忙恢复正常，未等晏西开口，就说道：“你看错了，真的！”

导演助理也是无奈，对着晏西说道：“刚才我们审核了一下您今天拍摄的片段，真的很厉害，不愧是影帝，一点问题都没有。”

“谢谢。”晏西应得不卑不亢，正打算和宋亦川打个招呼，就回酒店休息。

可还没等他叫上小杨，就听见小杨先叫上了：“啥玩意儿啊？他有病吧！这副导演是真的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晏西：你怎么不上/床睡？足够大的。

宋亦川：行吗？

晏西：……行。

宋亦川：我来了。

晏西：（我怎么感受到了害怕？）